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052
賀飛星這一夜睡睡醒醒,做了很多個夢,有時候夢見河春大雪,有時候夢見自己開車去首都,高速上的信號燈發瘋似地閃,紅紅藍藍,閃得他頭昏眼花。
地暖開得有些熱,躁得他睡不著,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天才蒙亮就醒了,盯著落地窗外尚未蘇醒的城市發愣。
他覺得身上很熱,但心是冷的,胸前像是有塊冰,被火裹起來,不熱也不融化,就這么堵在那里。
他知道那是他和宋容書之間的隔閡,是相隔了七年的親密,是被冰凍起來的思念、不甘和愛。
如今他覺得堅冰似有松動,但火還不夠熱、不夠燙、不夠熾烈。
賀飛星給宋容書發了一條消息,然后掀開被子下床洗漱,電動牙刷震得他腦袋發麻,嗡嗡聲吵得他心煩意亂。他盯著鏡子里的自己看,覺得疲憊、憔悴,但仍舊難掩那張臉上的俊朗和帥氣。
他仔細地端詳自己,覺得自己變化很大,他記得他以前不是這樣的,他伸手去摸自己打皺的眉頭,用手指把溝壑抹平,然后又去揉平直的嘴角,用力把嘴角往上拉。
賀飛星像個逗人開心的小丑一樣揪著自己的五官撒野,他盯著鏡子里的自己笑,希望能在這里找到幾分從前的影子,因為他覺得宋容書喜歡以前的那個他。
否則宋容書為什么落荒而逃?他明明也沒放下的。
賀飛星笑得臉上肌肉僵硬、酸痛,他撐著鏡子低下頭,覺得很可悲。鏡子好像長了牙齒,把已經變得面目全非的少年咬得又疼又絕望。
他只好換上運動裝去對面的公園奔跑泄憤,他的心里藏著一堆又一堆的負面情緒,他恐懼、不安、后悔、膽怯,但眼底又藏著一頭兇猛的狼,仿佛隨時都要撲上去和敵人決一死戰。
沒人敢來摸他的頭,他鋒利的犬齒一口就能把人的骨頭咬斷。
賀飛星繞著公園周圍的步道一圈一圈地跑,直到四肢酸痛、滿頭大汗,公園外響起車水馬龍的喧鬧,他才脫力地坐到一棵樹下。
手腕上的智能手表靜靜的,沒有消息、沒有來電,唯有他居高不下的心率在報警。
宋容書沒有回復,他連一個標點符號都沒給賀飛星,賀飛星扶著樹干站起來,覺得自己跑得路程還不夠長、不夠遠。他把汗濕的劉海擼到腦后,跑出公園,去市中心的早餐店買了兩屜蟹粉小籠和熱豆漿。
有人認出他,問能不能合照,賀飛星就提著還在冒熱氣的小籠包跟對方合照。
其實他也不知道該怎么面對宋容書,但他既然已經來到這里、下定決心要去找他,那他就會去。
只是他現在私心想要把他們見面的時間往后拖一點而已。
他跑步的時候想了很多,想他和宋容書過去的爭吵,覺得那個時候的他們都太沒有耐心。他們把感情看得太重,重得像是代價高昂的合同,只要有一方違約,另一方就得張牙舞爪地上前索要賠償。
可愛不是合同,愛是一個人的事,只有一個人。
賀飛星喜歡宋容書,他沒理由要宋容書也喜歡他,只是恰好在他喜歡宋容書的時候宋容書也對他心動,所以他們可以牽手、可以擁抱、可以接吻。
現在他們也互相喜歡,但他們早就過了沒有耐心的年紀,他們不再年輕、不再沖動、不再因一個失約而憤怒,他們都知道有比這些更重要的東西。
他們長大了,也沒有,他們的確不再沖動,但也變得不再勇敢。他們不再像年少時那樣能輕易伸手,不再能莽撞地說愛你喜歡你,也不再能一句話就把自己的感情交付。
他們之間相差了七年,人這一生能有多少個七年?
這七年長到無邊無際,像從宇宙的一頭到另一頭那樣遠,遠到星星的光也要飛上幾千幾萬年;可這七年又短到觸手可及,仿佛在他們的分別只在昨天,今天賀飛星睜開眼睛,宋容書又來到他的身邊,打開跑車的車門問他:我沒趕上嗎?
直到現在賀飛星想起那一天,都還會覺得鼻尖泛酸、心疼、難受。
他不知道支撐宋容書回來的信念是什么,也不知道在他們分手后宋容書想起那個雪夜會不會發笑、會不會后悔;他只知道這輩子愿意冒著大雪開一夜車回來找他的人,除了宋容書不會再有別人了。
賀飛星提著早餐去找宋容書,他按動門鈴,聽不見動靜,又伸手敲門,叫宋容書的名字。
門的另一邊很靜,沒有聲音和回應,賀飛星給小鄭打電話,得到“宋先生今天很早就出去了”的答案。
清晨的匆忙和倉皇在這句話里收尾,賀飛星回到家,頹然地坐在餐桌旁,盯著兩屜還在冒熱氣的蟹粉小籠,想宋容書在逃避什么。
宋容書不該逃,他怕什么呢?他才十八歲的時候就被賦予了不屬于他的東西,他聰明、狡猾,比任何人都懂得人情世故,他知道這現實的殘酷之處,他世事洞明,所以他無畏、無懼,他迎著風往上,沒人能把他撂倒。
賀飛星仰頭靠在椅背上,盯著頂上的燈,暖黃色的燈光有些扎眼,他眨眨酸澀的眼睛,不知道是疲憊還是想哭。
八點多的時候小科拿著鑰匙開門進來,提著兩大袋子來給老板家的冰箱補貨,他看見坐在餐桌前的賀飛星,誒了一聲,問:“星哥,您自個兒買了早飯吶?”
賀飛星沒精打采地應了一聲,抓起手機去客廳,說:“你吃吧。”
蟹粉小籠還殘著余溫,沒算徹底涼透,小科歡歡喜喜地把在樓下買的面包和咖啡扔一邊,兩口一個吃得很歡。
賀飛星躺在沙發上看手機,分神聽著廚房里叮叮當當的動靜,小科把冰箱里過期的東西清出來,又把新買的往里塞,朝著客廳喊:“星哥,這些都過期了,我待會兒走的時候帶下去扔了。”
賀飛星沒應聲,他不停地刷新聊天框,偶爾起身去看wifi,拔了網線又重新插上,來回等不到宋容書的消息。
“星哥,你這段時間是不是都沒怎么吃東西啊?”小科把冰箱里變質的水果扔進垃圾桶,踮腳往里看還有沒有沒收拾的,“冰箱還挺滿,好多東西都沒動。”
“有的人家更滿。”賀飛星說。
小科啊了一聲,問誰啊?賀飛星又不說話了。
他用力地把聊天界面往下拉,看著那一下下不停轉著的加載圈,手指敲在屏幕上發出很響的聲音。
廚房里的小科又說:“對了星哥,我聽余助理說宋總住樓上,待會兒我送點東西上去,就說是您讓送的。”
賀飛星瞥了一眼他單獨拎出來的果盒,盯著上面印著的水果說:“他芒果過敏,吃不了。”賀飛星說完,也不知道是沒解氣還是怎么著,沒好氣道:“你怎么這個都不知道?”
小科啊了一聲,沒明白他這火從哪來,嘟囔說我哪知道宋總不愛吃什么呀,我只知道我女朋友愛吃什么。
他說著就去瞥賀飛星,想看看自家老板到底怎么了,正好就看見賀飛星手一抖,原本抓在掌心里的手機直愣愣掉下來,狠狠砸在嘴唇上發出一聲悶響。
手機和牙撞在一起,中間還夾著片嘴唇肉,賀飛星頓時覺得整張嘴都失去了知覺。他捂著嘴坐起來,瞪著小科,這時才后知后覺地感到疼和脹,小科被他那一眼瞪得后背發毛,彎腰就去冰箱里給他找冰袋。
“星哥,敷,敷會兒吧——誒!星哥!”
賀飛星拿上車鑰匙出門,乘著電梯到地下車場,單手把著方向盤往恒星走,滿腦子都是小科的那句“我只知道我女朋友愛吃什么”。
這么多年過去了,他們不相見、不相聞,目所能及的只有一遍又一遍的回憶,但盡管如此,宋容書的喜惡和習慣還藏在他的潛意識里,賀飛星有的時候覺得自己很卑微,有的時候又覺得自己很勇敢。
不是任何一個人都能把所愛藏在心里七年不提也不忘的,他像是捧著鮮花站在地鐵角落里的男孩,低著頭,不吭聲也沒動作,把自己隱秘的愛意都傾注在一束送不出去的花里。
花沒有新家,愛也沒有人知曉,他的思念和情意從來不敢公之于眾,但這不代表他沒有。
他們相遇時十八歲的賀飛星像個滿身尖刺的海膽,扎誰都疼,之后他被七年的時光打磨,但仍舊不圓滑。
他只是收斂了身上的刺,盡量讓自己看上去平整。而現在他又要露出那一身的尖刺了,他要把自己剖開,他賀飛星不無情、不虛偽,他光明磊落,他坦坦蕩蕩。
他愛宋容書,他就愛宋容書,他只愛宋容書。
他擠在尚未結束的早高峰里去恒星,前臺接待看見他,笑著打了聲招呼,溫柔地問他找誰,是否有預約。
賀飛星說找宋容書,沒有預約,接待就讓他稍等,然后給宋容書的辦公室打電話。
余祥過了好一會兒才匆匆把電話接起,他喂了一聲,問是誰。
“余助理,這里是前臺,賀飛星賀先生來找宋總,請問現在可以讓他上去嗎?”
不論是前臺的接待還是總裁的助理都知道賀飛星是貴客中的貴客,小余助理聽見來電明顯一愣,然后說:“稍等,宋總在開會,我問問他。”
打卡時間剛過,一樓大堂里靜極了,靜到賀飛星不用靠近都能聽見電話那邊傳來的聲音,過了一會兒,他聽見余祥在另一邊說:“宋總說把電話給他。”
前臺順從地用雙手把電話遞給賀飛星,賀飛星抓著聽筒,目光向下,看自己不停碾著地面鞋,等那頭的人先說話。
宋容書從會議室出來,走到辦公桌邊喝了一口茶,接過余祥遞上來的聽筒:“什么事?”
“我要見你。”賀飛星說。
他聽見那頭的宋容書發出一聲有些無奈的嘆息:“我在開會。”
“我要見你,”賀飛星不依不饒,“現在就要。”
宋容書沉默了,他們隔著一條電話線和看不見的電磁波對峙,賀飛星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可能是十秒鐘,也可能是十分鐘,之后,他聽見宋容書說:“把電話給她。”
賀飛星又伸手把聽筒遞還給前臺,聽見宋容書的聲音從聽筒里傳出來:“我是宋容書。”
前臺應了一聲:“宋總,您有什么吩咐嗎?”
宋容書扯松了領帶,說:“請他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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