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枉為帝王，公報私仇，你……”

　　忽然一把劍架到段天成的脖子上，那冰冷的觸感令他打了個激靈，他錯愕地回過頭，只見善正黎舉著劍居高臨下地睥睨著他。

　　善正黎的劍刃稍稍一轉，一道血口子便出現在段天成的脖子上。

　　“少，少將軍。”

　　“再敢出言侮辱陛下，你就不必活著了。”

　　李玉合沒想到善正黎此時會出手，她并未覺得段天成說的話有多么過分。比起以往種種，段天成這懟人段位簡直不值一提。

　　不過話雖如此，有人為她挺身而出，她心中一片柔軟。原來被人護短的感覺竟是這般令人著迷。

　　李玉合并不知道，自從昨日她哭的那般傷心后，善正黎再也無法忍受任何人對她出言不遜了。

　　段天成此刻終于明白，善家這位少公子待在李玉合身邊并非逢場作戲，而是真真正正的想要輔佐她，保護她。

　　這說明什么？是否說明善家的態度已經變得不再中立。

　　思及此，段天成的氣勢又頹了大半。

　　李玉合知道突破對方防線的時機到了，她擺出一副不勝其煩的樣子說道：“就算朕公報私仇又如何？有錢有糧就是爹，你奈我何？朕不想同你廢話了。正黎讓方潮過來將人帶走，這個奇葩朕看夠了，順便讓劉廣生將惠吉城的人清點一下集合起來，今天太陽下山之前，將他和所有惠吉城的人一并趕出去。免得朕看的心里不爽快。”

　　“是，陛下。”善正黎收起劍插入劍鞘之中，作勢往外走。

　　“陛下不可，少將軍不可啊！”

　　段天成慌了，惠吉城百姓絕不可以被趕走。就算他死，也不可以。否則，他便成了千古罪人。

　　李玉合冷著臉不作聲，善正黎也裝作沒聽見，推開門就要向外走。

　　咚！

　　段天成終于彎下了腰，額頭重重磕在地上。

　　“下官有罪，下官不該違抗圣旨。請陛下降罪，只要陛下愿意留下惠吉城百姓，下官就算是死也在所不惜。下官，下官懇請陛下開恩啊。”段天成不停磕頭，這會他動了真格的，額頭很快磕出血跡。

　　“你這是做什么？是想讓朕背上殘害忠良的罵名嗎？還是想用你的血，你的命來逼朕就范？”李玉合走下座位站到段天成身前，微微彎腰說道：“很不幸，朕不吃這套。想來你在蜀地也聽過廣陵公主的風評。他們怎么說來著？”

　　“哦，對了。”李玉合頓了頓，混不在意地說道：“廣陵公主腦袋空空，不學無術，草莽之資，驕橫殘暴，貽笑大方。是不是挺順口，說的非常對。那么你指望在這樣的一個人面前用苦肉計，無異于眉眼拋給瞎子。沒用的，懂嗎？”

　　段天成抬起滿是血跡的臉，磕磕巴巴說道：“陛下，下官究竟要如何，陛下才能留下惠吉城百姓？”

　　“你這么有犧牲精神，是不是覺得自己特別偉大？是個當之無愧的父母官？”

　　“下官不敢。”

　　“嗯，這話說的還算有點自知之明。不過朕也不能完全否定你，你啊，空有雄心卻無實力，干實事是把好手，但統御能力卻不足。能力不足也就罷了，偏偏總喜歡高估自己，認為自己無所不能。”

　　“……”

　　李玉合故意將話說的非常難聽，句句話都針對段天成的性格弱點，扎在他心上。

　　段天成的履歷，李玉合事先了解過。他出身貧寒，生長于北海邊的一個小漁村，靠著讀書改變了命運。若硬要給他貼個標簽，就是典型的鳳凰男。從他身上能感受到自卑和自負兩種極端的性格交融。

　　而立之年段天成被調至廣陵郡惠吉城為官，轉眼便是十二年。

　　按道理人過四十不惑，遇事明辨不疑，很顯然段天成沒有達到這個境界。

　　李玉合見過不少從農村考出來的孩子，有些和段天成的感覺一樣，在大城市活的矛盾而別扭。有些則涅磐重生，找到了人生的定位。

　　“段天成，朕知道你不服氣。你自詡心系于民，是個好父母官。那么你告訴朕，在你背棄朕的這段日子里，惠吉城百姓可有餓死的，凍死的，病死的，或是外出謀生，意外死亡的？”

　　“臣……”段天成低下頭，不敢在與李玉合對視。

　　“你說不出口，那朕替你說。自朕來到渝州城，半月有余，惠吉城百姓死亡四十八人，其中餓死三十二人，凍死六人，病死六人，因其他意外死亡四人。”

　　這些都是李玉合拜托善正黎派人暗暗查探的結果，不止是惠吉城，廣陵郡其他三城，善正黎都有派人去。

　　其實李玉合一直將整片蜀地默默將納入自己的保護圈內，雖然其他四城不承認她的身份，可她卻不能不去關注他們。

　　蜀地乃是一體，牽一發而動全身。渝州城位于蜀地心腹處，這便意味著其他四城任何一城出了問題，渝州城都不可能獨善其身。

　　她派人盯著各城的目的并不在于看其他幾城如何落魄，只是為了防患于未然。

　　然而她都看到了什么？

　　她看到各城均有百姓不斷死亡，惠吉城是百姓死亡最嚴重的一座，可笑的是惠吉城離渝州城最近。

　　即便如百旺城那樣底子相對雄厚的，其實也沒能庇護好百姓，讓他們遠離饑餓寒冬疾病的威脅。

　　他們寧愿硬撐著也不向渝州城求救，李玉合不懂這到底是為了什么？在他們眼里人命算什么？他們究竟在堅持些什么？

　　她將招工告示貼到各城，難道那些為官幾載，十幾載的人真的品不出她釋放的善意嗎？

　　這才是李玉合氣得將段天成直接下大獄的真實原因。

　　“朕說的數字沒錯吧。不止是惠吉城，其他城的死亡人數，朕心里都有譜。段天成，每一個數字都代表著一條人命啊！都說這世道人命賤如草，可你看著這些數字的增加，難道就不會做噩夢嗎？你就是這樣當父母官的？你們究竟在用人命賭什么？”

　　“陛下，臣，臣，有罪啊！”段天成再也繃不住，嚎啕大哭起來。他趴在地上涕泗橫流，徹底被擊垮。

　　“總有一天，朕會將你們這些自以為是的‘讀書人’、‘人上人’通通下大獄。看看你們面對那些無辜的亡靈，是否還能永遠挺直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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