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幾天后,只是一個平凡的周四下午,陽光熱烈,蟬鳴不歇。
她換好衣服,出了房門,看了眼手機,頻幕上顯示著下午2:15。
心中默默計算,現(xiàn)在出發(fā)的話,出了小區(qū)步行半公里,上地鐵三號線,一直坐到林場站,三號口出來,步行三百米,路邊公交站等341路,再坐五站,大約耗時一個多小時,應該能趕在三點半前到達位于城南郊區(qū)的溫泉療養(yǎng)院。
她迅速把洗衣機里已經(jīng)脫完水的衣服晾在了小陽臺上,抓了鑰匙手機就出了門。
最近工作忙的很,經(jīng)常被抓臨時加班,難得一整天被空出來,要采購要打掃衛(wèi)生,還要出一趟門。
要做的事情太多,所以她時間卡的很準,誰料路上還是出了點小小的意外,等她到療養(yǎng)院的時候早已經(jīng)過了約定的時間。
暮色四合,日光漸退,一整天的暑氣卻久久不散,空氣中還是氤氳著潮暖的水汽,蒸的人仿佛置身云團。
療養(yǎng)院環(huán)境很好,依山傍水,一片靜謐祥和的氛圍。原本應該在房間等著她到來的老人,因為一下午沒有她的訊息,焦急的在四處徘徊著。
旁人勸道回去等著吧,可能一會兒要起風了,老人只是擺擺手。
小高護士看著她服下了應在飯后服用的藥物,又忍不住好奇的問:“李老師,你在等誰啊?”
老人姓李,站了一輩子的講臺,桃李滿園,雖年過花甲,早已退休,但平日身體硬朗,自己能干的事情很少麻煩別人,且為人一向謙和溫文,氣質(zhì)卓爾,談吐有物,邏輯分明,很是受人敬重,也贏得療養(yǎng)院工作人員的一致喜愛。
護士們都知道她丈夫早喪無兒無女,孤身一人幾年前搬來了療養(yǎng)院,一直在這兒住著,偶爾才有人前來探望。
李老師還沒回答,旁人就已經(jīng)幫她開腔:“小高,你剛來,還不知道,李老師在等她小孫女呢!”
小高護士疑惑的發(fā)問:“李老師,有孫女么?”
路過的陳奶奶笑瞇瞇的回答:“不是孫女,勝似孫女!”又轉(zhuǎn)頭看著李老師:“這孩子最近沒怎么來,是不是工作太忙了?”
李老師嘆口氣:“是啊,上個月那回都已經(jīng)到門口了,東西才放下,還沒來得及說兩句話,單位一個電話又給叫走了。”
陳奶奶感同身受:“現(xiàn)在的孩子,工作壓力大哦!哪兒哪兒都在喊著996,007的,資本家還說是福報,誰家的福氣是這樣的?”
“社會發(fā)展太快了,跟我們那會是不一樣。就是叫孩子受累了,今天也是的,都加了十幾天班了,好不容易放天整假,還要大老遠跑來看看我,就因為前兩天接到電話,說我感冒發(fā)燒的,一放假就要來看看,”李老師對小高微微笑道,“你說我好好休息一晚上第二天就都好了,下次就別再給孩子打電話通知了啊!孩子上班累得很,也怪不容易的。”
當了一輩子老師,退休了卻體會到被“通知家長”的感覺了。
“那可不行,我們工作規(guī)定,這種情況一定要通知聯(lián)系人!您啊,下次保重身體,一直健健康康的,不要把自己搞的感冒發(fā)燒不就好了!”小高俏皮的眨眨眼。
“欸,我都說沒事沒事,叫她自己個兒在家休息了,非要來,出門前給我發(fā)了消息,這都三個多小時了,怎么還沒來,電話也打不通,不會是路上出什么事兒了吧!”李老師皺著眉,忍不住來回踱步。
陳奶奶拍拍她手,安慰道:“別自己嚇唬自己了,多半是被什么事情耽誤了。”
正說著,眼瞅著鵝軟石路上,逆著夕照,向她們走來一個纖細高挑的人影,走近了才看到那人眉目如畫,竟是難得一見的美麗。
來人扎著高高的馬尾,發(fā)色略淺,幾縷碎發(fā)隨她動作間輕輕擺動,她額頭光潔,臉頰略窄,高鼻微翹,眼睛亮若星辰,皮膚白皙柔膩像一塊上好的白玉,唇紅齒白,只是安靜站著就讓人無法忽視她的存在,笑起來的樣子更是令人呼吸都忍不住慢了半瞬。
她一身簡單白色醋酸面料的襯衫,長長的領結(jié)在胸前輕輕蕩漾,輕薄淺米色休閑棉質(zhì)長褲,腳踩一雙平底系帶涼鞋,看著頗為年輕,不過二十出頭的樣子。
她笑著跟陳奶奶打了個招呼:“陳奶奶好!”
“愿愿來啦!”陳奶奶沖著李老師抬抬下巴:“我說的吧,這不是來了么!好了,小高護士,你要是沒事的話,就陪我去散散步去,也給她們祖孫倆騰個地方說話去!”
“誒!”小高護士忍不住看了來人幾眼,然后爽快的答應了,走遠了才好奇地發(fā)問,“陳奶奶,那是誰啊,好漂亮啊?”
“欸,說來話長,都是一場事故的受害者,抱團取暖罷了,愿愿是個好孩子啊”
隨著她們的走遠,一聲嘆息和幾句低語,散落在夏季的夜晚,隨著晚風輕巧的打了個轉(zhuǎn),已經(jīng)悄不可聞。
“不好意思,李老師,我來晚了,應該提前跟你說的,可是我手機在路上沒電了。”她歉意地笑笑,手里還提著早就在網(wǎng)上下單送來的水果和牛奶。
兩人相攜著,進了李老師住的小套間,李老師才伸手拉著她胳膊:“叫你不要帶東西,不要帶東西,下次再帶東西人就別來了。”
她原本想憨憨的笑一下搪塞過去,卻不料被觸碰到胳膊上的傷處,忍不住輕叫出聲:“誒呦。”
李老師詫異的松開手,半強制的拉開她意圖閃躲的胳膊,掀開那蓋住手腕的袖口,才看到里面正包著一小截紗布,再仔細一看,她下巴處有一點點不太明顯的紅痕,是已經(jīng)被處理過的擦傷。
李老師一臉凝重:“你這是怎么搞得啊?來的路上遇到事情了嗎”
她挑眉:“在地鐵上爭當友好市民,見義勇為來著!”
對上老人家詫異的眼神,才“撲哧”一笑,解釋道:“地鐵上有個老人家,突然暈倒了,我就搭把手把他送醫(yī)院去了。”
“那你這傷怎么回事?”
把手機充上電,她坐在老人家身邊,輕輕嘆口氣:“那個老人家倒的忽然,就站我旁邊,我一時沒撐住,也被帶了下去了,摔到其他乘客的東西上,擦了一下。”
運氣不好的地方在于,人家用報紙包起來的東西是個波羅蜜,她也沒想到這種東西居然也能帶上地鐵,硬硬的果皮,把她手肘都擦傷。
她說的輕巧,李老師卻皺起了眉頭:“你這孩子,有時候好心的我都不知道該不該說你。平時新聞什么的都不知道好好看看,萬一真被壞人纏上了,恐怕脫身都難。”
可能是怕她被碰瓷,許愿笑笑:“放心吧,地鐵上那么多人呢,誰都能給我作個證,再說了,也不能想的太悲觀,壞人哪就那么多呢!”
“說起來頭頭道道的,還那么多人呢,別人怎么都不去,就你去!”李老師真心拿她當自己小孫女看,幾年的相處,早已熟知這孩子的秉性,善良又心軟,是最同情老弱幼小的人。
許愿笑笑:“善意都是流動的嘛,我總覺得,如果我能幫助到別人,說不一定有一天當我身邊的人需要幫助的時候,他們也能得到別人的幫助。”
李老師無奈,對面的孩子一臉真誠,就像最初她剛出現(xiàn)自己面前的時候一樣,微垂著頭,肩膀略略下沉,身板卻站得筆直,偶爾抬起臉來說話,眼神堅定,面上一臉真摯,有時像一只孤高的鶴,有時也像嬌小的雀鳥。
那時自己也曾心懷怨恨,怪她父親的過失,使得自己人將近老年的時候痛失伴侶,起初拒不見她,不想見那家人,卻抵不住那孩子倔強,才十來歲的小孩兒,就會一言不發(fā)的就會侵入了自己寂寞的生活。
在超市買完東西,她會出現(xiàn),幫著自己收拾好東西,二話不說的提到家門口;被困在下雨的房檐下,那孩子會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擱下傘冒著雨就立刻跑開;有次走在路上突感身體不適,眩暈了一陣,再醒來已經(jīng)是在醫(yī)院,旁人都說是個十來歲的小孩給她送來的,她都不知道她一個小女孩兒是怎么做到的。
那小孩又有什么錯呢,說到底,也是受害者的家屬罷了,默默做了許多,也只是覺得自己這個老人家可憐罷了,她就釋然了,有次下雨,專在那等著,等那孩子帶著傘靠近的時候,突然出聲問她:“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孩輕輕笑開,像雨地里開出來的一朵小喇叭花。
“我叫許愿!”
后來經(jīng)歷調(diào)任,搬家,退休,一晃十幾年過去,前兩年在這遠離家鄉(xiāng)的城市再次相遇,當初那朵小喇叭花已經(jīng)長大,成為現(xiàn)在一朵美麗的玫瑰,還正對著自己喋喋不休的說著一些養(yǎng)生該注意的事情,她覺得好笑,這些東西,她一個小孩哪有自己懂得多。
“你們年輕人,工作一個賽一個的辛苦,壓力那么老大,吃喝也不有時有晌的,休息天都不安穩(wěn),動不動加班。你說說,最該養(yǎng)生的人,是我們這些住在療養(yǎng)院里,舒舒服服慢慢悠悠享受退休生活的人嗎!”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她搖頭晃腦。
“別貧了,想吃點什么,趁食堂還開著,我去給你做點吃的。”
“西紅柿雞蛋拌面!”她立馬笑開。
“好!”
不過今天到底沒讓她吃上這碗西紅柿雞蛋面。
先是一個電話打過來,緊接著就是微信上一條接一條的信息轟炸,她看著玫瑰花臉上的表情越來越糾結(jié),悄悄嘆口氣,才說道。
“去吧去吧,工作要緊,要是實在太忙了就不要再跑過來了,比起來看我,我更希望你好好在家歇著,看你最近瘦的,就剩一小把了,叫人怪心疼的。”
“這叫什么話,我沒事,不過今天我要先走了,改天再來看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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