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避暑
炎夏暑蒸人,伏月總有那么幾日熱的直叫人冒氣,明日便是宮中一年一度的避暑荊園時。
司媛喝下降暑的綠豆湯,等碧玉前去送碗時,她拿起針線,坐在榻上為荷包拆線,這荷包正是在玉荷園時從邵寧那里要來的,她要重新拆去,補一個不一樣的圖案,將荷包送給王含香。
絲線走布,等碧玉回來,司媛已將那荷包上原本的青毛節荷花圖,秀了個簡易但靈氣十足的鴛鴦并蒂,又將絲帶換成了紅色。
“小姐的女紅做的真好,碧玉只會秀些簡單的竹節,這種靈物想都不敢想,不知小姐秀這荷包,是要將它送給白公子嗎?”
司媛失笑著輕輕搖頭,她修長如嫩蔥的手指穿過絲帶,系了個好看的結遞給碧玉:
“并非送給白公子,以他的脾性,恐怕不丟出去就算好了,碧玉,你輾轉幾個下人,讓他們把荷包交給劉管家,就說是王世子托付送到王含香手里的吧,切記此事不能怠慢。”
碧玉應了一聲,小心翼翼的拿過荷包出門辦事了。
一個時辰后,劉管家把荷包送到王含香的廂房里,看到這位脾氣刁蠻的小郡主正在發脾氣。
王含香杏眼圓瞪,腳底下跪了十幾個淚眼婆娑,十指青腫的婢女。
“我養你們有何用,連個香包都秀的那么難看,鳥不像鳥,魚不像魚,要我看你們這雙手,都該統統打折了,給你們長長教訓。”
劉管家皺紋斑布的臉上染上些無奈,他管了王府二十年,還是頭一次見讓做粗的丫鬟去秀荷包的。
王府沒有女紅能做好的人,會做的無不是些閨閣女子,從小熏陶女修戒律,琴棋書畫與織錦繡花,都是從小學的,可府上的下人,大都是花錢從街上買來那些窮苦人家養不起的姑娘,怎么會秀這種東西。
王含香沖著這些婢女發完脾氣,抬眼便見著劉管家,一口氣兒沒來的急順,尋問的話都夾雜著些戾氣:
“有事就說,還是爹找我?”
“小姐。”劉管家趕忙將手中的荷包獻出來,“這是世子殿下拖老奴帶給你的。”
王含香走近了拿起那荷包一看,上面秀著鴛鴦并蒂的圖案,雖是簡易,但卻能見得掌針的人功底深厚,寥寥幾線就如此靈活生動。
這可喜壞了王含香,她從小對女紅有心無力,禾氏對她要求也不高,久而久之早就將針線拋諸腦后,不然也不會書到用時方恨少,在這個節骨眼上去拿些一竅不通的婢女出氣,還只能干著急。
“兄長真是雪中送炭,劉管家,替我謝過哥哥。”
看著郡主來也快去時也快的脾氣,劉管家深感王世子的深謀遠慮,他在心中贊揚一番,抹了把汗悄悄退走了。
司媛知道荷包送出后,賞給了碧玉幾兩銀子,還夸她事情辦的不錯,只要荷包送出去,那她就等著王含香自己往火坑跳了。
這個刁蠻郡主可是和她娘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東宮的太子妃又是身份尊貴的丞相之女,怎么說也是有分寸之人,能讓太子妃下毒手也要置于死地的,除了喪夫,多半就是被害的孩子夭折。
想到這兒,司媛忍不住鄙夷,這么看,那王含香上輩子自盡怕也是罪有應得,這也是她真正報復侯府害自己之人的第一大步。
豎日一早,王府浩浩蕩蕩的馬車排距門外,即將前往荊園避暑。
避暑日是權貴家族彰顯身份的行游,凡是皇親國戚,一律都不能缺席。
白越依一臉無趣的騎著馬,跟在司媛的馬車旁邊,他本不想來,可今日特殊,王淮又派人給他送貴重衣物,單獨交代他不得缺席,便只能不情不愿的跟來。
馬車里的司媛掀起簾子去看白越依,沒料到這小子竟然會出來跟著王府避暑,真是稀罕極了。
少年一襲玄衣青帶,高扎著馬尾,面如冠玉的俊秀容顏上,全是大寫的不耐煩,讓人懷疑他下一刻就要掉馬離開。
似乎注意到了司媛的視線,白越依眼神閃過一絲皎潔,他緩拉韁繩,不知不覺的靠近司媛馬車的窗邊,然后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只手捏住了司媛的雙頰,壞笑道:
“我好看嗎?有沒有看夠,需不需要我將衣服也脫了,嗯?”
司媛嗚嗚的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如果眼睛能放箭,那她此刻早就已經把白越依萬箭穿心,射個稀巴拉了。
瞄了眼司媛嘟起的嘴,以及那憤怒哀怨的眼神,白越依心里莫名其妙的亂了一拍,他像燙到了手似得趕忙松開。
轎中腳下不穩的司媛,一下子栽在了碧玉懷里,嚇了小丫頭一跳:
“小姐,你沒事吧!”
司媛扶著碧玉重新坐好,有些不尷不尬,她不想告訴碧玉自己偷看別人,還被丟臉的發現了,于是隨便胡掐了個理由:
“馬車顛簸,我一時不穩,沒事不用擔心!意外罷了。”
然而馬車外的白越依聽后嗤笑一聲,他貼近馬車,一矮身便鉆進了車里。
碧玉剛要叫,就被白越依一個眼神制止住,她看著白越依不容置疑的朝她指指外面,擔憂的看了還一臉震驚的司媛一眼,飛快坐出去趕馬了,把狹小的空間留給兩人獨處。
“你做什么?”司媛坐立不安,她警惕的先開簾子環視了一圈馬車周圍,蹙起黛眉輕咳一聲,“夫君,我們即使再夫妻情深,這光天化日下還是不好的”
白越依倚靠車背無語的翻了司媛一眼,“你就那么想要孩子嗎?小孩麻煩死了。”
可司媛根本不是指這個,她臉刷的一下從耳朵紅了脖子根,頭上都要冒煙了,惱羞成怒道:
“你!你腦子長在下半身了嗎!我指的我指的是反正不可能是這種意思!”
“你又沒說清楚,管我怎么想的。”白越依面不改色的上下打量司媛一眼,嗤笑一聲,“不過你大可放一百個心,我就是死了也不會碰你的。”
這話多少讓司媛有些黯然神傷,自己的夫君如此冷淡,只怕她是京中頭一個討丈夫嫌的,這也越來越讓她懷疑上輩子死前聽到的情話,真的是從白越依口中說出的嗎?他倆現在這個樣子的感情,哪有一點相濡以沫的樣子
白越依不喜歡看司媛這幅失落的樣子,這總會讓他想起自己現如今的無能,無法讓她富貴加身,過著少奶奶般的瀟灑日子,有些氣不打一處來,他略顯僵硬的安慰道:
“死了也不至于,至少五六十年等我想通也行,說不定四十年內有可能就想通了。”
還四十年?司媛震驚無比,她四十年都成老太婆了,孫子都會叫奶奶的年紀,還要先替白越依生兒子?當她是青春永駐的狐貍精呢,實在看不下去,司媛嫌棄的打住了白越依越來越離譜的話,“夫君,你以后千萬別再安慰人了,算我求你。”
安慰她幾句還不愛聽,白越依覺得司媛還真是難伺候,他也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頭了:
“差點忘了正事,我問你,你之前有去過避暑嗎?”
司媛搖了搖頭,“未曾。”
避暑荊園是皇親國戚才有的殊榮,她再如何柳絮才高,名動京城,也是個官家的侯府千金,與皇親差了十萬八千里遠,這次避暑是純沾了皇戚眷屬的光,往常哪里配得上這種行頭的出行。
不過她前世少說也去過幾次,知道是怎么回事,只不過每次到了荊園,就被王盡要求除了陪他面見皇上,剩余的時候只許待在屋里,還不能出去,怕自己這幅惹眼的容貌蓋過了他。
“那我便告訴你,你聽好。”
白越依湊近了點,低著頭說,“往年避暑都無比招搖又浩蕩,哪怕流年夏時干旱,國庫充盈未滿,皇上要求在宮中吃穿用度全部緊縮,也不會在每年避暑時省錢,知道是為什么嗎?”
“不知道。”
說著不知,但司媛大概能猜到一點,她平日里會用梅花易數算些宮中動向,以及為了白越依今后的封疆路能順利些,卜算些西北的行軍走向,恐怕應該與外交使節有關,可她卻關系不起來。
白越依看她那一臉懵的樣子不像裝的,有點糟心的接著道:“除了荊園是歷代避暑勝地外,還有下欒宮,這些地方以往都是接待邊蠻首領的地方,偶爾會獻給皇上幾個伶俐的舞女,都被皇上留在荊園做工了。”
“你是指這些舞女有問題嗎?”
白越依發現和司媛委婉的解釋,她根本聽不懂,耐心也漸漸沒多少了,他索性直言道:
“你說呢,如果你要害我,還把碧玉送給我,是個人都會覺得大有問題,這避暑日,說白了就是做給邊蠻細作看的幌子,告訴他們大內實力強勁而已,讓他們下次出兵掂量掂量,我勸你去了后除非萬不得已,還是什么都別做的好,你自己看著辦吧。”
說完,白越依嘆了口氣離開馬車了,留下司媛僵在半空想要挽留的手,她其實想問問白越依是不是真的在擔心自己,她想說自己知道了,也全都聽懂了,一字不差。
不過今日還是算了,往后有的是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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