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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生奈奈子算是稍有社會閱歷的，對于畫大餅和接大餅的藝術也有幾分自己的見解。

        如果有人向你介紹他人時說他“豪爽大氣”，那他有可能品味奇葩、全然外行、要求龜毛，最可怕的是有可能缺點全占了，但偏偏完工時結賬不算大氣；如果別人說他“為人老實”，那他可能不知變通，固執己見，還會在匪夷所思的地方把你賣了——而他自己卻毫無所覺。

        ——如果他“滿腹熱情和才華”，那他的才華可能很難變現，更有可能他已經為自己的夢想和才華餓了一段時間肚子了。

        果不其然，面前這個身材瘦高、略顯神經質、戴著眼鏡的蒼白男性，開口第一句就是：“在給你看我的劇本之前，我們能不能先談一下演出費？”

        柳生奈奈子爽快道：“好說好說，先生怎么稱呼？”

        既然長島推薦他給自己，必然有其過人之處。

        柳生奈奈子和黑部勇太暢聊許久，得知，黑部君想要拍攝的劇本是一部青春傷痛競技文學。差不多就是貴族少女與只有蠻力的熱血少年互相拯救，喜結連理的故事。情節中包括貴族少女如何未婚先孕，熱血少年如何感嘆世事不公，最后他怎樣成為了網球部支柱，怎樣打臉欺凌過他的人，最后成為人生贏家的故事。

        總之，之前這部劇沒人演有沒人演的道理。

        奈奈子：“……”

        這可不興拍啊！

        “那關于演出費……？”

        “咳，”男人蒼白的臉上浮現一絲紅暈，他羞赧道：“能不能等劇播出以后以分紅的形式結賬？”

        糟糕，不該信任長島君的眼光的。

        奈奈子禮貌地對黑部笑：“我覺得我可能無法勝任這其中貴族少女的角色，耽誤黑部君時間了……”

        “請等一下，”黑部勇太著急地補充：“一切都可以商量，柳生桑要不要先看看劇本……”

        36

        柳生奈奈子夾著劇本來到冰帝，她打聽了，等到冰帝學園祭吃喝玩樂和展示的項目全部結束之后，才到她和忍足跳舞的部分。

        長島君叮囑她不要在人多的地方現身，奈奈子覺得他有一些多慮。這段時間她已經全然體會到了日本人的含蓄，到時候別人不發現她還好，發現她是柳生奈奈子，不得在自己身邊形成一圈真空地帶啊！

        但她還是給自己安排了幾個小時的空閑時間，可以跟忍足嘮嘮嗑、抱著劇本和這個文藝青年取取經啥的。

        “莫西莫西，我在大門口啦。”柳生奈奈子打給忍足侑士。她穿著輕便的運動鞋大褲衩，把頭發圈進米色鴨舌帽里，施施然走進冰帝大門口。

        去年冰帝學園祭時她來過一次，但是奈奈子忘記路了，“你得來接我啊，我頂多走到公告欄那里！”

        奈奈子掛掉電話，環視周圍的布置。

        冰帝學園和立海大的定位不同。冰帝是徹徹底底的貴族學院，學生以多才多藝、掌握外語著名。在冰帝，社交的能力要比學習的能力更重要，因此，冰帝學園是非常有針對性的、培養未來掌握和置換社會資源的那一批精英的學校。這樣的學校的校園祭必然是鑼鼓喧天，鞭炮齊鳴，紅旗招展，人山人海……

        不是的，冰帝的學園祭相當有逼格。除了門外假模假式“歡迎蒞臨”的橫幅之外，大門口甚至鋪了紅毯、擺了花籃，花籃旁邊站著一排著裝統一的清秀女孩子。她們體態挺拔，舉手投足間優雅又矜持，若有人露出迷茫的神色，女孩子們就會得體地介紹和引導，其他的時候，只是面帶微笑地站著。

        ——因為沒有請柬的人都已經被保安叉出去了。

        沒錯，冰帝學園的校園祭不僅不熱鬧，甚至很冷清。奈奈子不合時宜地想起公司舉辦聯誼晚會時，集團最大的領導來視察的氣氛。

        她穿著大褲衩走在精致清麗的女孩子們中間，沿著記憶的極限來到了公告欄，就看到忍足侑士邁著長腿走過來。

        ——“侑士！”奈奈子跳過去，“你長好高啊！”

        忍足侑士一閃身就躲開了奈奈子的撲擊：“不是叫你晚點來嗎？”

        “我要換衣服啊，我還要打扮自己，我還想四處逛一逛呢。”其實她只是習慣于早到，實在不行自己找個地方看劇本也行啊。奈奈子肩上的熊熊包被忍足接過去，她不可置信地問：“你不是想著我卡著點陪你跳個舞，然后剩下時間留給你自己瀟灑吧？”

        柳生奈奈子想了想：這個大情圣還真有可能！

        頓時，她目光不善，要跟忍足侑士討個說法。

        忍足苦著臉：“約你的時候真沒想到這段時間會發生這么多事……”

        簡而言之，是情債。

        冰帝網球部在學校里受人追捧這件事，奈奈子很有心理準備。忍足侑士在其中也算是可圈可點地帥氣有個性，故而他的追隨者不少。其實奈奈子在接到忍足邀請跳舞的短訊時，很想問問他之前的“花繪”小姐怎么辦，最終還是沒有問出口。

        原因無他，忍足侑士很少拜托奈奈子做什么事情，奈奈子怕他以為自己不想來、然后問他私生活來推脫，就很爽快地答應了下來。

        仲岸花繪小姐在半個月前成為了忍足侑士的前女友，剛好卡在冰帝校園祭的十天前，忍足君不可謂不渣。仲岸小姐雖然不甘心，但是多少也是有些傲氣的，那兩個人就一起單著唄，結果過兩天一打聽，好家伙，忍足侑士在校園祭的跳舞對象都定好了。

        于是仲岸花繪小姐就氣勢洶洶地要跟忍足要個說法，反而被消息靈通的忍足后援會的女生奚落了——日本女生的排擠非常微妙，在這種貴族學校里更不可能出現什么暴力事件，頂多就是你說話的時候大家都不接話啦，小組活動大家當作你不存在啦，等等。這種事忍足也不好插手，更不可能和仲岸再一次過從甚密。仲岸桑熬了幾天，在校園祭當天鼓起勇氣和忍足說了“討厭”、“你才不配我喜歡呢”。

        ——就是奈奈子來的十分鐘前。

        奈奈子聽了之后沉默了一會兒，說：“多虧你都說給我聽。”

        忍足問：“你有什么好的建議嗎？”

        奈奈子歪頭死魚眼：“和全校學生承認自己是個笨蛋，把你的后援會嚇到解散，然后給予仲岸小姐眼光上的鼓勵。”

        忍足苦笑，奈奈子和他默契地回避這個話題。

        37

        忍足侑士在精英眾多的冰帝也十分出挑，他高鼻深目、永遠從容、擅長運動、成績優異，為人處世又很有那么一些成熟的氣質，喜歡他的女孩子們并不比喜歡跡部景吾的少。

        而面對是否要談戀愛這件事上，跡部和忍足選擇了完全相反的路線——跡部百年鐵樹不開花，而忍足君十分微妙地無縫銜接，尤其這個無縫連接被他的后援會視為理所當然——被害者一個接一個，仲岸小姐算是其中受害最深的人之一。

        柳生奈奈子對忍足的這個尿性很不爽，但是人心都是偏的，尤其忍足跟她一起長大，她更難覺得他是個壞人。

        ——小毛病罷了。

        奈奈子這樣告訴自己。

        他們兩個人走在林蔭道下，道邊的樹木都被精心雕琢，走在其中就置身于由細碎的光影和流逝的時空構成的隧道。這一次見忍足，奈奈子會明顯地感覺到少年在成長，不僅長了個子，性格也略有變化，一時間她難以調整自己的狀態，像往常一樣插科打諢。

        “所以，你怎么突然去當模特……”

        “所以，我跳舞的衣服是什么樣的啊……”

        兩人同時開口，同時停住。

        “禮服我放在了柜子里，我帶你去取？”

        “啊……嗯。”

        奈奈子沒有跟忍足過講自己是怎么簽約的，也沒講過清水知美怎樣可愛、沒講過長島君有多么龜毛、沒講過娛樂圈有多少腦回路奇葩的傻逼。

        頂多就是他問，自己回，他不問，奈奈子有的是辦法把自己的時間填滿，漸漸地，這段時間的事情他居然都沒有跟忍足說過。

        翻一翻最近的消息：

        ——“沒事嗎？”

        是輿論最沸沸揚揚的時候，忍足發來的關心。

        ——“沒事了哦，我交到了好朋友哦。”

        附和安中明美的合照。

        ——好像是有點冷漠呢。

        奈奈子不善于主動給人發信息，分享欲這個東西可能越長大越少、越長大越少，直到成為可以自顧自解釋所有事情的成熟的大人，然后安靜地、像黃褐色的流沙一般蜿蜒于鮮活的綠植間。

        蜿蜒、匍匐、提前安息。

        她跟著忍足走過一溜教室，現在正是上午十點多，學園祭一般中午才開始，一直開到晚上七八點。一路上奈奈子聞到了咖啡的香味、炸物的香氣，還有說不清楚的燒烤的味道。

        奈奈子停下，拽了拽忍足的袖子。

        她餓了。

        早上趕電車來東京，她沒來得及吃飯呢。

        忍足此時崩壞了一些，奈奈子熟悉的、嘴欠又不耐煩的樣子從他崩壞的縫隙里鉆出來，只見忍足耐著性子勸道：“先試衣服，現在人家都是試著做嘗味道呢，一會兒營業了我帶你來吃，好不好？”

        “我也可以幫忙嘗味道嘛。”

        “……”忍足沉默兩秒，投降般走向飄著香味的班級。

        過一會兒，端著一盒章魚小丸子出來。

        章魚小丸子色澤金黃，上面被偏愛般的擠滿了美乃滋，又鋪了一層海苔碎和木魚花，看得人食指大動。奈奈子見好就收，恭敬地先把小丸子捧到忍足面前，笑嘻嘻地：“請帥哥先吃。”

        忍足嫌棄地拒絕了，奈奈子樂得獨享美味，她“啊嗚”一大口把整個丸子塞進嘴里，然后拿著簽子在嘴前面瘋狂扇風：“燙死我了！……啊啊呼呼……”

        “噗。”

        忍足沒忍住，笑了出來，奈奈子向他施以死亡凝視——然后看到，一個短發女孩子遠遠站在忍足身后，在走廊拐角處看著他們，神色晦暗不明。

        奈奈子有一個預感：她就是仲岸花繪小姐。

        她神色自然地捧著章魚小丸子，問：“我的衣服在哪里？”

        38

        忍足為奈奈子準備的是一條奶藍色的羊絨長裙，這樣淑女的裙子，她換上之后竟然看著人模狗樣的。

        忍足侑士半欣賞半遺憾：“穿上這件衣服之后可以不說話嗎？”

        裙子用料細膩，質感高級，該垂墜時垂墜著，該貼膚時柔柔地貼伏曲線。針織裙輕薄顯身材，而且在初春保暖性也非常好。

        ——不愧是忍足侑士！

        奈奈子高抬貴手寬恕了忍足侑士的沖撞。

        “好厲害，怎么這么會送裙子啊……”奈奈子開心地在鏡子面前轉圈，“哥哥只會說我穿什么都好看，侑士果然很會啊。”

        “等一下，”奈奈子突然審視地看著忍足侑士，“你怎么知道我穿什么尺碼？”

        “網上，查到的。”忍足侑士死魚眼：“你不告訴我尺碼，又非要我準備裙子，這是什么邏輯啊？”

        奈奈子理直氣壯：“你把我千里迢迢叫來做你舞伴，還要我自備裙子！哪有這樣的！”

        “好好好，你有理。”忍足心中浮現熟悉的無奈和痛苦，每次柳生奈奈子和他分開兩周以上，自己就會自動美化這個小魔女的一言一行，然后她就玩失蹤，玩失蹤！一點禮儀也不顧！自己還就吃她這一套！

        忍足侑士！長點教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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