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畢。

        第二天，你偷偷摸摸爬墻回家，便被蹲在墻根的你爹逮個正著，捉住一頓胖揍。

        你被勒令去房間里閉門思過，抄《女誡》三百遍，不抄完不得踏出房門一步。

        你把《女誡》撕成了碎片，得意洋洋的看著你爹大發雷霆，氣得直跳腳。

        打你已經不管用了，你爹暫時沒了辦法，只好繼續關著你不讓你出門。

        關了你不過幾天，你就聽說他要回軍營了，繼續去鎮守國土，護衛百姓，沒空再對你嚴加管理了。

        你喜滋滋的，心想已經好幾天沒見到燕梓了，怪想念的，都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也不知道他長胖點了沒，胖點兒好，抱起來不咯手。

        你想起了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誰都不放在眼里，對誰都虛得很，笑起來像個精致假面具，漂亮的眼睛里沒點笑意，空蕩蕩的，如一潭死水，你瞧他的臉倒是瞧得很中意，可就是不怎么喜歡他用那雙連點真情實意都沒有的眼睛看你，看塊木頭似的，你覺得他就沒真正看清楚你長啥樣吧。

        見他沒絲兒人氣的樣子，你就忍不住想逗他，看看他是否會露出別的表情……直至現在，你才覺得他像個人了，雖然難哄，但起碼肯對你表露一些情緒了，有點兒像你小時候養的貍奴，一開始對你滿懷戒備，見你靠近就炸毛呲你，后來熟了一點了，給夠了小魚兒才肯給摸一下。

        你托著腮想，這幾天沒見，他一定會生氣，說不定連床邊都不讓你靠，得想想要怎么哄才好，唉，真是難伺候，到底誰慣的呀！

        你終于可得機會，尋了個空隙，偷偷溜了出去，摸到了凌煙閣里他的房間去，卻見里面空無一人，便猜他可能有事出去了，便一點兒也不見外的爬上床去，還翻他的書來看。

        然后，你拿著他的書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醒來不知何時，只見眼前床邊坐著個朦朧人影，你恍惚的坐起來，喊道：“燕梓……？”

        他定定的看著你，精致的側臉隱沒在燭光中，都說燈下看人平添三分顏色，像燕梓這樣的，怕不是那天上月宮里偷偷下凡的仙人吧。

        只瞧他冷笑道：“原來您還記得我呢？”

        “你生氣啦？”你回神，嬉皮笑臉的去扯他的袖子，“哎呀，你聽我解釋嘛，這都是我爹的錯，是他把我關家門里不讓我出來的……”

        他輕哼了一聲，扯回袖子：“燕梓可不敢求您開金口來解釋……”

        你接著扯道：“哎呀，算是我的錯，我應該早點跑出來見你的，對不起嘛！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呀，在房間里都快被悶死了，無藥可救，便只能去想你來解悶兒了�！�

        他被你的話引得勾唇一笑，微微上翹的嘴角掛著能直鉆人心尖的笑意，像塊世間絕無僅有的名貴寶石，分外妖嬈，在你眼里獨他一人傾國傾城。

        “對了，你跟我一同走吧！”

        你抬起頭，想到個好主意般期冀地望著他，眼睛閃閃發光，比那燭光還炫目，里面藏著你暢想與他的未來的美好景象。

        他怔了一下，然后似是沒什么意味的笑了笑，低頭避開你的視線：“您不要再說笑了……”

        你難得很認真的說：“我沒有在同你說玩笑，我是說真的！燕梓，我喜歡你，很早很早我就喜歡你了，你也是心悅我的對不對？我想替你贖身，你跟我走，好不好？”

        他抬手輕輕摸了摸你的臉，第一次喊你的名字，難得耐心同你溫言道：“平春，你能喜歡我多久呢？你喜歡的只是我這張臉吧。你還年輕，心思純凈，不經事俗，僅僅憑這點單純的喜歡并不能經受得住時間的考驗，我性子不好，喜怒無常，對你也不好，身份卑微……時間久了，等我老了，你就煩了，膩了，你會后悔你當初還說過這么蠢的話，還白白浪費替我贖身的錢……”

        “算了罷……”他看著你的眼睛，像哄小孩兒似的，往日是你哄他，今日倒換成了他來哄你。

        只見他稍稍彎腰，眼睛里映出你呆愣的模樣，輕聲說：“平春，我確實喜歡你，不過卻對你并非男女之情，更因你身份尊貴，能予我諸多便利才與你……”

        “……”你張了張嘴，感覺喉嚨有根刺哽在那里，深深的扎進肉里，刺痛得你深呼吸了一下，滾燙的淚珠猝不及防的從眼角掉落，你一驚，連忙用袖子按住眼角，結結巴巴的對他說：“我……我不信！你騙我！你是不是覺得配不上我？沒事的，沒關系，我不在乎的，我可以放棄我的身份！我們可以遠走高飛，我們可以到別的地方去，去遠一點兒！我爹雖然經常打我，但其實都是為了我好，我相信他也會同意我們在一起的，我們有、有時間還可以回來看看他……燕梓，你改一下口吧，說你愿意跟我走，好不好？”

        而他只是重復道：“算了罷�！�

        “算了罷。”

        你耳朵嗡嗡的，嘴里干巴巴的。

        在一片可蒙蔽你耳目的濃霧里，他的話如利箭一般直戳你的心：“與你在一起，并不會幸�！�…我不想與你過那種清貧日子，那太難受了……寧小姐，您饒了我吧，您尋別人去，想必以您的身份，總會有人愿意陪您一起玩過家家的，請不要再找燕梓了，燕梓累了，請您大發一下善心放過燕梓罷，好不好？”

        你靜靜的看著他，忽然覺得很累，像是第一次認清他，無話可說……你眼睛里的光熄滅了，夢醒了。

        你自嘲一笑，低聲道：“對不起，是我自作多情……想太多了，不識趣。請你以后多多保重，我、我可能、沒法再來看你了�！�

        你眨了一下眼睛，把最后一顆眼淚眨掉，盡管鼻腔酸澀不已，可你已經不想再為他流淚了。

        夠了……

        已經夠了。

        到此為止吧。

        你直至出了門，他也沒有再望你一眼。

        你失魂落魄的回了家，在房中悶了幾天，最后沒事人似的照樣和狐朋狗友們出來玩耍，去聽曲兒包小戲子，只是不再去凌煙閣。

        然而，好景不長，父親的親信從邊疆傳來一封書信，告知你父親在抵抗敵軍進攻之時不幸戰死沙場的消息……你懵了很久，癡坐家中數日，心里麻木一片，父親留下的桃木扇被你攥在手里，咯得生疼。

        之前的狐朋狗友們都人間蒸發了似的，期間并無一人來看你，想起曾經的門庭若市和如今卻門前冷落，不由覺得真是可笑。

        之后，你去求了女帝，懇求她同意你替父出征，去了父親心愿，保家衛國，還我大好江山一片安寧樂土，不受外敵侵擾。

        你苦苦求了她很久，甚至不惜跪在殿前磕頭，把頭都磕得鮮血直流，雖痛不悔，意志堅定。

        結果女帝最終還是同意了你的請求，還給了你封號，你為了不負她所托，決定盡早便離開京城，好早日實現父親國家太平的心愿。

        離開之時，你回頭看了一眼遠方，想起初相識的一眼萬年，想起他的笑他的眼，還一并想起，最后的刻骨銘心與自作多情……一腔真心捧到面前卻被狠狠摔碎的恥和痛讓你怕了，終是不敢想了。

        你閉了閉眼，策馬揚鞭，頭也不再回的向前奔去。

        同一時刻，凌煙閣里，他坐在窗邊，手執一杯清酒，對著你背影離去的方向，一飲而盡。

        燕梓雖身份低微，不及您身邊隨意一人，可自比世上任何人都要念您，敬您，愛您，雖不能與您此生共白頭，但還是祝您從此以后……一生平安，萬事如意。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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