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7

        富久直哉掛掉電話,  深深嘆了一口氣。

        新來的女主角菊池里穂很敬業(yè)、性格謙遜、水平也是平均水準不會拖后腿，雖然稍微差了一些悟性和靈氣，并非不堪大用。

        但她爭取到這個試鏡機會的手段太——太不靠譜、也太容易被替代了。富久知道很多投資方對女藝人會有“先睡再用”的習慣,  女主角初定菊池之前，富久直哉不知道她是通過潛規(guī)則上位的。菊池以前不愿意以出賣身體的方式競爭資源,  一直不溫不火,  為了這次的拍攝，她突然同意了。

        贊助商喜笑顏開，允諾她試鏡女一號的機會,  而菊池確實有幾分真本事，拿到了這個角色。事情本應該就這樣平穩(wěn)地往前推進,  海報和宣傳都在加班加點地制作,  過兩天就要官宣了——

        結(jié)果同一個贊助方突然打電話來，跟富久說您看看另一個女孩兒怎么樣？這個跟主角年紀相當,  更清純。

        “頂不了女一號,  能不能安排一個女二號的位置？”

        ——這部劇的女二號是個反派老女人，你讓她演試試？

        這是想加新角色。或者說，打來這通電話，又提到女一號，是暗示他把菊池換成新女孩兒，菊池來演女二號——或者干脆撤掉。

        這部劇的第一大贊助商是跡部、第二贊助商就是這個事兒巨多的小谷。小谷方交接人先是潛規(guī)則菊池、然后又要塞女二號進來——之后說不定還會魔改劇本、瘋狂飛頁，女性角色的戲份會變得越來越長……只要開了這個先河,  后面的一系列麻煩事都會出現(xiàn)。

        資本。

        資本。

        富久嘆了一口氣,  給自己的助理打了一個電話。想了想，又聯(lián)系了自己的外甥。

        238

        幸村精市離開之后,  奈奈子終于有時間研究研究自己手里的眼藥水。她想著,  要不打開蓋兒聞聞味兒？往紙巾上滴一滴看看有沒有腐蝕性？

        但是奈奈子使出了全身的力氣擰眼藥水的蓋子,  未能讓它旋轉(zhuǎn)半分，她氣急敗壞地對著瓶子喊：“你倒是開啊？！”

        然后瓶蓋“啵”地自己開了。

        ！這是聲控的還是活的？！！

        柳生奈奈子眼睜睜地看著瓶蓋自己跳下來，里面的粉色液體像一條透明度鏈子從瓶口游出來，“唰”地鉆到自己身體里去。

        奈奈子慌忙拽起自己的領(lǐng)口往里看，自己的身體沒有發(fā)光，也沒有長出奇怪的花紋，胸也沒變大。

        切！一點用處都沒有嘛！

        奈奈子從床上跳下來跑到鏡子前面，看向鏡子里的自己。

        毫無變化，甚至掉了一根眼睫毛。

        可惡啊！

        奈奈子把那根上眼皮掉下來的眼睫毛從下眼皮摘下來，氣呼呼地躺回床上——好像有一點不對勁，窗簾的邊角露出了一點線頭，右邊的吊燈頂落了些許灰塵。奈奈子瞥向窗外，窗外樹影婆娑，好像有一頭小豬蹲在樹枝上。

        奈奈子坐起來，睜大眼睛看過去，樹影間一點紅光閃過，消失無蹤。樹枝搖曳，在空中劃出一道道空氣的弧線。

        ——空氣的弧線！

        奈奈子在房間里揮了揮手，氣流仿佛有形了起來。還記得網(wǎng)球王子黑白版的漫畫嗎？人揮舞手臂的時候，漫畫家為了讓圖片有動感，會畫兩對兒手臂，然后在手臂相接處畫兩道弧線，以此表明其中一對兒是殘影。

        現(xiàn)在，奈奈子就像在以高維度的視角看樹枝搖曳一樣，看到樹枝尖尖上方的兩道小小弧線；也能看到自己的手掌扇動時，代表著氣流方向的兩道弧線。

        她從床上跳下來，穿著拖鞋跑去隔壁哥哥的房間。

        vip病房有很多空房，爸爸媽媽又很擔心奈奈子，就讓柳生把比呂士在隔壁睡下了。奈房間里柳生比呂士正在沙發(fā)上發(fā)短信，奈奈子眨了眨眼睛，覺得哥哥肩頸處好像不對勁。

        ——就像漫畫家在提醒“快注意！這人的肩膀有一些不對勁！”一樣，在奈奈子的眼中，哥哥肩頸處有引人注意的三個點。

        她湊近，懷著“為什么讓我注意這里”的想法盯著哥哥的肩膀看了一會兒。好像開啟了什么開關(guān)——隔著衣服和皮肉，奈奈子發(fā)現(xiàn)有一處肌肉被特意放在黑白的背景中展示出來。

        ！！！三維立體透視肌肉！

        有點牛逼啊這！

        “哥哥？”

        “嗯，奈奈。”

        奈奈子坐在沙發(fā)另一側(cè)，把手放在那道肌肉的地方，“哥哥，你肩膀難受嗎？”

        “不，怎么了？”

        “很難受吧？我給你按按！”

        “……又想求我干什么？”

        “人家看你累了嘛。”奈奈子溫柔小意、輕聲細語，“我昏迷的時候哥哥是不是很著急呀？最近為我忙前忙后很辛苦吧？”

        “……”柳生比呂士放下手機，瘋狂思索他有沒有忘記什么節(jié)日，或者她單純想買房子？她要養(yǎng)獅子？

        奈奈子按了一會兒，從后面伸出腦袋，把頭歪到能看到柳生比呂士臉色的地方，小心地問：“現(xiàn)在感覺是不是舒服多了？”

        ——肯定舒服多了，她都按出汗了。手下的肌肉好像變成了正常的肌肉，哥哥肩膀上也沒有三個點了。

        “嗯。”好像確實好受一些。柳生比呂士勾起嘴角，奈奈子難得體貼，自己也不要把人想得太黑暗。

        在院子里養(yǎng)獅子肯定不行，但是在他們倆名下郊外的別墅里養(yǎng)個長毛動物還是沒問題的……

        奈奈子繞到沙發(fā)前面，像小貓一樣伏在他肩膀上，軟聲說：“哥哥，跡部君明天可能要來醫(yī)院看我……”

        239

        奈奈子被趕回了房間。

        切，那人家也已經(jīng)和跡部君約好了。

        奈奈子低頭觀察起自己的手掌來。

        能看出氣流的流動，能稍微預判對方的動作，能看出肌肉和骨骼哪里不健康、不舒展。

        從邏輯來講，應該是先看到氣流的流動，再反推出這個人哪里在動作，再知道對應的人體結(jié)構(gòu)哪里有問題——何況還有三個點拼命提醒。

        夠不著邊緣球是肩膀和脊椎不夠柔韌，小碎步不靈活是小腿、腳踝和足底乏力，揮拍不標準是肩膀、手臂對背部肌肉代償……

        奈奈子現(xiàn)在再回想幸村精市說的“動作太難看了”，就全都對得上了。

        原來如此，上次跡部和真田的對決就是真田用“風林火山”打全場。真田把大招當平a用，跡部自然吃力，只好耗費體力和關(guān)節(jié)打“唐懷瑟發(fā)球”拉開比分，原來如此！這么想來，跡部跳起來時露出的腰好像有馬甲線和輕微隆起的腹肌，真是好白啊……

        啊不是，真是好厲害啊！跡部君！

        奈奈子搖了搖腦袋，準備沐浴更衣，香香地和跡部在夢里相見。

        240

        立海大網(wǎng)球部接到柳生比呂士的消息，說幸村家人同意他做手術(shù)。群里一陣沉默。這當然是一個好的開始，但是手術(shù)的成功率仿佛達摩克利斯之劍，懸在每個人頭頂。

        青蘋果pocky：“我們明天去看望一下部長吧，順便去看奈奈子。”

        魔術(shù)師：“puri，奈奈子要是聽說她是‘順便’被看望的，一定又要鬧了。”附圖：[哥斯拉腳踢城鎮(zhèn)，生靈涂炭。]

        柳生奈奈子來了網(wǎng)球部四個月，其人設已經(jīng)從“大和撫子”變成了“我行我素的刁蠻公主”，個中心酸難以言表。但就是這樣親昵的、能讓人看見缺點和低落情緒的距離，讓走過了數(shù)個低谷、扛過了無數(shù)壓力的立海大網(wǎng)球部越發(fā)像一個整體。

        或者說，一家人。

        青蘋果pocky：“那打算我做個蛋糕帶去，順、便、給奈奈子也帶一份。”

        魔術(shù)師：“那我來專門為經(jīng)理準備禮物，她一定會很開心的，pupina~”附圖：[哥斯拉開心]

        241

        觀月初醒來時，眼前是冰冷的白色病房。

        他做了一晚上噩夢。夢里，有一只豬追了他一晚上，那豬又兇又丑，邊跑邊哼哼。觀月初虛弱地從床上起身，兜頭看見柳生奈奈子站在房間里。

        “你醒啦？”

        觀月還有點懵，但面對著柳生奈奈子的笑顏，他本能地往后退了一點，兩秒后，突然大叫起來：“你你你和魔鬼做交易！你是地獄少女！飼養(yǎng)惡魔犬！”

        ……串戲了少年，這屬于融梗啊喂。

        柳生奈奈子聽說過觀月初到立海大網(wǎng)球部堵人，逢人就說自己是個啥都不會的花瓶的事。如今這人還跑到自己的病房外邊偷看，必不能輕饒他。

        她拉了一個凳子，坐在觀月旁邊。奈奈子撐著下巴，臉上的笑容甜美無害：“觀月君看錯了吧？醫(yī)生也說你是缺覺呢。”

        觀月初經(jīng)過了難以置信、信了、自我恐嚇、暈了一通操作之后，居然還剩一點腦子，他和柳生奈奈子對視兩秒，突然哼起來。

        “嗯哼哼~你這樣大清早就來到我的房間，必然是有所圖謀……”

        奈奈子一臉冷漠：“信不信我放狗咬你。”

        觀月初從床上跳了起來，“你是不是玩不起！！！”

        “嗯哼哼~”奈奈子聳聳肩，偏了一下頭，“去給本小姐買早飯，我就回答你一個問題。”

        “哼，本少爺必不能給你做苦力，同是校隊經(jīng)理，我比你還要了解立海大。”觀月初繞著頭發(fā)，信誓旦旦。

        “那就算啦，祝你今天晚上不會做噩夢。”奈奈子一點不猶豫，她從椅子上起身就走。

        “……”

        奈奈子拉開觀月初的門，跟他有禮有節(jié)地道別，在門就要合上的一瞬間，觀月初喊：“喂！你又沒說早上要吃什么！”

        242

        日娛對女性的物化和羞辱濃縮了整個東亞文化的糟粕，富久直哉早就知道——不是一刀切地保護男性、壓迫女性，而是不與利益集團抱在一起的男性會被丟到另一邊去，一起遭受剝削。

        這不是什么性別的戰(zhàn)爭，這是階級的重拳。

        菊池從利益集團的受益者變成了受害者，大概已經(jīng)收到了風聲。她聲淚俱下地打電話問自己該怎么辦、還問自己的住址，她想做什么富久直哉不想知道。

        富久在電話里跟沢田涼介嘮嘮叨叨：“要好好問候一下柳生桑，然后順便提一嘴咱們女主角空缺的事，聽懂了嗎？”

        少年舉著電話，懷里夾著一束花，是嬌嫩的百合，既美好又得體。沢田涼介坐在去往金井醫(yī)院看望柳生奈奈子的專車上，不住點頭。

        “知道了，舅舅。”

        “嗯嗯，讓她開心，想起拍戲時的美好回憶。”

        “好的，之后給您回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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