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蜃市(七)
甘棠醒來時,人正躺在醫院的病床上。
VIP的豪華單間看起來像酒店的總統套房,客廳廚房一應俱全,要不是床兩側擺放著醫療儀器,便是空氣里氤氳著似有似無的消毒水味道,也很難讓人意識到這里是間病房。
甘棠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發呆,不知道她睡了多久,現在腦袋懵懵的,跟剛開機的電腦差不多,得先暖暖機緩一緩。
睡著的時間里,她做了個夢,夢里她好像掉進一個莫比烏斯環般的迷宮,一直在黑暗的走道里不停的跑,直到她見到了一個人,這場循環的噩夢才停了下來。
但她一睜眼,卻又記不起夢了什么,只是隱約記得有個人逆光而來,金光大盛分分鐘能亮瞎她的鈦合金狗眼。
那人是誰呢?
甘棠瞇著眼睛努力想了想,突然記起,對了,那人是甘羅,她的弟弟。
像天神一樣,在她快要絕望時,從天而降渡她出苦難,抱著她,將她從地獄里帶回了人間中。
真是養弟千日,用弟一時,平日里自己沒白偏私他,關鍵時候他是真有大作用的。
甘棠心中小人正歡天喜地的抹著感動的淚水,病房的門就開了。
正是讓她感動的主角,踏著七彩祥云來救她的英雄。
甘羅見她醒來,剛要進房問她情況,卻是他的聯絡器先響了起來,只好先對甘棠作出稍等的手勢,匆匆又將房門關上了。
甘棠招呼打了個寂寞,半舉了一只手,這才看到自己手掌上纏著厚厚的紗布,像個奇怪的公仔手臂。
她艱難支楞著坐起身來,發現除了手掌,她那條被狗咬傷的腿也包扎得像斷了腿的傷員一樣。
樣子看起來的凄慘程度遠比她真實傷情起碼多了個指數級別。
這也太小題大做了,甘棠心中郁悶的想著,要是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半身不遂了呢。
她盯著包粗整整一圈的傷腿發呆,百無聊賴地等著甘羅回來。
放空了約莫十分鐘,甘羅才把事處理完,回到了病房。
只是他仍舊沒閑著,在病床邊坐定后,聯絡器也響個沒完,他手指翩躚著不斷打字,簡訊收了發,發了收,不得片刻消停。
甘棠扭過頭靜靜等著甘羅結束,但好像是個無盡的結局,怎么都等不到頭,只好見縫插針地在他空閑的間隔里問他:“你怎么這么忙啊?”
甘羅頭也不抬道:“嗯,手頭上事有點多。”
“商場有這么多事要辦嗎?”甘棠不由問道,她在現世里有親戚是在商業廣場當小領導的,她印象里人家也沒忙成這樣,更何況甘羅不應該是老板嗎?忙得仿佛商場只有他一個工作人員似的?
甘羅指下一頓,抬眼看了甘棠一眼,復又繼續垂眸打字,“不是商場的事,商場那邊我把杰西卡調過來接手了。”
甘棠隱隱覺得有哪里不對勁,卻還是驚疑道:“你怎么還有別的生意?”
這才來首都多久,甘羅不僅把商場生意做上正軌,還抽身開拓第二事業來了?甘棠不由震驚,自己光是準備個演唱會就累生累死,他居然還能高強度的雙線程工作,他是超人嗎?
也許是甘羅正在處理事情,答得語焉不詳,“和朋友合伙搞了個保險公司。”
“保險?”甘棠疑道:“那種公司不是需要很多錢才能辦嗎?”
“還好,不需要太多。”甘羅不打算告訴甘棠,自己口中的朋友二字暗藏了一個歐以屾,雖然對方沒有明確和這門生意扯上關系,但公司目前的保單都來自于他的幫忙。
經由歐以屾牽線,如今首都及環周邊城市的行政人員和國營公司的員工,他們的車輛、飛艇甚至飛船的保險都在他的新公司辦理。
他打算等保險公司經營穩定下來后,推出年金保險,再由容文簡、容文帆兩兄弟幫他打通帝國大企業和銀行系統的渠道。
有歐、容的保駕護航,這個注冊資本不過三億星幣,員工只有二十人的小公司,在不久的將來就會發展成一只龐然巨獸。
甘羅一想到這里,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他迫不及待想要迎接那一天的到來。
甘棠不知道他在樂什么,只覺得甘羅那笑有種不懷好意的意思,便隨口多嘴一句:“你的攤子別鋪的太大太猛了,小心些。”
甘棠不知道一家依靠資源生存發展的公司后頭站著一個大貴族家的掌權人意味著什么,甘羅也不打算和她解釋,只順從地咧嘴笑著。
甘棠見他溫順,便也不再多想,用纏滿紗布的雙手捧著個蘋果遞給他,“給我削削皮,我聞著味兒饞了好久了。”
甘羅接過蘋果,一面幫著削皮,一面想起事來,教育道:“老姐你可長點記性,以后遇到這種事,躲得遠遠的聽到沒?”
甘棠眼巴巴的看著他手上的蘋果,隨意的反駁道:“也不能這么說,力所能及范圍里還是應該助人為樂的。”
甘羅一聽這話,削皮的刀一歪,長長的蘋果皮就斷了。
甘棠遺憾的誒了一聲。
甘羅將刀狠狠往蘋果里一插,刀子貫穿了整個蘋果,他陰惻惻道:“怎么?你還覺得挺光榮是嗎?要不要我給你在民間搞個見義勇為獎,頒給你以資鼓勵?”
“那倒也不必。”甘棠不好意思地擺擺手,但一見甘羅面色陰沉,收斂不少。
甘羅冷冷睨著她,警告道:“我只說一次,以后但凡有不對勁的事,立刻,馬上,給我掉頭走,少多管閑事。”
甘棠不同意道:“在不涉及自身安全的情況下,應該互幫互助的,誰都有遇上難事的時候,若是今日冷眼旁觀,那他日禍臨己身又當如何?”
甘羅冷笑著反問:“那你怎么把自己幫成這副德行?要是我們去晚了,你現在還有機會在我面前放這厥詞?”
甘棠自知理虧,聲量漸小,說道:“那算是個意外,我沒有輕舉妄動,我事先搖了人的,誰想到綁匪不按套路出牌,他提前出來逮我,那可是在電視臺里面耶,就這么光天化日,目無王法。”
甘羅又問:“那你助人為樂得到什么回報了?”
被這么一問,甘棠想到彭斯關鍵時候把自己賣了,搖了搖頭,如實回道:“沒有。”
甘羅嗤笑一聲,繼續削蘋果皮。
“幫人是發自本心,要是為了圖回報,大多都要事與愿違的,幫過你的人還會再幫你,但你幫過的人卻未必會幫你。”甘棠訥訥道:“但總是得有傻瓜做這種沒回報的傻事嘛,萬一呢。”
甘羅翻了個白眼,把削好的蘋果塞到甘棠嘰里咕嚕的嘴里,“傻瓜,吃蘋果。”
脆瓤磕得甘棠牙疼,她完全能從甘羅的力道里讀出他有多不耐煩聽她的圣人發言,只好戚戚然捧著蘋果,不敢做聲地啃著。
甘羅睨著她好久,最后嘆了口氣,低聲自言自語道:“就算是傻瓜也是我唯一的親姐。”
說罷他從手上取下了一枚夸張的中指戒,戒指是張著口的龍頭造型,龍口中有一顆固定的綠色小珠子。
甘羅把戒指放到了甘棠手中,就著她攤開的手掌,將指頭伸進龍口中,按了按那顆綠珠子,光滑無縫的珠子竟對半分開,“你用力按一下龍角,左邊右邊都可以。”
甘棠依言按了其中一只龍角,隨后聽見砰砰兩聲。
只見病房內的單座沙發上出現了一個小指頭般粗細的小孔,而對面另一個單座沙發上也出現了同樣的小孔,有什么東西貫穿了前一個沙發又擊中了后一個。
甘棠難以置信地在沙發和戒指之間來回看,訝然道:“這?這東西符合現代物理學嗎?怎么做到完全沒有后坐力的?”
“這是岑陳新做出來的東西,本來是做給我防身用的。”甘羅頓了頓,“送你了。”
甘棠心中默念著岑陳二字,想起這是甘羅從小學一路同班到高中的老同學,人原本是在科研院工作的科學家,后來被甘羅拐帶出來,不知道在搞些什么研究,花錢如流水,她一個局外人都聽說了,現在看起來應該就是這些東西。
“這個怎么裝子彈啊?”甘棠左右擺弄著,看了半天也沒看出這小小的戒指能裝下多大的子彈。
甘羅道:“不用子彈,里面的微型壓縮器會壓縮空氣,使之成為空氣彈。”
甘棠聽完更覺得這枚戒指很不現代物理學。
“甘棠。”甘羅彎下身子,用額頭抵著甘棠的額頭,嚴肅認真地說道:“我沒辦法說服你放棄那些愚蠢的想法,但我只有你這一個姐姐,無論如何,一定要保護好自己,明白嗎。”
甘棠怔忪著點了點頭,甘羅無奈地嘆了口氣。
這時甘羅的聯絡器又響了起來,他便又開始忙碌起來,將一連串簡訊回復完后,甘羅沒由來的心中煩躁,用手瘋狂揉搓著甘棠的腦袋。
“別,我腦袋被磕得腦震蕩了。”甘棠趕忙求饒。
甘羅咬著牙惡狠狠道:“就你愛惹事,我這邊都連軸轉了,還得抽出空去電視臺調監控,跟歐以屾一起過去找你,結果你還這么榆木腦袋,簡直可惡。”
甘棠被搖得暈乎乎的,問道:“歐以屾也去了嗎?”
甘羅停下手上的動作,說道:“不然你以為誰能在那么暗的地方,隔百米遠精準地射中那只狗,警署那群肚子上一圈圈肥油的家伙們可沒這本事。”
甘棠覷著甘羅上下看,半晌才說出一句:“我就說你射擊水平哪有這么高。”
甘羅被噎得瞇起眼,挽了挽袖子,勢要拋棄人道主義好好痛揍傷員。
這時病房門被人敲響,甘棠為躲避甘羅的蹂躪,趕忙把人叫進來。
來人是歐以屾,他后面跟著兩個穿著警署制服的beta警官,一個高個男人,一個矮個女人,誠如甘羅所說,都腆著不小的啤酒肚。
甘羅見歐以屾過來,理了理衣服,先去和他打了招呼,隨即說道:“既然你來了,我這陪同工作就交接給你了,我手上還有些事要忙,少陪。”
歐以屾知道他最近在忙保險公司的事,自然點頭放行。
等甘羅走后,歐以屾對甘棠介紹道:“這兩位是警署的署長與副署長,詹姆斯和信子。過來了解一下具體情況。”
甘棠便是還未來得及回想,身子就本能的哆嗦了一下,雙手下意識緊張的摩挲著。
歐以屾坐到床邊,握住了她的手,眼睛很快地瞟了瞟甘棠手里那枚戒指,未置一詞,而是安慰她:“別怕,我在。你現在已經安全了。”
甘棠看著他的眼睛,良久才點了點頭。
歐以屾對兩位警官說道:“那就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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