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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奈奈子讓初山藍子進來,  她被雨水打濕、瑟瑟發抖，披著毛巾坐在奈奈子的休息室里。

        “慢慢說,  別哭。”奈奈子給初山遞了一杯溫水,  她紅著眼眶，把這段時間發生的事說給奈奈子聽。

        因為初山藍子沒有明確表示和原團隊續約，也拒絕簽署新的協議,  最開始公司想著撈一筆，讓她連軸轉不得休息；后來不知誰出了個損招,  公司員工和品牌方對接時坐地起價,  把她的很多工作都攪黃了。

        讓初山藍子在各大商圈刷屏的品牌方很大方,  但也遭不住初山藍子現公司層出不窮的手段，已經有換人的意向了。

        “今天,  公司負責人跟我說，只要我續約他們就不再干涉我的工作,  ”初山藍子抹了抹臉,  帶上哭腔，“他們還游說我爸爸媽媽……”

        “你父母是什么意思？他們知道你現公司什么德行嗎？”

        人在哭的時候面部肌肉扭曲痙攣，非常不雅,  但初山眼里的絕望好像更令人窒息。

        她抖著嘴唇微微搖了搖頭，什么都沒說出來。

        “你公司對你做的一切,  他們都不知道嗎？”

        初山掩面痛哭，“爸爸媽媽不讓我說,  他們只會哭,  讓我聽公司的,  他們不讓我跟他們說……”

        “他們不讓我說嗚嗚啊啊啊！”初山把自己縮起來,  好像把在家里積壓的東西都在這發泄出來。

        讓初山藍子崩潰的不是公司的惡劣,  反而是家里不作為、選擇性不知道的做法。

        日本中學生的排擠就很微妙,  奈奈子在異世界見識過，現在初山父母的做法更讓奈奈子感到一種荒誕的惡心。好像作惡這件事，只要不知道就不算作惡、只要是被逼的就不算作惡、哪怕是自捂上了自己的耳朵，只要自己痛苦陰暗弱小，對他人的惡意仿佛也合情合理了。

        奈奈子抱抱她，“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你能從家里走出來，已經非常厲害了。”

        初山藍子好像在哭泣，又好像在嘶吼。她被經理敲打一番后，不知道為什么就坐上了去往神奈川的電車。車上的人不多，初山藍子把自己藏在兜帽里，手機在震動，她不敢看，只是用拇指和食指用力掐著大腿。

        一會兒就好了，一會兒就好了，這里不是可以哭的地方。

        一會兒……就能見到柳生奈奈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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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奈奈子給初山藍子泡了泡面，看她吃得狼吞虎咽的，擔心她不夠，問她：“還要吃點什么嗎？”

        初山藍子含著面，點點頭，又搖頭，把面咽下去，才說出一句話：“不用了，我吃飽了。”

        奈奈子歪頭看她兩秒，初山藍子才靦腆地說：“我想喝熱可可，上次那種就行。”

        奈奈子回頭翻找自己的庫存，邊找邊問：“今天你有地方去嗎？以后有什么打算？”

        身后一直都沒有回答，奈奈子實在沒找到和家里專車上一個牌子的熱可可，想讓初山湊合喝別的牌子的，回頭看見初山藍子眼巴巴地看著自己，小聲問：“我今天，可以沒有地方去嗎？”

        “……倒是可以啦，你可以跟我回家睡。”

        初山臉上露出了奇怪的紅暈，“跟柳生桑回家睡嗎？”然后她猛地搖頭，義正嚴詞地拒絕：“不不不，不用麻煩了！我住在這附近的賓館就好了！”

        “……我沒關系的，我家人都不介意的。”

        初山藍子捧著熱可可，害羞地說：“那就麻煩柳生桑了。”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奈奈子抱臂看著窗面上路燈模糊的光暈，“不麻煩，也許咱們兩個今天得睡在這里了呢。”

        “睡在這里也很好，謝謝你，柳生桑。”初山輕抿了一口熱可可，“熱可可很好喝，跟上次的味道一樣。”

        “不是一個牌子啊。”奈奈子哭笑不得，隨手看了看包裝，是零卡糖版的，肯定不如家里車上的好喝。

        初山被熱氣熏紅了臉，小聲說：“一樣好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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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終兩人還是回到了柳生宅。

        哥哥和爸爸媽媽都對初山藍子表達了十二分的熱情。奈奈子就是一個怕麻煩的性格，別說新建立親密關系，她人生的前十七年從來沒往家里帶過什么人。就連時常保持距離感的柳生比呂士都允諾過網球部感恩節的時候邀請他們來柳生宅嘗嘗他的手藝，這一點來說，奈奈子比柳生比呂士更封閉一點。

        初山藍子洗完澡，穿著奈奈子的睡衣，拘謹地正坐在奈奈子面前。

        現在奈奈子的狀態看起來很威嚴，初山藍子莫名拿出了第一次面試進前公司的態度——但現在回望過去的選擇，只余苦澀滿懷。

        她其實有一點怕柳生奈奈子。很難表述這種感覺，柳生奈奈子什么都非常優越，無論什么工作都能不廢吹灰之力地完成，不需要拼命活躍氣氛，只要做自己就好。她身處于任何環境中，都是不可侵犯的，身邊的一切都敬讓她三分，條理有序。

        初山藍子第一次見識這樣的人，她仰慕、向往、喜歡，但有時也會陰暗地想，我在她心里是什么樣子的？是不是從來沒見過像我這樣拎不清的人——我之前還說什么“我會報答你的”——真的太可笑了，明明兩個人相差那么多。

        尤其在發覺柳生奈奈子對娛樂圈的活動并不上心時，這種自我厭棄和自我攻擊達到頂峰。

        ——那又為什么冒著大雨從東京跑到神奈川呢？

        明明這么害怕在奈奈子面前露出狼狽的樣子。

        初山藍子的脊梁仿佛被豎著插了一根棍子，她被莫名的痛感撐起來，袒露在柳生奈奈子面前。

        “你未來有什么打算？”

        初山藍子不知為什么，感到難堪。她低下頭，咬住嘴唇，沒說話。

        “怎么這么緊張？”奈奈子坐在自己的的椅子上，“你今天來找我，是需要我做什么嗎？”

        初山藍子恥于向柳生奈奈子求助，更恥于被她問這個問題。

        “你打算續約嗎？”

        初山垂著頭，她囈語般的聲線從發絲縫隙間探出來：“我們今天晚上能不能不聊這些……”

        ——太糟糕了，太糟糕了，第一次來到柳生奈奈子家，居然說出這樣失禮  的話。她是不是覺得我沒教養了？我們的關系到此為止了吧？

        好吧。既然不想聊，她可要打游戲了。

        其實奈奈子是想讓初山藍子睡在客房的，但媽媽不知道怎么想的，非常興奮地表示奈奈子第一次帶朋友回家，你們倆就好好交流感情吧！

        于是兩人就順從又尷尬地睡在一張床上。

        “那我們早點睡。明天再思考這些問題吧。”奈奈子從善如流。

        初山藍子小心翼翼地覷著奈奈子的神色，小聲說：“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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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柳生奈奈子去東京錄綜藝片段。清晨，從床上坐起來的第一分鐘，奈奈子滿腦子都是“要不就退圈吧”的想法。

        為什么假期要早起去拍攝呢？她已經怨種地成為了網球部經理，沒有了清晨的懶覺時光；又怨種地成為了為網球部做決策的教練，失去了全國大賽前的假期，現在居然連一個懶覺都不能睡？！！！

        憑什么？！

        “柳生桑。”

        奈奈子看到初山藍子跪坐在床的另一邊，嚇了一跳。

        奈奈子有點起床氣，滿心煩悶。她隔了一回兒才問：“怎么了？”她抓抓自己的頭發，手肘支在大腿上，偏頭看初山藍子，聲音還有點啞，“長話短說。”

        初山藍子說：“我想好了，我不想續約。”

        “嗯。”奈奈子揉揉太陽穴。

        “我想跟你在同一間公司工作。”

        “嗯。”

        嗯？

        奈奈子坐直了，“你想好了，你可不是跟我在同一間公司工作，你是給我打工，咱們倆也不能經常見面。”

        現在的工作室奈奈子是有股份的，如果初山這個時間段進公司，其實是奈奈子他們占便宜了——畢竟初山藍子已經在娛樂圈有了一定名氣，形象也很鮮明，而奈奈子所在的事務所完全是小作坊，隨時可能因為奈奈子的想法少一個影視部門，變回伊代田拍照片的地方。

        “先不說事務所其他人會不會同意，現在一定有大公司挖你吧？條件應該會比我們開得好。”奈奈子邊說邊下床，語氣漫不經心：“你再想想吧。”

        說著奈奈子要去更衣室換衣服，初山藍子很明顯把這個清晨當做什么重要的機會，她急急地說：“我只要去你在的公司！只有你告訴我是我的父母做得不對！”

        柳生奈奈子是第一個對她說“你從那個地方離開已經做的很好了”的人，也是第一個毫不顧忌地說自己的父母做得不對的人。初山藍子敏銳地察覺到，只要呆在柳生奈奈子身邊，往日折磨她的東西都會煙消云散。如果世界上還有誰讓她如此自慚形穢、如此心生向往，那一定是柳生奈奈子。

        初山藍子跑下床，“我可以不賺那么多錢，分成按照三七分，我也有很多自帶的粉絲和代言。”

        這根本不是初山藍子方條件的問題，奈奈子覺得初山現在還處于依賴自己的狀態，才這樣憋屈地退讓。她雖然喜歡錢，但不至于在小姑娘的合同上占這么大便宜。奈奈子朝山藍子擺擺手，“別這么快做決定，你條件挺好的。”

        “二八分！我可以做很多工作！”初山孤注一擲地吼了出來。

        “寶貝兒，”奈奈子打斷初山，把雙手放在她肩膀上，低聲說：“要不你先給我簽個名吧？嗯？你不知道有多少人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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