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吶——”

        羅云的驚叫引得其他人紛紛抬頭，一下就看見藍毛那顯眼的頭發正在水里浮浮沉沉。

        離他最近的李俊手忙腳亂地拎住他衣領，使出吃奶的勁好歹是把人拉上了岸。

        水底多的是崎嶇不平的石頭，溪水又不深，藍毛這一下砸得頭破血流，把綠色的苔蘚都染紅了一小片。

        李俊用力拍著他的臉，就在猶豫要不要人工呼吸的時候，藍毛驚醒過來，捂著頭倒吸一口涼氣：“嘶——我草……”

        “你剛摔水里去了，苔蘚太滑沒站穩吧？”李俊解釋。

        藍毛爆粗口道：“放屁！老子下盤踩得穩穩當當，真是邪了門了！”

        羅云捂著嘴，害怕道：“我、我看見他本來準備走了，結果突然倒下去，就像、就像中邪了一樣……”

        這話一出，眾人臉色一變，打水的動作越來越著急。

        喬酈的位置在藍毛下游，正好看見密密麻麻的黃色小花混合著淡淡的血色流過去。

        她瞥了眼罵罵咧咧爬起來的藍毛，這水里一泡，之前踹樹時掉在身上的桂花倒是沖了個干凈。

        羅云抱著自己纖細的手臂退后了兩步，唐枝枝路過時，卻忽然小聲道：“羅姐姐，村長說了要每人挑一桶水，我覺得，你還是自己打水比較好。”

        她聲音不大，只有離得近的羅云和喬酈兩個人能聽見，因而也沒有強迫的意思，說完就提著滿滿當當的水桶慢慢往回走。

        羅云猶豫片刻，咬咬牙走上前，自己拿過一只空桶。

        王楚越驚訝抬頭：“小云，你身體那么弱，怎么不在旁邊等我？”

        “沒事，我們兩個人快一點。”

        另一邊，藍毛緩過神來，捂著額頭，竟然撿起桶又去裝了一桶水。

        李俊先裝好了馮向的桶，大為震驚：“你這血還在流啊，還是先回去包扎吧？？”

        “傻……”大概想到這傻逼剛才救了自己，藍毛罵人的話咽下去，“你沒打過游戲嗎？這種任務能不做？”

        李俊愣了下：“游戲？哦我想起來，喬妹子一開始就說咱們這個像游……”

        “小李，你跟這種人嘀嘀咕咕什么？還不快點！”眼看其他人都陸陸續續走了，隔得遠遠的馮向頓時不高興。

        “好好好，馬上馬上。”

        藍毛冷笑，卻也沒跟他吵。

        一行人前前后后回到村長家，這一路不算輕松，尤其羅云，放下桶時臉色已經累得泛紅。

        藍毛的血雖然暫時止住了，但血跡糊了半張臉和衣服，格外狼狽恐怖。

        村民卻像是沒看見似的，督促眾人把水倒進一只大陶缸，水質清澈，泛著絲絲涼意。

        李俊本來就天天加班缺乏鍛煉，剛一個人拎了兩桶水回來，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擦著汗，望向那一缸清涼的山泉水，不自覺舔舔唇：“好渴啊……”

        可不是，從進入桂香村開始，他們就滴水未進。

        藍毛沒好氣地問那村民：“替你們干活，連口水都沒得喝？”

        聞言，村民面無表情道：“我們當然不會虧待你們，這里有很多水，想喝隨時可以喝。”

        “這可是你說的？”

        藍毛拿起一邊的葫蘆瓢，從陶缸里舀了一瓢水，作勢要喝。

        其他人眼巴巴地盯著他的動作。

        見村民確實沒什么反應，藍毛翻了個白眼，把葫蘆瓢扔回缸里，冷笑：“你們就等我試毒是吧？老子才沒那么傻逼！”

        村長之前說過，山泉水要用來祭桂佛，這東西誰敢隨便喝。

        李俊咽咽口水，肚子還咕咕叫了一聲，只好又看向院子另一邊的水井：“那井水？井水應該能喝吧？不然這些村民平時喝什么？”

        馮向嘴皮也有點干巴，皺眉道：“我覺得井水應該沒問題，小李你替大家試試？”

        李俊趕緊搖頭：“不了不了，我覺得也沒有那么渴。”

        馮向眼神打著轉，在唐枝枝身上多停留了一下。

        唐枝枝立馬低下頭：“我、我有點不舒服，先回房間了。”

        他笑了下：“真巧，我也要回房間畫畫，一起？”

        唐枝枝頓時慌張起來，還沒說話，喬酈已經把手搭在她肩上：“馮大師你先回吧，我還有話跟小唐講。”

        馮向陰陽怪氣道：“小女生感情還真是好。”

        說著又盯了唐枝枝一眼，才離開。

        見狀，王楚越干脆也帶著妻子回去休息。

        李俊垂頭喪氣地坐在屋檐下，想念自己的咖啡、可樂和奶茶，哪怕有口礦泉水也好啊！

        唐枝枝挨著喬酈，感激道：“謝謝你幫我解圍。”

        順手的小事，喬酈倒不放在心上，只是忽然問：“你渴嗎？”

        唐枝枝猶豫著點點頭。

        喬酈若有所思：“沒有水，但要是有口湯喝也不錯？”

        “湯！？哪里有湯？”李俊猛地抬頭。

        喬酈沖他招招手，低聲說了幾句話。

        李俊整個人一愣，羞澀地撓撓頭：“啊這……這不太好吧？？”

        “沒關系啊，你不愿意我就帶小唐去。”

        李俊：“別，我愿意。”

        ……

        桂香村的村長今年快五十歲。

        兩個兒子已經各自成家立業，村里沒有兄弟分家的習俗，所以每次吃飯，一大家子湊起來能有十來個人。

        為此，家里特地請木匠打了一張實木大長桌，擱在堂屋里，哪怕坐十幾個人都不嫌擠。

        村長媳婦梁翠，別人都喊她梁嬸，雖然平常沉默寡言，但勤奮能干。

        四五個大碗裝著菜上桌，外加一盆熱氣騰騰的玉米排骨湯。

        一家人坐下來，剛動了幾下筷子，堂屋門口嘩啦啦擠進來幾個人。

        喬酈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宛如進自己家門一樣自然，熱情打招呼：“村長好！正吃著呢？”

        李俊活了三十多年，雖然平時點頭哈腰給人當孫子，但這樣大剌剌地蹭飯還是頭一次，簡直尷尬得腳趾抓地：“村、村長好。”

        他和唐枝枝兩個人拘謹地縮在喬酈身后，但一看到那盆玉米排骨湯，四只眼睛一亮。

        村長一家都懵了，抓著筷子滿臉震驚。

        藍毛冷不丁從最后面冒出來，渾身氣焰比喬酈還囂張，直接屁股往長椅上一坐。

        “媽的，早說這里有的吃啊，餓死了！”

        村長：“？？？”

        唐枝枝弱弱開口：“村長，我們已經把水挑回來了，還沒吃飯，能不能……”

        “都這個時候了，還客氣啥啊。”藍毛直接抓了個碗，“反正我不要臉，我先喝碗湯墊墊。”

        村長眼皮子猛烈地跳了跳，最終也只能咬牙道：“給客人拿碗筷過來。”

        桌子很大，再加他們四個人綽綽有余。

        雖然氣氛有點尷尬，但當喝到第一口湯的時候，李俊覺得一切都值得。

        熱乎乎的排骨湯夾雜著玉米清新的甜味，從唇舌一路滋潤到胃里，四肢百骸都舒坦多了。

        連唐枝枝都斯斯文文地喝了一大碗湯外加一碗湯泡飯。

        喬酈飯量小，看了看埋頭干飯的藍毛和李俊，又看了眼摘下口罩的唐枝枝。

        原本她以為唐枝枝也是因為過敏之類的才一直戴著口罩，但現在看起來不像。

        她皮膚白嫩，長得非常漂亮。

        一般喬酈觀察人，很少把重點放在對方外貌上，除非那人容貌格外出眾，讓人想忽視都難。

        唐枝枝就是這樣。

        “娟兒！你怎么能浪費糧食！”

        村長突如其來的一聲怒吼，嚇得李俊嗆住咳嗽個不停。

        被點名的小女孩看起來只有四五歲，瘦小的身軀卻穿了一件寬大的舊衣服，整個人抖了一下，害怕道：“爺爺，對、對不起。”

        她慌亂地趴下去，將掉在地上的兩三顆米飯撿起來，飛快塞進嘴里。

        偏僻鄉村的裝修不如城市，水泥地板不知被多少次踩來踩去，米飯掉上去肯定不干凈。

        桂娟兒重新坐下，小心翼翼地夾著飯往嘴里送。

        村長又一巴掌拍在她瘦瘦的背上，陰沉道：“女孩子家家的，坐要有個坐樣！坐直！”

        桂娟兒把飛出去的米飯撿回來吃掉，憋著眼眶里的淚水，默默挺直了腰板。

        全家人誰也沒為她說話，仿佛這樣的事情屢見不鮮。

        坐在一邊的小胖墩吃得滿嘴滿手都是油，嗤嗤笑起來：“桂娟兒真是大笨豬！”

        他碗邊堆著沒啃完的排骨和玉米，手臂擱在桌面上，一個人霸占了一大塊地方。

        喬酈看著默默垂淚的桂娟兒，皺了皺眉。

        等李俊和藍毛兩個人吃飽喝足，幾人才從堂屋出來。

        藍毛問唐枝枝：“你怎么老戴著口罩啊，長得太丑？”

        唐枝枝吃完飯就把口罩重新戴上了，面對這樣沒禮貌的問話，也沒生氣，只是不理會。

        李俊想到剛剛的一幕，渾身不舒服道：“這家人對女孩也太嚴厲了吧。”

        連藍毛這樣沒什么共情能力的都直接道：“這不就是那什么，重男輕女唄，多了去了，尤其這種窮鄉僻壤。”

        李俊掂了掂手里的飯菜和湯。

        蹭吃蹭喝還打包，村長家以后估計要反鎖著大門吃飯了。

        桂娟兒從屋檐下提了最小的水桶出來，走到大陶缸邊，搬來矮凳，一瓢一瓢往桶里裝水。

        李俊忙道：“你們看你們看，要是村長家都用山泉水，那山泉水應該沒問題吧？”

        結果他剛說完，桂娟兒又提了一只桶到井邊，往桶里裝了一桶井水，然后一點點把兩桶水往家里運。

        李俊：“啊這……”

        藍毛煩躁地抓亂自己藍色的頭發，上去攔住：“喂，小妹妹，你打兩桶水干嘛？”

        桂娟兒看了眼山泉水，小聲道：“這個奶奶要用來做饅頭。“又看眼井水，”那個用來洗碗。”

        李俊和藍毛對視一眼：“饅頭是吃的，看來泉水確實沒問題。”

        “但照你這么說，洗碗不也得用干凈水？”

        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地爭論，唐枝枝細心地道：“小娟兒，你手上怎么破皮了？”

        桂娟兒默不作聲，細弱的手臂努力地拖著大半桶水往前走，手腕上戴著一只金屬鐲子。

        那鐲子做工粗糙，甚至不是規整的圓形，反而像是胡亂拿粗鐵絲團了一個圈，然后涂上鮮艷的顏色。

        屋里傳來村長的聲音：“桂娟兒！做事怎么磨磨蹭蹭的！”

        “算了算了，我不跟你爭。”李俊捂住耳朵，遠離藍毛，“咱快回去吧，湯都要冷了。”

        回到小白屋，李俊把飯菜給王楚越夫妻倆送去，被感謝之后蠻不好意思地道：“主意是喬妹子出的，帶飯是小唐提議的，我就是幫忙拎回來。”

        路過馮向的房間，他在門口猶豫。

        吃飯的時候唐枝枝在，他不敢開口說幫馮大師帶一份，不然現在還能有個借口問問畫得怎么樣了。

        李俊徘徊了一會兒，厚著臉皮敲敲門，但里面什么動靜都沒有。

        他以為馮向在午睡，便撓撓頭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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