第4章 雨中
天氣如此善變，哪怕是高科技的現(xiàn)時代，天氣預(yù)報也并不永遠(yuǎn)準(zhǔn)確。出門前原說是陰天的，行了才沒幾步，濕悶的空氣就被高溫融作雨滴，傾盆而下。
我是一個咖啡續(xù)命的上班族，正在家中趕文稿。巧是家里的速溶咖啡都已喝完，于是打算出門買幾杯現(xiàn)磨咖啡，也算犒勞一下自己。才從舒適的咖啡廳拎著幾杯溫?zé)岬目Х瘸鰜恚昃拖聜�不停。這可怎的好？頭發(fā)不要緊，回家洗洗就好；衣服也沒事，家里尚有一件干的；只是怕咖啡被淋著了。這雨太大。且蹲在咖啡廳門口的屋檐下，拿起一杯咖啡喝起來。總是要進(jìn)我肚子里的，不如趁著雨給自己放個假。好久沒能聽雨聲、看雨景。我原是愛極了雨水的干凈利落，在或大或小的雨滴里找尋浪漫。
我是放暑假來公園寫生的文化課高二學(xué)生。難得回家，難得撞見蝴蝶紛飛，難得找出自己多年未用的水粉顏料，難得父母沒有盯在身旁……我自幼就喜歡繪畫，在幼兒園的社團(tuán)課里，老師們都夸我畫得好！但父母說走藝術(shù)生的路太難，高考的路太亂，他們沒有什么后臺，家里沒有什么資金，我定然是要走文化生的路的。既如此，也沒必要花那些錢給我上什么課外班，只是安排了語數(shù)英科的課外輔導(dǎo)班一大堆。我的水粉顏料是同學(xué)在生日時送我的，所謂的繪畫技巧是厚著臉皮向鄰居的美術(shù)生姐姐偷師學(xué)來的。一直喜歡自然，想嘗試寫生，于是找了個父母不在身邊的日子過來小公園畫畫。哪知天公不作美，黃豆大的雨滴說下就下，面前的水粉畫已花作一團(tuán)，未能蓋上蓋子的顏料也被雨水灌進(jìn)。愣在雨里。我許是，真的不適合繪畫吧。回家。下個學(xué)期就高三了，復(fù)習(xí)去罷。
我是一個二十八歲的全職媽媽。我丈夫整日忙著工作，只有半夜才回家來睡個覺，早上也只吃了早飯就匆匆離去。我一個人帶著孩子。怎么說呢，這日子。錢不算多，他不過是個很普通很普通的上班族，不過供我們娘倆還是綽綽有余的。孩子已經(jīng)一歲半了，卻怎么也不會叫媽媽，總管我叫爸爸。什么原因呢？別人家小孩可都是一口一個媽媽叫得親熱，這家伙卻管我叫爸爸。孩他爸的作息太非人，孩子五個月后基本再沒見過父親。現(xiàn)在是管我叫爸爸了，之后孩他爸放假了抱著孩子，還不知道孩子會叫他什么呢。哎，我年輕時候就母性泛濫，好希望有人叫我媽媽，沒想到現(xiàn)在生了孩子也沒能聽到一個“媽媽”，人生無常哦！今天抱著孩子去超市買個新鍋，正在回家路上呢，這雨嘩啦就下起來，嚇得我，趕緊護(hù)住孩子往家沖，右手還拎著好重一只鍋。我家臭小子，居然還在雨里拍手，說“爸爸棒”呢！哎呦，想來我這個“喪偶式育兒”啊，我還真和個“爸爸”一樣寬厚呢！就讓他叫爸爸吧，總歸是喊我的。
我是個失敗的音樂家。音樂，是我從小的夢想，也是我們?nèi)胰说膲粝耄〖依锶硕紣垡魳罚龅墓ぷ鞫己鸵魳窙]有一絲干系。我父母工資不高，卻一直花錢送我去音樂興趣班。那里的老師說我沒什么天賦，但我的父母始終支持我、勉勵我。我也很努力，考上了音樂專業(yè)的一本。當(dāng)然，“畢業(yè)即失業(yè)”的預(yù)言一直靈驗，也發(fā)生在了我的身上。我沒天賦，沒后臺，除了苦練出來的歌唱實力，余的什么優(yōu)點也沒有，大城市競爭力太大，找工作四處碰壁。終是收起夢想，收起一本的傲氣，四處打工。活下去，我要活下去。已經(jīng)獨自在這個城市混了快四年，早忘了所謂的初心，過年回家家人也從不提起。今天雨下得特別突然，打工的超市老板說女兒上歌唱興趣班放學(xué)沒帶雨傘，他要接老客走不開，于是讓我?guī)Я擞陚闳ソ印＝拥剿螅⒄f這雨聲磅礴很有氣勢，想伴雨而歌。我?guī)揭粋�橋洞里，擺好地上的瓶瓶罐罐——三年前我剛畢業(yè)時常來這兒，以此作架子鼓歌唱或作曲。雨不停下，橋洞兩邊似是掛上了一張水簾。鼓點聲、女孩干凈的歌聲、極有氣勢的雨聲，這是我桃花源的水簾洞。
我是叛逆期的女孩。沒有母愛。沒有父愛。我的父母關(guān)系不和，經(jīng)常吵架甚至打架。明面兒上說為了我叛逆期異常敏感的心理而忍受著不離婚，顯得自己義正言辭，多么偉大。那樣吵鬧，我心里壓力更大。不就是為了房子，為了拆遷賠償，為了他們寶貴的利益。真虛偽啊。昨天被他們看到手上的紋身貼，以為我紋身了，不聽我半句解釋就要打我，我受不了，離家出走了。反正他們也從來沒在乎過我。我那母親說過，他們關(guān)系本來很好的，就是一不小心懷了我之后才會越來越差。我是意外，我是災(zāi)難。心里煩，天氣悶，更煩了。終于雨水傾盆而下，沖刷這個爛透了的世界。我坐在一片工業(yè)廢墟上，拔去腳上不小心刺到的玻璃碎片，任雨水洗滌骯臟的我自己。順便，崩瀉一下我厭惡的眼淚。“喂！都說了聽話一點，乖一點，怎么天天給我找麻煩？”是開車經(jīng)過的父親，皺著眉對我喊。“你怎么能對淋在雨里的小孩說要乖？”是我的陽光。
下了不過幾十分鐘的雨，又放晴了。這次可是天氣舒暢，不再濕悶了。
明日，該不再下這樣的暴雨了。
2022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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