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七章 千層套路（十五）
這個案子的主審是肖寶焯，副審是來自百旺城的楚茂竹。此人原是常若望的門生，他對處理各種疑難案件有豐富的經(jīng)驗(yàn)。
因常揭世不相信肖寶焯可以做到公正不阿，并擔(dān)心肖寶焯不了解百旺城發(fā)生的一切，故而他要求必須派一名百旺城官員協(xié)助斷案，才能叫他心服口服。
旁人覺得常揭世太過狂妄，目無尊卑，李玉合卻笑著應(yīng)允了。
另外常揭世還請了一名狀師，名為張廉，他為常家效力十二年有余。
李玉合說過要讓常揭世死的明明白白，所以常揭世提出要此二人參與斷案，她毫不猶豫同意了。
涉案相關(guān)人員和審判人員均已到場，幾乎不用熱場子，常揭世的狀師張廉一開始便叫了人證范齊出來。范齊和常若望是同組服勞役的人，兩人住同一間監(jiān)舍，被分到了宅建工地服役。
范齊說常若望總說自己命不久矣，說有人要?dú)⑺�，沒想到常若望沒過幾日真的死在工地上。起初大家都以為他死于意外，現(xiàn)在看來并非如此。
“�？な乜捎姓f過，誰人意圖加害他？”張廉問道。
范齊搖了搖頭，“郡守大人不曾說過誰人意圖加害他，可他卻說過‘這只是他們的緩兵之計(jì)，過不了多久我就要死了’這樣的話。小人認(rèn)為此話必定有所指。為何是緩兵之計(jì)？定是因?yàn)橄霘⒑な氐娜藭簳r動不了他，所以才讓他來服勞役，等待時機(jī)再除掉他。誰會做這種事？小人想來想去，也只有……”
范齊說著，下意識瞄了眼李玉合，那意思不言而喻。
“大膽！”張廉大喝一聲，“你竟敢懷疑陛下，有真憑實(shí)據(jù)嗎？你的腦袋不要了？”
原本還不知道范齊話中隱射的是誰，經(jīng)過張廉這一聲呵斥，在場人都明白過來，范齊話中所指的是李玉合啊。
這一唱一和的，配合的恰到好處。
“小人不敢，小人實(shí)話實(shí)說。小人都說了不來作證，免得惹來殺身之禍。可小人不來，良心會不安��！�？な貫榘偻歉冻瞿敲炊啵覀兌几兄x他。小人身為百旺城的人，若連一句實(shí)話都不敢說，簡直枉為人�！�
范齊撲騰一下匍匐在地上，仿佛他是這個世界最知恩圖報的人，緊接著他一口咬定常若望絕非死于意外。
“�？な匾虻�，恰巧摔在遺落在地上的鐵錐上，鐵錐刺穿胸口導(dǎo)致郡守身亡。你為何篤定他絕非死于意外？”
張廉一步步引導(dǎo)范齊說出證詞，其熟練程度分明演練了百千遍，一點(diǎn)也不似緊急過來幫忙辯護(hù)的。
足以見得常揭世一方為此做了多久準(zhǔn)備。
堂上的人心知肚明，偏偏當(dāng)事人李玉合最沉的住氣，她從沒有打斷過張廉和范齊的臺本劇，老神在在聽之任之，全然樂在其中。
“小人懷疑郡守大人被下了蠱�！狈洱R神神秘秘說道。
“哦，何以見得？”
“郡守大人一開始只是唉聲嘆氣，漸漸疑神疑鬼，再后來這兒，”范齊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有不妥。時而呆滯，時而癲狂。小人曾見過中蠱之人，都是些失了神智的，和郡守大人的樣子差不多�！�
“那他何時呆滯，何時癲狂？”張廉又問。
“說來也巧。郡守大人白天時安安靜靜呆板遲鈍，總是有些心不在焉。尤其在上工的時候老會犯錯，多虧咱們組監(jiān)工脾氣甚好，沒有太過為難郡守大人。而郡守大人一到夜里，仿佛變了一個人。他雖不會喊打喊殺，卻總是陰測測的沖著小人笑。還說有厲鬼替天行道那些話，弄得小人心驚膽戰(zhàn)。不過大人夜間癲狂時莫約一個時辰左右。他并不會真動手，熬過去也就好了�！�
“所以你認(rèn)為，郡守因白天神智恍惚，才導(dǎo)致他摔倒在地，被錐子刺穿胸膛？”
“是，小人確實(shí)這么認(rèn)為�！�
“可這和……陛下，何干？”
“……”范齊眼神飄忽，不敢繼續(xù)說下去。
張廉也顯出一副欲言又止為難的神態(tài)，不過他經(jīng)過短暫的思想斗爭，還是選擇鼓勵范齊，說道：“咱們光明正大將事情擺出來，說不定一切都是誤會呢？你若支支吾吾，反倒不美�！�
“那小人，小人可說了……”
范齊又偷偷瞧了眼李玉合，李玉合不在意地似笑非笑。
“小人聽說陛下擅長巫蠱之術(shù)�！�
“范齊，說話可要講證據(jù)！”張廉看似惱怒，可眼中興奮的光芒擋也擋不住。
“小人絕對沒有信口開河。小人的堂客（妻子）有一個朋友嫁到西山城，前些日子她來百旺城探望小人的堂客，其實(shí)就是來打秋風(fēng)的�？伤弥∪巳氇z，什么也沒借著……”
“說重點(diǎn)�！�
“是。小人家堂客從她好友那得知，陛下曾專程去往西山城找沁格拉夫人，似乎正是為了除蠱。”
剛說到此，一股殺氣朝著張廉和范齊二人襲去。范齊原本跪著，可張廉瞬間腿軟，毫無形象地軟倒在地。
李玉合給了善正黎一個安撫的眼神，可以說今天的審判結(jié)果其實(shí)是板上釘釘?shù)氖拢麄円颜莆樟俗銐蜃C據(jù)，無可辯駁，直指真相。甚至連對方會擺出什么證據(jù)，說些什么話術(shù)，都在李玉合和善正黎的預(yù)料之中。
他們知道張廉會讓證人將證詞往巫術(shù)上引，不搞些神秘力量，對方如何能自圓其說。然而他們唯獨(dú)不曾想到范齊的口供居然能偏到李玉合所中的蠱毒上去。
這是多么隱蔽的事！
知道這事的要么是自己人，要么全都被管控起來。
哪里來的西山城友人？西山城早已如鐵桶一般，沒人可以隨便出入。
難怪善正黎會惱羞成怒，亂飆殺氣。
放消息的人自是不必去猜，究竟用了什么方法，又在做什么局？
雖說改變不了此案的結(jié)果，卻十分惡心人。
李玉合身上的蠱毒是扎在善正黎心頭的刺，一碰就疼，可他卻不得不去面對。他能咬牙面對，卻絕不允許隨隨便便一個人拿此事做文章，就算在堂上也不行。他心尖尖上的女子，被下了那種陰損淫.邪的蠱毒，誰敢碰這點(diǎn)就是踩著他的底線橫跳。
李玉合反而覺得有意思，不經(jīng)意間毫不相干的兩件事居然扯到了一起。果然人生處處是坑，稍有不慎就會砸進(jìn)去，絲毫不能掉以輕心。
局中局，套中套，也不知究竟是誰套路了誰？
殺氣稍縱即逝，快到讓人捕捉不到其來源。
張廉沒有骨氣地跪倒在地，事后又裝作無辜站起來，臉皮之厚可見一斑。
果然不是每個人都能吃狀師這飯碗，尤其還是昧著良心的狀師，也不知道他究竟經(jīng)過了多少歷練，才能修成今日之功底。
倒是范齊，剛才那一瞬間差點(diǎn)嚇破膽，褲頭都有點(diǎn)濕了，還好忍住。
他有些后悔為了點(diǎn)利益臨時加上這部分證詞，要人命啊！
留在肚子里的后半段話被無形的隔膜卡住，這次不是裝的，他是真不敢繼續(xù)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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