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71-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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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日本,柳生是個歷史悠久、從未沒落的中型家族,雖不若財閥招展,但涉及醫(yī)學(xué)前沿技術(shù)人才和紅白事上的話語權(quán),一般人都敬讓三分。
柳生家族主家在京都,重要子弟都被派往全國各地的醫(yī)院、或者在醫(yī)科大學(xué)任教,家主是奈奈子的大伯,威勢甚重。奈奈子小時候大伯就是一個不茍言笑的人,和她從來沒有過很親昵的互動,奈奈子和他不親,當(dāng)然也沒有什么不和。
柳生奈奈子是柳生家嫡系,是他們一輩里唯一的女孩兒。柳生家的長輩對于她進入演藝圈頗有微詞,尤其是她被卷入輿論風(fēng)波時,家主打電話來斥責(zé)奈奈子的父親,說他不知道保護自己的孩子,也沒教好她,還說奈奈子“沒有大家閨秀的樣子”、“竟叫人如此編排”,但最后總歸還是替她擺平了很多麻煩。
有這樣的家族傍身,又沒有利益沖突,當(dāng)然不會有人不長眼找奈奈子麻煩。奈奈子放下手機,看著周圍忙于社交的人們,又發(fā)起呆來。
清水發(fā)來消息,告訴她自己一直在大門口的車里,一會兒送他們回去。奈奈子道謝,打了個哈欠。
“長島君,還不能走嗎?”
“……”長島看過來,他喝的有點多,神色恍惚。長島的長相凌利中帶著柔和,配上一頭波浪長發(fā),再穿上騷包的襯衫,看起來很有幾分色氣。奈奈子盯著仲木徹搭在長島肩膀上的手,陷入沉思。
長島這家伙竟然把自己喝醉了,奈奈子不得不保護這個不會照顧自己的老男人。
“仲木君,你也不走嗎?”
“嗯,一會兒有個大人物,柳生桑留到現(xiàn)在也是為了見他吧。”
奈奈子干脆地拒絕:“我不會說話,沒有長島在我就不見了,有人在外面等我們。”
仲木徹真誠承諾,他的神色特別真誠,和臺上游刃有余的形象不同,他說:“我?guī)е憔秃茫@真的是很好的機會,不會有人在這里搞小動作的。”
話音未落,玻璃砸在地上碎裂的聲音在大廳中炸開。
奈奈子循聲望去,是初山藍子。
她還穿著校服。現(xiàn)在學(xué)生正值春假,都不會穿校服出來。這身衣服雖然符合她的年齡,但在這個場地中顯得違和又無力。初山藍子很明顯對于自己弄出的響聲和四周的視線感到恐慌,瑟縮著小聲求饒:“我不去……”
肥源洸太肥胖的臉上擠著笑容:“你瞧瞧現(xiàn)在的孩子,真沒有規(guī)矩,怎么把酒杯打碎了呢?”
服務(wù)生得體地來到兩人旁邊收拾碎玻璃片。肥源借給服務(wù)生騰位置的便利,靠近初山藍子,肥膩的手抓住少女的手腕,笑呵呵道:“帶你見見大人物,你剛剛不是很愿意嗎?”
初山藍子恐慌地搖頭,想把手抽出來,但恐懼箍住了她。
美麗的、鮮嫩的、擁有桃色新聞的、看起來很放得開的、平民女孩兒。
奈奈子回頭看仲木徹,笑瞇瞇地問他:“你們兩個說的是一個大人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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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奈子打定主意不管初山藍子。
誰知道呢。到底是初山藍子早就跟肥源洸太有了交易,還是她被迫帶過去之后會得到補償,就像她之前那樣。
奈奈子俯身拍拍長島的臉,仲木徹先不干了:“你輕點!他醉著呢!我把他背過去。”
奈奈子就當(dāng)沒聽見,在長島耳邊說了什么,長島一下子就坐起來,他刷一下睜開眼睛,激動地問:“真的?接到那個大人物的戲了?!”
奈奈子把包包的細鏈條跨在肩上,用眼神示意初山藍子那邊:“屁的大人物,能讓這樣的事情發(fā)生的算什么大人物?走了,下班了。”
長島一臉無奈:“再等等吧,大小姐,咱都等到現(xiàn)在了,你不能用這種事情審判人家大師……這屬于精神潔癖。”
仲木徹點頭,附和道:“居然有人能比裕醬你精神潔癖嚴重呢。”
他不說話還好,酒醒了大半的長島一下子把仲木徹搭在他肩上的手抖下來,煩躁道:“什么裕醬!少跟老子套近乎!”
“不要這樣嘛,裕~醬~”
沒有人在意初山藍子的情況。
奈奈子沒能勸說兩人離開,煩躁地坐在椅子上。她有意不看初山藍子,只是低著頭拿手機打字,那邊的鬧劇愈演愈烈,已經(jīng)傳來女生帶著哭腔的辯解和求饒,場面變得非常難堪,大半的人都看向糾纏的兩人。
一個十六歲的少女,此時的狼狽和瑟縮仿佛是一種作料,激發(fā)出純潔美麗的香氣。奈奈子心情越發(fā)低落,坐在渾濁的空氣中,她現(xiàn)在情緒非常糟糕。
她就是有點精神潔癖。
如果品行不端的話,她會非常嚴重地抵觸對方,不管他是不是權(quán)勢逼人、才華橫溢,或者名聲在外,她現(xiàn)在對于那個不知道是否在場的大師還有看樂子一般的大家都很不滿。
——但柳生奈奈子她自己是一個敢于出頭、堅決維護正義、愿意為弱者發(fā)聲的人嗎?在她的人生選擇里,每一件事都做的問心無愧嗎?她是否被大眾保守的態(tài)度裹挾過呢?
她也不是。
并沒有。
她被裹挾過——一直被裹挾著,直到縮起來,變成了被動又麻木的大人。
她也討厭這樣的自己。
旁邊一個打扮得很招展的女星發(fā)話了,她長得很妖艷,嘴巴很厚,抹足了唇蜜,她神色不爽,低聲咒罵:“肥源這逼,做事越發(fā)放肆了,凈禍害干凈的小姑娘。”
她身邊精英長相的經(jīng)紀人瞥了她一眼,女星就不再說話了,但臉上的鄙夷神色越發(fā)溢出來。
手機收到跡部景吾信息——跡部大佬:“你回家了嗎?”
已經(jīng)是晚上十點鐘了。奈奈子打字之后又刪掉,再打字再刪掉,糾結(jié)很久最后只發(fā)了一句:“馬上。”
——跡部大佬:“搞什么,你沒碰酒吧。”
跡部景吾從開始網(wǎng)球私教加訓(xùn)時就在跟奈奈子聊天,一直聊到他加練完畢、回家洗澡、做完作業(yè)。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喝了一杯無酒精香檳,準備睡了,奈奈子還被牽扯在飯局中。
圈子就是這樣的。參加綜藝時無論是妝造還是拍攝,都由咖位小的等候咖位大的,演員等候?qū)а菰囩R,導(dǎo)演等候資方,總之一個人的時間算不算時間都可以通過比較誰更有話語權(quán)、誰更有人氣、誰更有資源決定。這事不能細想,想多了奈奈子容易陷入空虛和荒誕之中,要咸魚好一陣子才能緩過來。
——跡部大佬:“你旁邊有人嗎?”
旁邊的服務(wù)員在一遍又一遍地加菜,把舊的涼了的餐盤撤下去,換成新的精致的茶壺、甜點、熱湯等。奈奈子接到了柳生比呂士的電話,哥哥問她怎么還不回去,要不要司機來東京接她,被奈奈子拒絕了,說有人送她回去,你好好休息,明天還要打比賽呢。
電話剛落,初山藍子挨了一巴掌。
清脆的聲響在大廳里刮出一層油脂般黏膩的寂靜。
氣氛一滯,但幾位小有名氣的演員坐在一起,言笑晏晏,場面又變得和諧愉快的樣子。
肥源點了一個男性服務(wù)生,叫他和自己把初山藍子“攙扶”到其他地方去,服務(wù)生躊躇一下,試探著走過去。
“喂,這也太明目張膽了吧?”唇蜜涂很厚的女星很明顯是個急性子,她安靜沒兩分鐘又開始嚷嚷。
旁邊的精英男給她斟上一杯熱茶,低聲說:“應(yīng)該是跟她公司商量好了,你少說兩句。”說著還隱晦地瞥了奈奈子他們一桌。
奈奈子被那一聲巴掌驚呆了,她一下子站起來,仿佛被打的是她一樣。
——才十六歲。
奈奈子聽見自己心臟在跳動,耳邊嗡嗡轟鳴。初山藍子的校服上衣粘了一塊紅酒漬,紅色和藍色混在一起,像在她胸前開了一朵吸食少女鮮血的花朵。
奈奈子雖然站了起來,但在這樣嘈雜的環(huán)境中并不突出。她撥開傳菜的服務(wù)生,懷著突然竄出來的、莫名其妙的、震顫的怒氣,對著肥源大喝:“喂……”
——雖然努力地喊了,但聲音還是很微弱。
管他呢,上輩子她就已經(jīng)認識到人性的脆弱善變,她已經(jīng)知道人是經(jīng)不得細看的了——并不是初山必須無暇且凄慘才配得上她的援手,這輩子的她已經(jīng)決定了放棄他人眼光生活,即使成為演藝圈中異類一般天真的家伙,退圈之后她還是有退路的。
大不了恢復(fù)書呆子身份考一個醫(yī)科大學(xué)嘛。
——她是為了自己,才這樣做的。
旁邊厚唇蜜女星和她經(jīng)紀人嘴巴張得老大,同頻抬頭,長島裕的酒一下子醒了,他也彈跳起來,要拉回柳生奈奈子——可惜慢了一步,她已經(jīng)站在了初山藍子和肥源洸太的圈里。
此時周圍的人仿佛預(yù)見了一場大戲,空氣都興奮起來,奈奈子站到肥源面前,平靜地說:“抱歉,我和初山有約,就先帶她回去了。”
肥源洸太臉上是看見新鮮事的笑容,也可能帶點殷勤:“呦,柳生家大小姐和我們初山有什么約啊?”
“個人隱私,無從告知,抱歉。”奈奈子還穿著來時的白襯衫和高腰牛仔褲,再加上鞋跟厚實的老爹鞋,整個人至少有一米七,她冷著臉,朝架著初山藍子的服務(wù)生伸出手,“辛苦你了。麻煩你把她給我。”
然后,她面無表情看向初山藍子,聲音很低:“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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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山藍子來自南方小城。她家境普通,因為長相漂亮、自己也很有野心,在星探來搭訕時自以為聰明地接受了邀請,成為了一名偶像。
在偶像業(yè)發(fā)達的日本,如果你簽個合同就變成了偶像,那這個偶像的含金量很低,或者說,還不如那些先變成偶像預(yù)備役的家伙——但是初山不懂這些。
無良公司通過哄騙無知的漂亮少女們成立偶像團體,將合同簽的很死:如果少女們沒有飛躍的機會,公司就坐收她們live的演出費用分成,如果少女得到了市場的關(guān)注——
那就更好辦了,直接將她們交給最關(guān)注她的金主就好了。
初山藍子沒能拿到普通女孩逆襲的劇本,她也并非能夠為了名利完全出賣自己的人,只不過想憑借努力和忍耐,在這個圈子爬得更高點罷了。
——哪有這樣的好事。
她現(xiàn)在真正體會到了自己的愚蠢。沒有資本、沒有權(quán)勢、也不夠幸運,如果得到了超出自身價值的機會,那她必要付出點什么。
此時后悔也沒用了,她絕望地被兩個男人架起來,她必然要為自己的愚蠢買單,沒有人會傻到在這個節(jié)骨眼幫助自己——
“抱歉,我和初山有約,就先帶她回去了。”
高傲的,美麗的,永遠悠然自得的,節(jié)目開始前敲打了肥源洸太讓他有所收斂的,柳生家的大小姐。
她的身形高挑,站在燈下像是女武神降臨。她的臉頰如明珠般瑩著光澤,神情自然里透著理所應(yīng)當(dāng),她要人時毫不扭捏,單憑氣勢就讓人輕易相信她。
架著初山藍子的服務(wù)生看了看氣勢洶洶的柳生奈奈子,再看了看面上露出些許尷尬的肥源洸太,遲疑著松開了手。
初山藍子趁肥源分神,猛地掙開他的手——當(dāng)然也有可能是肥源自個兒卸了力,她哆嗦著站在柳生奈奈子身邊,感覺空氣變得清新安全。
“柳生桑,”肥源臉上的笑容讓奈奈子不適,“這個,我跟上武先生約好了,叫初山桑去見見導(dǎo)演,把人帶走不太好吧……”
上武就是簽約初山藍子的小公司的老板,說實話那種規(guī)格的公司能搭上《瘋五》,它的老板確實很“盡力”了。
“上武是誰?”奈奈子的包包一直在震動,可能是哥哥在打電話在催了,她趕著要出去,敷衍道:“導(dǎo)演現(xiàn)在都要睡覺了,別見了。”
長島小跑過來,適時地插話:“哎呦這不巧了嗎,肥源君,我們奈奈子啊,和初山桑一見如故……”
仲木徹也跟上來,在旁邊頻頻點頭:“是啊剛才一直念叨著和初山桑的約呢,肥源君你說的導(dǎo)演是哪位呀?我能見見嗎?”
肥源洸太看著柳生奈奈子昂首闊步走出大廳,初山藍子幼犬一般緊跟著離開,一口郁氣梗在胸口不上不下。仲木徹他哪里得罪得起!
“哪里哪里,您別開玩笑了哈哈……”
晦氣!
74
柳生奈奈子把初山藍子帶出酒樓。
她掏出手機,正要聯(lián)系清水,卻發(fā)現(xiàn)屏幕上有兩通未接電話和三條信息。
——跡部大佬:“搞什么,你沒碰酒吧。”22:05
——跡部大佬:“你旁邊有人嗎?”22:10
——跡部大佬:“你方便接電話嗎?”22:23
還有兩通跡部大爺打過來的未接電話,分別是十分鐘前和三分鐘前。
啊,糟糕。
奈奈子緊急給跡部撥回去,對面秒接:“柳生奈奈子你這家伙,搞什么啊!電話都不接嗎?!”
“抱歉抱歉抱歉抱歉……出了一點狀況,我這邊沒事了,”奈奈子站在酒樓大堂外的石像旁邊,她看見長島先從大門出來,然后仲木徹也跟著出來,最后津神相真居然也出來了。奈奈子向他們示意,口中道歉:“抱歉,跡部君,讓你擔(dān)心了,我已經(jīng)出來了。”
“……”電話那邊是少年的呼吸聲,他說:“我看到了。”
誒?
奈奈子環(huán)視四周,一邊找人,一邊覺得這一幕十分熟悉。酒樓周圍是成蔭的樹木和寬闊的停車場,跡部景吾站在暗處,他看見奈奈子舉著電話站在臺上。
女生穿著休閑服站在石像旁邊,身材清瘦、身形溫婉又拓落。酒樓橙黃色的燈光灑在她粉潤的面頰上,映得她唇紅齒白。一綹發(fā)絲順著頸線繾綣地搭在脖子和肩膀連接的地方,襯衫反著橙色的光,在夜色中很動人。
她朝身后的人說了什么,大門口幾個人聚在一起,抽煙的抽煙,搭肩膀的搭肩膀,好像在等她。
跡部景吾穿著黑色的運動服,舉著電話看著她,奈奈子終于找到了人,小跑下來。
跡部景吾也挑眉等她。
“抱歉——”奈奈子跑下來,“讓你擔(dān)心了。”
“啊嗯。”
奈奈子看著跡部,莫名感到局促。跡部景吾看到她把搭在脖子上的頭發(fā)撩到襯衫外面去,又低著頭把那縷頭發(fā)撩回來,發(fā)絲乖順地翹在頸窩,奈奈子眼神游移,看向旁邊停車位的白色漆線。
“頭發(fā),”跡部歪著頭看她,“什么時候剪短了?”
最開始見到她的時候她還是長發(fā)及腰,現(xiàn)在這么快剪短,只到肩膀了。
“嗯,太熱啦。”奈奈子看他,“你怎么來的啊?”
“啊嗯?”
“嗨嗨嗨,由任勞任怨的武藏先生載您來的。”奈奈子本來想和跡部的專屬司機武藏先生打個招呼,但沒找到跡部家的車。
“車停在外面了。”
“啊……嗯。”
可惡啊這個氣氛!快講個笑話!柳生奈奈子!
跡部看了她一會兒,又恢復(fù)了大爺?shù)母咦藨B(tài):“你這家伙還要你柔弱的助理開車載你們回神奈川嗎?”
“嗨。”
奈奈子垂著頭,現(xiàn)在她非常的弱氣,她的腦袋里一半是今天所作所為的后果,一半是土到掉渣的笑話,二者的縫隙中填滿了自己是個剝削助理的邪惡資本家的愧疚。
“為什么低頭?”不知道為什么,大爺?shù)恼Z氣中充滿了愉悅。
“嗨,我在反省。”
“明天立海大是不是有比賽?”
“嗨。”
“住到我家吧。”
“嗨——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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