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內很安靜，只剩下兩人的呼吸聲，沈思妍垂眸看他，腦海中突然回想起剛剛跟姜星柔通話的內容。

        她聽到泥石流之后沒有任何懷疑，甚至問都沒有問就同意取消出門，還有那句，“原來不止我一個人”又是什么意思。

        “嗡嗡”

        手機震動突然響起，打斷了兩人間的沉默。

        白檀生拿起手機，上面顯示姜星柔的名字，沈思妍緊張的看了一眼，又將視線挪到別處。

        白檀生打開手機，摁了外放，“喂？”

        “看來你真的沒事啊，怎么樣，找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嗎？”姜星柔慵懶的聲音從那邊傳來，好似已經掌握了所有事情，不慌不忙，只是來確定下最終結果。

        “找到了，謝謝你今天上午告訴我。”

        白檀生將手機放到床上，抬頭和沈思妍對視了一眼，想到今早姜星柔的勸告。

        那時天很昏暗，剛下過雨的山間散發著淡淡泥土味道，姜星柔眺望著遠方的群山，告訴他：“明天會出事故，注意安全，我已經跟導演請假了，你今天也小心些，別去山腳下。”

        白檀生不懂她是什么意思，但還是按她所說的做。

        姜星柔繼續道：“剛剛發了泥石流預警通知，你們在外邊先不要回來，有什么事情，等你們回來說。”

        “預警？”沈思妍不小心問出聲。

        “對呀，怎么，過了這么久，忘記具體時間了嗎，泥石流是探班后第二天發生的。”姜星柔突然笑了一下，“還是說，其實你也換了人？”

        沈思妍一愣，她不知道這話是什么意思，又該如何接，姜星柔如果真的是穿書，為何會這么真情實感，又為什么和書中所描寫的人設一模一樣，白檀生說過，人是沒有辦法做到滴水不漏的演戲的。

        沈思妍換了一個說法，“換人是什么意思，只是時間太久了，我記錯了。”

        “確實很久了，都已經二十年了。”

        “重生回了二十年前，連你也嚇了一跳吧。”

        沈思妍靜靜的聽著，對方像是與他們通話，但更像是自言自語，不一會，手機自行掛斷了。

        沈思妍盯著手機，直到手機黑了屏，墨色的透明玻璃照射出兩個人的臉，沈思妍還沒有想明白，白檀生率先開口，聲音很輕，但異常堅定：“看來是我想錯了，對方跟我們不一樣，沒有穿書，沒有換人，只是重生了”

        “我有一個問題，”沈思妍自上而下垂著眼睛看他，“如果她是重生，那之前與她交往的人，是不是就是原來的書中男主，所以她才會改變劇情提前出現，那現在，她知道你不是白檀生嗎？”

        白檀生注視她，想到自己占據這副身體后曾經對姜星柔并不友好的態度，心頭莫名一緊，好像是原主在痛苦在責怪他。

        “她知道，她在拍戲時，對我的態度我能感受到，那不是對待愛人的態度，和剛開始時并不一樣，我以為，她也是穿書后發現白檀生換了人，不再是是她喜歡的角色所以放棄了，但我沒想到”

        是她親眼見證了自己的愛人，不再是原來的人。

        “你原名叫什么？”白檀生坐回床上，強硬的轉移了話題。

        “沈思妍，你呢。”

        “白曇生，曇花的曇。”

        白曇生坐得筆直，溫潤的聲音響起，一字一句的介紹自己：“白曇生，25歲，大學本科畢業，以前在橫店做一名特邀龍套演員，目標是，成為一名優秀的演員，現在的目標是，”白曇生思忖片刻，“扮演好白檀生這個角色，依舊做一名優秀的演員。”

        手機上收到了天氣預警消息，兩人看著外面幾經變化的天空，最終回了沈思妍剛來時居住的酒店，好在房間還沒退，沈思妍又續了一個星期。

        狂風呼嘯，烏云翻滾著吞噬白晝，沈思妍看著這樣的天氣，驀然想到了什么，扭過頭和白檀生商量道：“我們，不要告訴她這是一本書吧，這太殘忍了。”

        “好。”

        下午四點，劇組發來消息，因為自然災害，為了保證劇組人員安全問題，已經和各部門協調進行轉移，本次拍攝結束。

        紀雨在和劇組在協商，將民宿里的重要行李收拾打包帶走，其余的放置在原來的房間里。

        姜星柔和劇組住在另一家酒店。

        沈思妍決定去找她。

        ——

        酒店大堂寬敞明亮，沈思妍和白曇生戴著口罩和帽子乘坐電梯，直接到了頂樓，這一層，被劇組承包了。

        姜星柔早早在電梯口等待，直接將他們領到了房間內，沈思妍跟在身后，急促的呼吸了幾下，才邁進了這間房間，一切的面紗，將要全部撕破。

        “對不起，我奪走了你愛人的身體。”白曇生站在沙發旁沒有坐下，開門見山。

        姜星柔在茶幾上備了茶水，她坐在沙發上，聽到這句話身體一僵，臉上的表情快要維持不住，又趕忙端起茶杯，放在嘴邊卻沒有喝。

        “這么直白呀，我以為你們會和我迂回路線呢，比如說一說自己是哪里來的，講一講自己來到這里有多不容易。”姜星柔凝視著他，過了一會又突然笑了，那笑容很苦，比她手中的濃茶苦了百倍。

        “其實我有恨過你的，”姜星柔突然哽咽，話在嘴中停頓了幾秒，嘴唇顫抖，最后脫力般靠在沙發背上，“我和檀生認識了二十年，整整二十年了。”

        “那天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他在國外拍戲，我想給他一個驚喜，瞞著經紀人自己跑去找他，但是飛機失事了，我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抓緊我們的結婚戒指，在手臂上寫滿我的名字，我希望他能找到，后來飛機晃動的厲害，直直的往下沖，周圍人都在尖叫，一片慌亂，面對死亡沒有人能做到真正平靜的，我也一樣，當時我就在想，我們下輩子在做夫妻，但是一睜眼，我在自己的家里。”

        姜星柔話語有些激動，手指緊緊抓住扶手，語速加快，這壓抑了太久的事情終于找到了一個突破口，“我的經紀人來叫起床去拍戲，我回到了二十年前，一切都還來得及，我重生了，這么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在我身上，我怕是一場夢，我怕這一切都是假的，但是我寧愿是假的，只要能見到他，我拍戲期間，得知你們在附近錄制綜藝，我立刻去聯系公司說我想去參加，我想見見你，可是，可是你變了”

        姜星柔不知道是不是曾這樣說服過自己，下面的話她說的異常平靜，仿佛已經排練了千百次，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我開始不相信，你根本不愛沈思妍，你只是被迫去參加節目的，我想等我們熟悉了，我們還會相愛的，這是已經發生過的事情，這是既定的事實，我可以和你重新開始，但后來發現我錯了，你不是他。”

        “白檀生性子傲，很少會做哄人的事情，但你卻信手拈來，他潔癖重，挑食又嚴重，我們交往以后，我總是變著法兒給他做他愛吃的，但你不一樣，無論沈思妍做什么你都喜歡，你都能包容，我可以接受重生過后白檀生會愛上別人，但我不能騙自己。他的一切都變了，他只是留下了身體，你根本不是他。你們除了這張臉，沒有任何一樣的地方，我不會愛上這樣的你，我也接受不了我愛上別人。”

        “對不起”白曇生繼續道歉，他不知道還能說些什么才能安慰到她，面對死亡又重生后，愛人卻不是原來的那一個人，這么絕望又離奇的事情，他想象不到會是多么的痛苦。

        “你不用跟我道歉，你來這里不是你能選擇的，”姜星柔張著嘴深喘了一口氣，“后來我想，你占據了他的身體，他說不定也去了別人的身體里，如果我對你好一點，其他人會不會也對他好一點。”

        ——

        車窗外的霓虹燈一閃而過留下絢爛的光線，白曇生開著車，兩人一路無話。

        紅燈亮起，白曇生將車停下，他們處在繁華的商業區，商場大樓隔街對望，周圍是高樓大廈，是車水馬龍，是喧嘩吵鬧的夜晚。

        但沈思妍卻找不到歸屬感。

        “白曇生，我們是不是錯了。”沈思妍頭歪向車窗外，看到一座商場最上面，掛著碩大的廣告牌，是白檀生所代言的一家手表宣傳照，整個畫面都透著霧蒙蒙的說不出的朦朧感。

        “我原以為，這不過是一本書，都是作者創作出來的人物，把書合上，他們都是不存在的。可現在我錯了，即使是書中的世界，他們也有自己的家人愛人朋友，我們占了他們的身體，那他們要怎么辦，他們要去哪里呢？”沈思妍將頭扭向座椅靠背，不著痕跡的將臉上的淚抹掉，白曇生透過后視鏡看了她一眼，沉默的發動車子。

        “我們真的是無辜的嗎。”沈思妍紅著眼睛問。

        “會不會因為我們即將死亡，所以書中的結局才會變成這樣，將他們抹殺掉，好讓我們進來？”

        “還是因為他們不過是作者筆下的一團文字，所以我們想進來就進來，想占領就占領，他們真的存在嗎，我們又真的存在嗎？”

        “你相信它便存在。”白曇生等她發泄完，才開口說了今晚第一句話，“不是你的錯，別這樣自責。”

        “你知道嗎，這本小說的最后一章，白檀生在國外獲獎，姜星柔瞞著他去看他，白檀生拿著獎杯在機場等她，兩個人過了特別美好的二十周年紀念日，小說最后說，他們會永遠幸福，我以為合上書以后，他們會在自己的世界里過得和和美美，過上不受作者和讀者打擾的世界，我沒想過會是這樣的，對不起。”

        白曇生將車停靠在一個小胡同里，胡同口漆黑一片，不時傳來幾聲狗叫。

        背后是奔流不息的行人，車上將周圍的一切隔絕掉，形成一個密閉空間，沈思妍在白曇生的懷里大哭，直到哭累了，又在懷里深深睡去。

        ——

        “抱歉，我說了太多是不是影響你們了。”姜星柔估摸著時間，給白曇生打了個電話，沈思妍走時的狀態不好，她有些擔心。

        “她沒事，就是有些自責，現在睡了。”白曇生接通電話，打開一條門縫看了沈思妍一眼，又將門輕輕合上。

        姜星柔拿起一杯紅酒晃了一下，最后也沒有喝，放回桌子上，猶豫了一下說道：“我承認，我想看到你的樣子，但是我完全可以分清你們兩個人，我也完全可以把你當成朋友來看待，不要小瞧我更不要憐憫我，只要我可以站的更高些，我會再見到他的。”

        “好。”

        “替我和沈思妍也說聲抱歉吧，當初她因為我出了車禍，我回來之后，真的想過救她的，她現在能重新獲得幸福，我很替她開心。”

        “好。”

        “白曇生，你很幸運。”姜星柔沉默了幾秒，電話那頭也沒有出聲，白曇生就這樣舉著電話等她的下一句，“好好珍惜她。”

        “好。”

        白曇生走回屋里，躺在沈思妍旁邊蜷縮，小聲呢喃：“妍妍，我真的好幸運。”

        沈思妍不安的在被子里動了動，白曇生將她連人帶被子抱住，一覺睡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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