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小德子躺在地上渾身顫抖著，顯然中毒已深。

        大皇子緩過神來，到底年紀輕，生平第一次遇到這般危及性命的事。

        從驚嚇中清醒過來便見原來正是前面自己心中嘲笑不堪大用的小太監救了自己的性命。

        他驚疑不定地站起身，沖到小德子面前，不顧自己身為皇子的尊貴，便蹲下身去雙手撐在了小德子的身邊，但因自己不懂醫術卻也不敢擅自觸碰。

        “太醫呢！太醫怎么還沒到？”

        他哆嗦著伸出手去探小德子的鼻息，眼前人雖然虛弱但到底還是虛虛地喘著氣，他輕呼一口氣，為自己逃過一劫，卻生平第一次體會到手足無措的味道。

        “小德子，你是叫小德子對吧，你救了本皇子一命！待你好了，提出任何條件，本皇子能力范圍內都可以滿足你。”

        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小德子動作微弱地搖了搖頭，“救，救大皇子，是奴才的本分。”

        大皇子聽聞也不知該做何反應。

        他一直所受的傳統，便是他貴為皇子，天生高人一等，又何況是這最低賤的奴才？

        奴才護主乃是天經地義之事。

        但第一次遇到真有人豁出命去救自己，還是讓他感到無比的震撼。

        就連太子站在一旁，眼里亦有幾分動容。

        楚昱看著眼前這一幕，心里第一個反應是還好大哥沒事，第二個反應是這個小太監沒事吧？敬重小德子這舍己為人的精神，畢竟就算論主子，他的主子也是楚宣帝，而他先前與大皇子素未相識，竟能做到這一步，不得不叫人驚嘆。

        第三才是心里浮起的贊賞，方才蛇沖出來的千鈞一發之際，撲上去將皇子推開以身代傷，眼力、魄力、反應力，缺一不可。

        看樣子，蘇有全還真是收了個好徒弟。

        只是，為何他住的院落里會有蛇？

        明知圣駕出行將要落塌，這院落也是這避暑山莊里排得上號的。

        收拾給皇子住的院落，行宮里的官員竟然提前沒有做好萬無一失的準備？

        竟能犯下這般錯誤，留下毒蛇隱患，當真是粗心？

        沒待楚昱繼續細想下去，太醫被侍衛拖著一路小跑過來趕到了。

        圍在小德子身旁的人群連忙散開，讓開路來給太醫。

        太醫一把年紀，趕到楚昱住處顯然體力已經嚴重不足，但他卻不敢有絲毫怠慢。

        聽聞是最受寵愛的三皇子院落里竟然出現了毒蛇，趕去請太醫的侍衛也講得不清不楚，他生怕自己慢了耽誤了蛇毒，怕是自己的小命也得跟著丟了。

        但倉促之間視線匆匆掃過三位皇子，卻未曾看見明顯的傷口，只有大皇子衣衫凌亂但瞧著精神卻還不錯。

        太醫心下微松，哆嗦著手抹了一把額頭的虛汗，“參加太子，大皇子，三皇子。”

        大皇子心急，忙將太醫托了起來：“快看看小德子！他中了蛇毒。”

        順著大皇子的方向看去，便見是一個小太監躺在地上，太醫這才放下心來，還好不是三位皇子。

        也不待大皇子再催促，快步上前，取下藥箱，蹲在小德子身前，細細地打量了傷口，手抹了抹流出的淤血，先取出一條繩子將傷口靠近心脈處綁緊，方沉穩開口：“可否讓臣瞧瞧先前的蛇身？”

        侍衛將還未來得及處理的蛇身露了出來。太醫這才徹底放下心來，“臣所料不錯，正是竹葉青。”

        眼見大皇子耐不下脾氣就要質問，楚昱先奶聲奶氣地開了口：“太醫要好生救治小德子，他是為了救大哥才中蛇毒的！能夠治愈吧？”

        太醫心下一凜，收起方才的漫不經心，恭敬地回道：“竹葉青乃是毒蛇，咬傷人后，患者傷口劇痛無比，但毒性相較其他毒蛇尚輕。且如今時辰尚短，臣可盡力一試，或有八分把握。”

        見太醫這么說，楚昱心里松了一口氣，這便是應該沒有生命危險的意思了。

        小德子聽聞自己還有救，忙想起自己的差事，喘著氣低聲開口：“晚宴快開始了，皇子們勿要因為奴才耽誤了時辰。”

        哪怕方才對皇子有了救命之恩，他說話時的語氣還是弱弱的，開口勸慰時眼睛瞟著地面都不敢抬。

        知道小德子沒有生命危險，大皇子也終于徹底放下了心，納悶地小聲嘀咕：“瞧著膽子這么小，竟然敢沖上來救人。”

        楚昱想起先前第一次見到這個小太監時，自己的評價，膽子小也未必是缺點，膽小但懂感恩，赤誠之心最是令人喜愛。

        僅這兩面，他倒也談不上對這小太監有什么了解。

        只是，看著表現出來的，面上一副膽小的樣子，倒的確是一副既知感恩，又有忠勇的性子。

        只是，這院落里出現蛇一定要讓皇帝爹好好查查，救命，來避暑山莊玩，居然還要擔心自己的生命安全！

        也的確如小德子所言，時辰不早了，太子帶著心不在焉的大哥和躍躍欲試的弟弟，急忙匆匆趕去晚宴，留下太醫單獨為小德子醫治。

        只是，這個晚宴注定不是一個讓人心情舒暢的接風宴了。

        前有江南水患之憂，后又聞兒子險些被毒蛇所傷，楚宣帝都懷疑自己莫不是挑了什么黃道衰日出行了？

        雖然虛驚一場，小兒子恰巧在睡覺，大皇子也未曾被咬傷，但皇子院落出現蛇，可是非同一般。

        若是這毒蛇今日沒恰好被小德子所擋，而是咬傷了年僅三歲的楚昱，小孩本便抵抗力差，焉知不會真的有生命危險？

        就連皇后與嘉柔聽聞這事都被駭了一跳。

        于是，晚宴未曾開始，楚宣帝得知消息便勃然大怒。

        原本駐守避暑山莊的官員以及負責這次出行的人心里都暗暗叫苦，卻完全摸不著頭腦。

        明明事先再三篩查，怎么會有漏網之蛇？

        一個晚上，人仰馬翻，再三調查，竟得不出那條竹葉青的來源。似乎真的只是憑空出現了一條毒蛇，恰巧便出現在了三皇子的院落里。

        楚宣帝深吸了一口氣，一時竟覺得氣血翻涌。念在尚未有人傷亡，此次避暑山莊原本官員以及負責篩查的官員全部隔職。

        這樣的結果，自然是不讓人滿意也無法叫人信服的，但整整過了三日，此事仍是得不出個章程。

        原本應該輕松愜意的避暑之行似乎也被蒙上了一層陰翳，楚宣帝悄悄命暗衛在暗地調查，竟也沒查出什么。

        而作為救了皇子的大功臣——小德子，聽聞還是蘇有全的徒弟，楚宣帝本想將其提拔到身邊觀察觀察。

        誰知竹葉青的蛇毒相較其他毒蛇尚輕，若是正常人中了這蛇毒，且又在不到一個時辰之內請到太醫救治，應該是有□□成的把握治愈的。

        偏偏那竹葉青正好咬在了小德子的右腳腳踝處，小德子以前便在腳踝骨折，這才好了沒多久。

        此次毒素堆積，兩相作用之下，哪怕太醫竭盡心思將毒素排清，又以上好的藥材溫養，這右腳腳踝處終究還是無法恢復如初。

        小德子右腳走路無法如先前一般自由，簡而言之，就是變成了一個跛子。

        一個跛子，自然無法再在楚宣帝身邊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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