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不知道餐前的小風波，也沒有覺察到氣氛的不對勁，依然是興致勃勃的倒話匣子。

        “對了，聽超市里的人說，情人節那天商業街要重新開放，到時候一定很熱鬧。老爺多半是沒興趣，你們幾個年輕人不妨去逛逛。”

        五條悟一聽，登時不服氣的嚷嚷：“大叔，你這是什么話？我怎么就沒興趣了？我才二十六歲，就不算年輕人了嗎？”

        “是是，老爺還年輕。”老管家被他逗的更樂，“那就帶孩子們去玩吧，尤其是小哀小姐，很久沒出門了。”

        五條悟身體馬上倒過來，抱住灰原哀肩膀，“行！小哀的第一個情人節，就跟哥哥過吧，哈哈——”

        他得意的大笑，惹來真希的白眼加吐槽，“惡心。”

        然而，五條悟突然想起什么，笑聲驟止，嘴巴張著合不上，得意之色凝固在臉上，配上這副奇怪的表情，看上去又愚蠢，又尷尬。

        “醒醒，又犯什么傻？你這副樣子，叫人吃不下飯！”真希拿筷子在五條悟面前搖晃。

        “哈，哈哈。”五條悟倒是又發笑了，卻明顯是干笑，笑的很勉強。

        因為他驀的想起來，已經答應了櫻谷星華，這個情人節要陪她一起度過！

        “小哀，那個。哥哥想了想，我果然還是年輕大了，浪漫不動了，哈哈，情人節什么的，還是你跟哥哥姐姐們去玩吧？”五條悟陪著笑臉，說著虛偽的措辭，內心充滿了歉意。

        他不怕被真希嘲笑，也懶的跟學生們解釋，但不知為什么，就是不愿意讓灰原哀知道，進而產生誤解。

        灰原哀按著五條悟的肩膀，將他推回座椅，神色平淡，語氣平淡，“不用了，反正我也不想去。”

        “去嘛去嘛，你每天不是呆在房間，就是實驗室，別悶出病來？憂太，小哀就交給你了，要帶她開開心心的玩哦!”

        猛不丁被點到名，乙骨憂太不禁一愣。

        其實，情人節什么，他也沒興趣，因為每到這樣的節日，他就會想起里香，想起兩人的過往，想起他之于她的愛意和遺憾，根本做不到“開開心心”。

        與其去湊別人的熱鬧，他更情愿找個地方獨處，靜靜的思念里香，構思關于來世的美麗憧憬。

        但五條老師開口了，乙骨憂太也只能勉強回答：“是……”

        食物很豐盛，但略詭異的氣氛一直不散，五條悟如同先前那樣，各種安排灰原哀多吃多喝，奈何真希和熊貓一個公然，一個暗戳戳，老用或鄙夷，或八卦的眼神看他。

        五條悟明白，那是嘲笑他，因為櫻谷小姐不在，所以又把寶貝妹妹擺第一位了？

        唉，沒辦法告訴這幫小鬼，關于夏油杰和小星的往事。

        在他心里，還有另一層擔憂：希望小星是誠意的，但我可以完全相信她嗎？

        晚餐后，五條悟繼續攆著灰原哀討好。

        “小哀，跟哥哥出去走走吧？”

        “不去，看起來，要下雨了。”

        “那，哥哥陪你看動畫片？”

        “我沒興趣。”

        “看綜藝？最近東視的‘爆笑街頭追追追’不錯，小哀看過沒有？”

        “看過了，不好笑。”

        “呃……”五條悟詞窮了，為難的撓頭。

        小孩子喜歡的東西，小哀全不喜歡，笑點也比普通人高太多，還有什么能引起她的興致呢？

        而且，他發現灰原哀的腳步，明顯又往實驗室去了……

        “小哀，你不會又要做實驗？”

        “嗯，你沒興趣就不要跟來。”

        灰原哀加快了腳步，自從搬來五條家，她的實驗幾乎沒有進展，不是這里的條件不好，而是她越來越難以集中精神。

        她分了太多的心思，提醒自己不是真的“灰原妹妹”，提醒自己離開和失去是遲早的事，提醒自己絕對不該，對這男人產生感情依賴，提醒自己——

        他現在，已經有了喜歡的女人了！

        灰原哀，不，宮野志保，停止幻想吧！

        她小跑起來，想要甩掉這紛亂擾人的心思，他卻很執著的在身后嬉笑，“誰說我沒興趣？哥哥最喜歡看小哀做實驗了！”

        實驗室里。

        灰原哀面無表情，動作機械的將器皿、溶液挪過來，倒過去，她知道，這些都是無意義的操作，不會對研究有任何推動。

        而身后那個人，卻在不停發問，就為了證明他有興趣。

        “小哀這是在研制什么？真希說的會使力氣變大的藥嗎？還是給棘的速效潤喉藥？對了對了，七海還說你給的傷藥超級有效！這些，都是阿笠博士教的吧？小哀真是太聰明了，你哥哥灰原雄，當年不折不扣就是個學渣，啊哈哈哈！”

        五條悟心情很好，并不像是裝的，沒有半分勉強的痕跡，仿佛只要能坐在她身邊，就算完全看不懂的事也能津津有味。

        灰原哀最煩別人羅唣，說些毫無營養的話，但她卻不由自主的受了五條悟的感染，心情也沒那么低沉了。

        甚至她還嘲笑了一句：“但七海哥哥說，當年考試成績最差的是你。”

        覺察到自己唇角上揚，灰原哀一半是愉悅，一半是蕭索。

        或許，只要能呆在他身邊，妹妹也好，其他什么都好，又何必太在意呢？

        不，不能，就算我是膽小鬼好了，也絕不愿做那樣卑微的事……

        灰原哀搖蕩的心虛，被一陣手機鈴聲打斷。

        “誰呀？”五條悟明顯不滿。

        難得他跟小哀相處氣氛這么好，哪個不帶眼神的家伙現在來打擾？

        但掏出手機一看，他抱怨的話又堵在嘴里，不上不下，還心虛的瞥了灰原哀一眼。

        哎，小星怎么這個時候打來呢？

        灰原哀只淡淡一笑，頭也不回，仿佛就知曉了他的窘境。

        “快接吧，讓女生久等是很失禮的。”她善解人意的建議。

        “啊？”五條悟的笑容像被人一巴掌拍歪。

        小哀的腦子、心思，到底有多厲害呀？她一個才八歲的小孩，連這個都能猜到？

        手機鈴聲執著的響個不停，從側后方看到的，灰原哀唇邊若有若無的譏笑，更令五條悟在這里呆不下去了。

        “我，我接聽一下，很快就回來哦！”說完，他頭一縮，逃跑似的出門了。

        “喂喂，是小星嗎？”大概是怕她聽見，五條悟走的很遠，聲音很快消失了。

        灰原哀放下燒杯，仍保持著低頭、淡笑，她并不是笑五條悟，而是笑自己。

        呵，小星，已經是這樣親密了么？

        宮野志保，現在，你還要抱著什么妄想嗎……

        灰原哀走到門邊，走廊上沒人，五條悟不知藏到哪個角落，她熄了燈，靜悄悄的離開了實驗室。

        五條悟在天臺上，耐著性子，陪櫻谷星華聊了快有半小時。

        她問他想要什么禮物，想去哪家酒店吃飯，完了去哪里逛街，以及務必要等到零點，一起觀賞情人節焰火表演等等。

        在五條悟看來，全是無關緊要的話題！

        對他而言，要緊的是趕緊回去看小哀，無論她表現的怎樣淡定，那張小臉蛋上的不快樂，根本瞞不過他的眼睛。

        不止剛才，這幾天小哀一直不快樂。而他也猜到，是為了櫻谷星華！

        學生們不懂，但老管家用過來人的口氣提醒過：老爺還是多關照一下小哀小姐的心情。她是個內向的孩子，嘴上不說，其實心里會擔心老爺戀愛了，就不再用心疼愛她了吧？

        怎么可能？他并沒有戀愛啊？

        就算是將來戀愛、結婚、生娃，也不可能減少對小哀的半分疼愛！

        如果這傻孩子害怕的話，那他就不戀愛好了，陪著小哀長大、戀愛，等到有別的男生來照顧她，比如那個偵探小子——

        慢著！

        五條悟正要返回實驗室，驀的腳步停住，神色變的緊張而茫然。

        因為，當想到小哀長大、戀愛，由別的男生照顧，再不需要他，離開他時，五條悟的心情并沒有輕松，而是陡然一空，仿佛夜風通過鼻腔，灌滿了肺腑間，涼颼颼的。

        這感覺，是叫作……

        害怕？

        五條悟不能肯定，畢竟他太強，只有別人怕他，而他對“害怕”的感覺很陌生。

        不是吧，為什么會害怕呢？我在怕什么？

        怕小哀戀愛？怕她被小偵探帶走？不會吧，我不是還邀請他來找小哀玩嗎？

        在夜風中，五條悟頭皮的冷汗唰的滲出來了。

        千真萬確，他是在害怕，怕小哀離開他身邊！

        要不是自己家里，他當場就能把天臺跺出個大洞，直接抵達實驗室。

        當五條悟一口氣沖回實驗室時，大門緊閉，門縫下也沒有燈光。

        小哀，不見了？

        五條悟再一次呆在了門口，胸前空蕩蕩的。

        灰原哀走在夜風中，有點冷，但她沒有低頭，沒有抱臂，反而把頭仰高高的，蕩起胳膊，讓風吹進來，給熾熱的腦子降降溫。

        是該走的時候了。

        用宮野志保的真面目，把真相告訴他，如果他能放過我，就瀟瀟灑灑的離開。

        如果不能，那就怎樣懲罰都好吧。

        灰原哀朝著夜空，也不辨是哪個方向，努力揚起笑容，希望能把這哪怕故作灑脫的笑容，保持到告別的那一刻。

        我本就是孤獨的，也無所謂失去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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