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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眾小說網 > 我佛不渡窮比[修仙] > 第369章 酒局(五)

第369章 酒局(五)


烏束做了個夢。

        據說那年是千壑界數萬年來最熱的一年,  據說那天是那一年最熱的一天,在熾焰山百里外的火山,他遇見了盛明華。

        一群被烈陽和火山曬成黑炭的奴隸,  為了一口清水,搶得你死我活。

        他第一眼就看見了盛明華,  因為她渾身是血就像千壑界遍地的黑巖熔漿,  因為她打趴了所有的奴隸,  搶到了那口水,狼吞虎咽灌了下去。

        烏束還記得,她抬頭看過來的那一瞬間,熾焰山恰好刮來一陣寒風。她的眸子也是那般冷冽,  就像冰原桀驁不馴的孤狼。

        他把她帶了回去,她從野外的公共奴隸變成了他的私奴。

        在所有私奴中,地位最高的是影奴,和主人簽訂生死相關的契約,  時時刻刻跟在主人身后。

        他給了她角逐影奴的權力,卻沒給她任何特殊的待遇。他想看看,  這個擁有冰狼般眼神的女人到底能爬到什么程度。在眾多備選的影奴中,她的天資并不算最好,  然而她依然打敗了前面的所有奴隸,爬到他身后的位置。

        她們簽訂生死契約的那一刻,  烏束知道自己沒看錯人。

        后來的一百年,  他打敗干掉所有的敵人,終于爬到今日的位置,她一直跟在他身后。中途經歷過無數次命懸一線的危機,  她依舊沒有掉隊。

        一百年來,  身邊的來來去去,  分分合合,她是陪伴最久的人。

        烏束清楚,他對她有種不一樣的感情,他知道她也一樣,那只桀驁不馴的冰狼時不時會流露出依賴和愛慕的感情。

        他握緊權柄之后,把她當作左右手培養。開始帶她進入各種酒局宴席,出入九德界大人物的會議。她可以更進一步,不止是藏匿于陰影的奴隸,他可以帶她走到陽光之下。

        不知多少個酒局后,她說她想離開。

        烏束記得,那個晚上像今夜一樣繁星滿天,他也喝得像今日這般醉。他聽到她想回躍淵界,立馬就笑了。

        “躍淵界就是個爛泥溝,扶也扶不起來,你回去有用?”

        她定定地看著他,那雙冷冽的眸子一下子就把他帶回他們初遇的那天,還是這般初生牛犢不怕虎的不馴。

        “我想試一把。”

        烏束把酒壺往地上一摔,把她拉到身前,親手解開了她脖子上的鎖奴環。

        他看著她轉身離去的背影,沒當回事兒。

        既然她想試試,那就讓她去試試,反正遲早會回來,回到他身后。烏束是這么想的,沒想到她一走就是一百年。

        再次見到她,她成了躍淵界的代表,不止離開他的身后,還站到了和他對立的位置。

        現在,又是個繁星滿天的晚上,又是個喝得爛醉的酒局。

        烏束看著她又一次轉身離開,鬼使神差地站了起來,跟著她走出院子。

        清涼的微風,軟塌的細沙,粼粼的湖水。

        烏束的酒醒了點,突然意識到這兒不是炎熱的千壑界,他和她也不是當年那般親密無間。

        他頓住腳步,注視她的背影逐漸遠去,終于忍不住喊住了她。

        “盛明華。”

        她轉過身,沒回應。

        烏束心里轉過許多念頭,最后譏笑了一聲,“我說過,千壑界就是個爛泥溝,扶不起來,你還沒看清?”

        她還是沒開口。

        烏束又道:“你還要陪它墮落下去?”

        她靜靜地看著他,眼神里有種了然的通透。

        烏束猛然回神,他被她看透了。是了,他們太熟了,百年的相互扶持,她是最懂他的人。同時,他也是最懂她的那個。

        他的嘲弄諷刺,在她眼里全是故作姿態地挽留。

        烏束深吸一口氣,收起自持驕縱的假面,不緩不急地走到她面前。他帶著他的影子慢慢靠近她的影子。

        天色黯了下來,繁星和明月隱于黑云后。曖昧不清的夜色里,他們的影子模糊不清,似乎交織糾纏再一起。

        “一百年了,你該看清了,躍淵界救不活。這樣耗下去,不如回來,做我的左右手,把躍淵界變成千壑界附屬界域里最親近的那個。”

        “回去,繼續當你的狗?”

        這話刺耳得很,烏束皺眉道:“你知道,我沒把你”

        她突然開口打斷,“你記得嗎?你帶我參加了很多個這樣的酒局。”

        烏束點頭,怎么會忘?他想把她帶到陽光下。

        “酒局宴席上,你同那些大人物談笑風生,我真的很開心,我以為我是個不一樣的奴隸,甚至能擺脫奴隸的身份束縛。”

        “后來,他們說我是條狗,是你烏束養在身后搖尾乞憐的家犬。無論我多么努力,無論我做到什么程度,他們只會說是你烏束□□得好。他們說,奴隸界域出身的狗奴才,只會仗著主人往上爬。”

        “那時我明白了,不管我爬多高,只要還在你身后,我就只能是條狗。只要躍淵界還是千壑界的附屬界域,我的同胞都只會是奴隸。”

        烏束無從辯駁,眼睜睜看著她的眸子一點點亮起來。

        “最后一次的酒局,我站在柱子后面,看著你和那些大人物一杯杯喝酒,聽著那些觥籌交錯間定下的界域大事,眾人的命運就像棋子一般被你們隨意擺布。那時,我終于下了決心。”

        烏束喉嚨動了動,“什么決心?”

        糾纏不清的影子漸漸分離。

        她的眸子再次綻放出冰狼那般桀驁不馴的冷光,“我也要上桌,我不想再當被擺布的棋子,我也要做下棋的那個。躍淵界也是,諸天萬界的牌局,我們不會再做任何界域的籌碼和棄子。”

        極遠處的湖心亮起點點波光,一瞬之間掠過湖面,驅散曖昧不清的陰影,猛然一下分開了糾纏的影子。

        他是他,她是她。

        依偎百年的主仆埋于過去,他是千壑界的代表,她是躍淵界的代表。

        水天交接之處,蔓延開一道紅光。

        墻角下,和光同和郁一直遙遙望著沙灘的兩人。

        和郁沉沉嘆了口氣,心里說不出什么滋味,“襄王有意,神女無情。”

        她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有個屁的意,那倆根本就是一路人,重權重欲,目標面前,什么都要讓道。”

        和郁回想起以前看過的話本,頂嘴道:“你沒聽到嗎?他們以前處得不錯,不過是烏道友帶盛道友去酒席后,才激起盛道友反抗的心思。倘若再來一次,烏道友不帶她去的話,結果定然不會像今日這樣。”

        她偏頭覷了他一眼,“男人呵。”

        看著她的眼神,和郁渾身不自在起來,“男人怎么了?你倒是說清楚,難到那兩人還有更好的法子?只要他們分屬千壑界和躍淵界的陣營,就不可能在一起。”

        “你怎知千壑界沒有同躍淵界交好的一天?未來那么長,說不準的事兒多著呢。”

        和郁皺眉,“躍淵界做回千壑界的附屬界域,就算這般交好,以盛道友的性子,說不準會一死了之,還怎會”

        “躍淵界超越千壑界,成為千壑界不可忽視不可敵對的界域,逼得千壑界主動上前交好不就成了?”

        怎么可能?

        “你酒沒醒”她冷不丁轉頭,定定地看著他。

        和郁猛然驚醒,怎么不可能?

        他的九德界是近萬年來上位的,她所在的坤輿界也是近萬年來上位的。世界這么大,變數那么多,從沒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就算不可能,也絕不能由逆轉過命運的他們來說。

        昏暗的夜色下,所有的界限都模糊不清,他們靠得那么近,身下的影子也交織纏繞起來。

        和郁也看向她,莫名有種不知今夕是何夕的錯覺。

        這世上啊,好像真沒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幾天前,他們還挖苦敵視的對手,幾個月前,他們還在天極界打過一場,互相給對方挖坑。

        不過是一趟天問碑之旅,不過是魔域秘境內時空錯亂的幾個月,不過是一場虛幻不清的同生共死,他們居然能夠肩并肩閑聊起來。

        和郁捏緊手中的酒壺,感慨了一聲,“酒啊,真是個好東西。”

        她的眉峰微微皺起,似乎不知道他為何突然冒出這句話。

        和郁笑了,“我總覺得還在秘境沒出來,生死之交這個詞竟然能按在我們身上,我還以為界域代表只會你死我活呢。”

        天問碑秘境生死一刻的冒險拉近他們的距離,而這壺馥郁的美酒模糊了他們的界限,諸多說不清道不明的緣由造就了這荒誕不經的一夜。

        仿佛水月鏡花的一場夢,然而夢終究要醒。

        和光眨了眨眼,思緒清明了許多,也懂了和郁的意思。

        他站起身,視線慢慢劃過院子的每一個角落、每一個人,臉上帶著欣慰的笑意。

        水天交接之處全紅了,太陽照常升了起來,刺目的陽光勢不可擋地掠過湖面,轟然闖進院子。

        最初的一束陽光跨過墻壁,橫亙插入她同和郁之間,徹底打散了曖昧不清的影子。

        天色大亮。

        和郁的臉龐轉到她面前,欣慰了去無痕,又重新戴上謙謙有禮的假面。

        他放下酒壺,拿起紙扇一搖,逐散最后一縷酒氣,“在下先走一步。”

        荒誕不經的一夜過去,他又重新做回那個九德界的代表。

        和光目送他的背影,緩慢而堅定地遠去。

        夜終了,夢醒了,席也該散了。

        院子里的代表清醒過來,整理衣冠,嘆氣回憶,苦惱羞愧的神情終究化為烏有。勾肩搭背的道友重新做回針鋒相對的代表,云消霧散,身份和界域的鴻溝再次清晰起來。

        他們沖寧非天道了禮,一一離開了。

        院子重歸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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