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敏銳如她,乞凌仙尊丟過來的這么一眼,使得郁鸞后背脊柱寒毛悚立,心頓時涼了半截。
站在她面前的,怕不是心魔,而是乞凌仙尊本尊。
她方才,還不怕死地喊了仙尊小字……
郁鸞心中雖直呼救命,可面上仍被她掩飾得很好。
“仙尊昨日說,需要先準(zhǔn)備一下,讓弟子今日再來。”
可殊不知,悄悄變換的稱呼以及小心翼翼的語氣,皆已出賣了她緊張兢戰(zhàn)的情緒。
不知怎的,江淮亭看著她明明有些懼他,卻仍強(qiáng)裝無事的樣子,像被一把羽毛搔到了心口,莫名有些發(fā)癢。
待江淮亭別過臉不再覷她,四散的威壓也收了起來時,郁鸞這才覺得好受許多。
然后,她便想打退堂鼓了。
如果教她的人換成了乞凌仙尊,那郁鸞的小算盤算是要落空了。
更況且,鶼鰈劍法需要大量的身體接觸,必然會遭到生性冷淡的乞凌仙尊拒絕,所以郁鸞想先隨便找個借口開溜。
還沒等她想到合適的借口,便見乞凌仙尊后退一步讓出身前的位置。
用眼神示意郁鸞往前站些。
這是要教她的意思?郁鸞進(jìn)退維谷,只好硬著頭皮按照他的意思做。
鶼鰈劍法對于江淮亭來說,是再熟悉不過的。
畢竟,此劍法是他的母親江鳳梧——曾經(jīng)的天隱宗首位女劍尊所創(chuàng)。
幼時,他能時常能看到在這大殿前、柏樹下,母親與父親一起共習(xí)鶼鰈劍法。
只是現(xiàn)在……
江淮亭沉默著,將綁著束發(fā)的銀絲帶取下,慢條斯理地一圈圈纏繞在自己的右手上。
如墨綢般的絲發(fā)頓散,柔順地披在他的身后,極致的黑與他白到剔透的面、緋到嫣紅的唇形成了強(qiáng)烈的對比。
給予了郁鸞最大的視覺沖擊。
讓她忍不住感慨,乞凌仙尊不愧是真正的男主、天道的寵兒!
“開始吧。”
說著,江淮亭又回到了原來的位置,與她平行站著,由于靠得極近,郁鸞渾身都被他身上冷冽的松香所縈繞。
他很懂的分寸,雖然靠得極近,但卻讓郁鸞沒有絲毫不適之感。
她依稀想起,上次在不妄境看到的劍修夫妻,起勢時挨得極近,男修算是牢牢地將女修攬進(jìn)了懷里。
所以,他倆這才哪到哪。
正想著,郁鸞持劍的右手便被他握住了,由于發(fā)帶的阻隔,乞凌仙尊手心的涼意傳到她手上時,已經(jīng)趨近于無。
幾次接觸下來,讓郁鸞忍不住想,不受心魔影響時的乞凌仙尊,為何手上的溫度要比旁人低很多。
“專心!”
清冷非凡又質(zhì)如罄珠的聲音突然在頭頂響起,震得郁鸞直接從頭皮麻到腳底。
從此,再不敢走神。
郁鸞被握住的手帶著璇水劍跟隨乞凌仙尊的動作,緩緩轉(zhuǎn)動。
“鶼鰈劍法一式的訣竅只有兩個,那便是無條件的信任與配合。”
江淮亭為了更好地實(shí)戰(zhàn)教學(xué),臨時召出了幾個他不常用到的石傀儡。
說著,一石傀在他靈力的催動下仿佛生了心智一般,趁著他們二人注意力分散之際,朝他們撞了過來。
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郁鸞心下一驚,剛想轉(zhuǎn)身,便只覺自己腰腹一緊,竟被乞凌仙尊抱起一個旋轉(zhuǎn),凌空甩向了那石傀。
可是郁鸞并未驚慌,而是瞅準(zhǔn)機(jī)會乘著甩出去的巨大慣性,挽出了一個漂亮的劍花,最后竟將由花崗巖做成的石傀生生劈成了兩半。
而自己則在落地的前一秒,又被乞凌仙尊抓住手臂帶了回去,避免了被碎石所波及誤傷。
他們?nèi)绶ㄅ谥疲浜暇谷皇帜酰瑑H用這鶼鰈劍法一式便劈壞了所以石傀。
“好厲害!”
解決完所有石傀,郁鸞看著殿前滿地的碎石塊,禁不住感嘆道。
江淮亭聞言望向郁鸞,他不得不承認(rèn),郁鸞天資十分的聰穎,一點(diǎn)就通,甚至能舉一反三。
假以時日,或許也能成為和他母親一樣厲害的女劍修。
可為什么,她又要在下山除祟時,故意作丑隱藏實(shí)力呢。
她不想做他的親傳弟子。
此時,江淮亭正對上郁鸞興奮到發(fā)亮的眼睛,腦子閃過這唯一可能猜測。
他忽感胸口處,有股說不出的悶滯。
當(dāng)聽完郁鸞接下來的話,那種悶滯達(dá)到了頂峰。
“若這個鶼鰈劍法是一對夫妻所創(chuàng)的話,他們一定很相愛,也一定很幸福吧!”
“師尊知曉是誰所創(chuàng)嗎?”
郁鸞忍不住問道。
可她剛?cè)紵鸬陌素灾穑诳吹狡蛄柘勺鹉溆蚕聛淼纳袂闀r,被嗤地一聲澆熄了。
江淮亭垂眸與她側(cè)身擦肩而過,平淡冷漠的話語里辯不出悲喜,也并沒有回答她。
“今日便到此罷。”
郁鸞望著他持劍離去時冷硬的背影,一時沒有想通自己究竟是做了什么惹乞凌仙尊如此。
原地站了半天后,又將滿地狼藉打掃干凈,郁鸞才心事重重地下山。
云開殿內(nèi),江淮亭已沐浴完畢,換上了那襲驀塵衣端坐在玉座之上,目光卻一直跟隨著殿外忙碌的郁鸞流轉(zhuǎn)。
并在她下山后有片刻的失神。
等再回神時,指腹已經(jīng)無意識地將腰間的玉佩摩挲得微微發(fā)熱了。
看到母親留給他的玉佩,便讓他又想起了方才郁鸞問的問題。
現(xiàn)下,對著面前空蕩蕩的大殿,江淮亭的長睫在如琥珀般剔透的瞳孔上投下片片陰影。
只聽他低聲喃喃道:“很相愛,不幸福。”
因?yàn)樗麄円粋被魔族戕害,一個因接受不了最愛的人去世,殉了情。
————————
郁鸞回去后,一連三日,乞凌仙尊都未傳她過去,而是差人給她送來了一本劍法,正是鶼鰈。
拿到書后,郁鸞廢寢忘食地練了起來,一口氣練了三式,等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自己的品階竟有隱隱松動的跡象。
等到她收起劍,坐在樹下石凳上休息時,才發(fā)覺她好像許久都未見過顧清清了。
若是往日,她恨不得一天來自己小居八百遍。
這頗讓郁鸞有些不太習(xí)慣,除此之外,許久不露面的還有惡女系統(tǒng),當(dāng)然它或許又是被主系統(tǒng)調(diào)去幫忙了。
但有句老話說的好:小孩靜悄悄,必定在作妖!
郁鸞心里還是緊繃著根弦,絲毫不敢松懈。
正當(dāng)她想要仰頭飲盡杯中涼茶時,卻發(fā)現(xiàn)眼前突然恍現(xiàn)一抹白,差點(diǎn)驚掉郁鸞手中的茶盞。
竟然是三日未見的乞凌仙尊!
但他不是常年待在檀云峰,無大事不下峰嗎?
郁鸞連忙起身,想要行禮,待看清楚他的模樣時,一時怔愣在了原地。
只見他眼底血絲密布,昔日一絲不茍的墨發(fā)也有些散落,神情雖疲累不堪,但在見到她的一瞬間,眸中還是驀然泛起了晶亮,這惹得郁鸞一時有些語澀,心口微微發(fā)酸。
“淮亭?”
她試探性地問出口,看到對方臉上露出乞凌仙尊絕無可能存在的淺笑時,郁鸞便篤定了自己的猜測。
許是這心魔又將乞凌仙尊打敗了。
看樣子,當(dāng)時戰(zhàn)況還蠻激烈的。
“怎么了,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還沒等她把話說完,手腕便被江淮亭一把抓住了。
手心熾熱的溫度激得郁鸞眉心狠狠一跳。
“你隨我來!”
江淮亭不由分說地帶著她走出小居,召出寒玉劍,將人牢牢圈進(jìn)懷中后,倏然向著檀云峰飛去。
待行至目的地上方,寒玉劍遵從主人的指示,穩(wěn)穩(wěn)停在萬頃竹林之上,下方便是湍急的罷休河。
郁鸞心中警鈴大作,果然不出她所料,江淮亭突然將腳下的劍一撤,二人從十幾米的高空驟然墜落。
此刻,她不得不懷疑,乞凌仙尊的心魔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不然哪有不動便跳崖跳河的!
可郁鸞卻并未被預(yù)想中冰冷刺骨的溪水所吞沒,而是被江淮亭攬著輕飄飄地落在了一輕葉扁舟上。
舟子很小,導(dǎo)致他們二人挨得極近。
郁鸞無言地瞥了一眼,江淮亭緊攬著自己肩膀的手臂,當(dāng)然,也有這個原因。
扁舟被江淮亭解下的瞬間,便順著湍急的河流而下,速度之快,激起朵朵白玉珠般的浪花。
溪水胡亂飛濺,俱是打在了郁鸞身上和臉上,不一會便濡濕了她烏黑的發(fā)。
又被潑了一臉涼水后,郁鸞驚魂稍定,她適應(yīng)得很快,既來之則安之,心里篤定這個心魔不會傷害自己后,便開始自顧自地欣賞沿途的風(fēng)景。
而江淮亭好似也被這如畫般的風(fēng)景所吸引,二人許久無言。
一葉扁舟被湍急的溪流打得搖搖欲墜,看著驚心動魄,但是只有坐在舟上的郁鸞知道,江淮亭有意在用靈力操控,以確保二人不會落入水中。
斗折蛇行的溪水兩岸是根根沖天生長的青竹,清風(fēng)幽幽拂過,竹下肆意生長的虞美人迎風(fēng)搖曳,嫵媚萬分。
林子偶爾還有許多不知名的鳥鵲鳴叫,啁啾婉轉(zhuǎn),動聽非常,襯得整片竹林愈發(fā)寂靜疏曠。
郁鸞竟不知檀云峰還有此等美景,她在心里嘖嘖感嘆,看來上次光顧著走劇情,倒是讓她錯過了許多。
正想著呢,向來平直的溪流驟然來了個直角大轉(zhuǎn)彎,郁鸞驚呼出聲,身體控制不住地往□□斜,眼看著下一秒要被慣性甩出舟外。
“阿鸞!”
身旁的江淮亭眼疾手快地將她攬了回來,脫口而出的話驚慌到發(fā)顫。
方才兵荒馬亂間,郁鸞的柔軟的側(cè)腰被舟緣狠狠咯了一下,疼得她臉頓時白了幾分,長睫不住地顫動,皺著眉吸了口氣想要緩解疼痛。
“嘶——!”
回去側(cè)腰肯定會有一大片淤青。
誰知這么微小的動靜卻被江淮亭注意到了。
“是不是撞到腰了?”
他皺起墨眉,面上是再也遮掩不住的疼惜,不由分說地將手移到了郁鸞受傷的側(cè)腰。
“不、不、不。”
郁鸞剛想擺手拒絕,可下刻,兩只手腕便相并著被江淮亭一只手握住,往他身前扯了一下,這情形,分明是不想她拒絕。
郁鸞驚愕地睜大了雙眼,與面前江淮亭驀然放大的俊臉?biāo)哪肯鄬Γ剿芮逦乜吹浇赐ょ臧愕难弁校惯環(huán)著一圈銀白。
很是精致與奇特。
江淮亭的皮膚非常細(xì)膩白皙,五官更是完美無瑕。
皮相和骨相兼具,外貌與風(fēng)骨共存。
江淮亭與她對視一眼后垂眸,將部分靈力集中在手掌,懸在郁鸞腰側(cè),攏著眉聚精會神地修復(fù)她因撞擊而淤青的部位。
等到他收回手時,發(fā)現(xiàn)郁鸞正一眨不眨地盯著他臉看。
他知曉自己這幅皮囊不錯,可正對上郁鸞毫不掩飾贊賞的目光時,仍是控制不住一下熱了耳根。
他松開鉗制著郁鸞的手,別過臉去,只留燒得通紅的耳垂,以及開始緋紅一片的脖頸對著她。
“咳,好了。”
江淮亭故作鎮(zhèn)定地把話說完,可話中的不自然,只有自己才知道。
聞言,郁鸞回過神后,連忙向側(cè)腰摸去,驚愕地發(fā)現(xiàn)被撞傷的地方已經(jīng)恢復(fù)如初了。
剛想開口感謝,郁鸞卻將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她看著江淮亭緋紅欲滴的耳垂,方后知后覺。
他……莫不是害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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