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咔噠咔噠
安置點門口。
許多受傷的代表三三兩兩坐在外邊, 一邊等待醫修和佛修治療,一邊聊天侃地,談論疏狂界大戰的經過、各自區域的戰況。
突然之間, 外墻鑲嵌的一排佛珠啪嗒啪嗒亮起來。
這些佛珠為警戒天魔而設,無事之時暗淡無光, 佛修經過時亮起綠光,天魔出現之刻便會亮成紅色,用以警示眾人。
此時, 一排佛珠同時亮成黃色。
代表們慌了。
“怎么回事?天魔來了?天魔不是紅色嗎?大師沒說過會亮成黃色啊。”
“該不會是佛珠壞了吧。”
遠方吹來一陣風, 滿天飛舞的沙塵迷花眼,尸山血海的不詳氣息直奔而來。沙塵歇下之際,轉角處走來一隊黑袍修士。
黑底紅紋,寬袍廣袖,從脖頸蔓延到眼角的黑紋,隨著那隊修士過來,緊繃肅殺的氣息越重。
警戒佛珠亮得更快。
啪嗒啪嗒、幾乎是亮到眾人心底。
他們踏過門檻的時候,一排佛珠全部定成黃光不閃了。
代表的眼珠子緊緊黏在那些人身上,“人族?天魔?”
“那身黑袍的紋路,似乎是坤輿界。”
一位熟知坤輿界的代表恍然大悟,“該不會是無相魔門的魔修吧?”
這隊魔修目不斜視,掠過門口的眾位代表, 徑直往里走去。
一名躺在擔架的重傷代表瞥見魔修, 不顧醫修的阻撓,硬是頂著滿身繃帶爬起來, 撈了根木棍當拐杖, 跛著腳, 一蹦一蹦地跳過去, 擋在魔修前邊。
魔修們停下腳步,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代表。
帶頭的魔修上下打量一眼,“有事?”
“你們是魔修?”代表眼神冒火,往前走幾步,死死瞪住魔修。
“是又如何?”魔修不悅得皺眉,身體不留痕跡地往后傾了些。
“你們魔修來疏狂界干嘛?當年賀老魔屠殺我界渡劫期前輩,你們也要在疏狂界大肆殺虐不成?”代表氣得幾乎抓不住拐杖,雙腿也不停哆嗦,生怕魔修一口咬掉他的腦袋,饒是如此他還是站出來了。
“賀老魔?”帶頭的魔修微微偏頭,問身后的弟子,“賀老魔師誰?”
后邊竊竊私語起來,“是太上長老吧,聽說當年太上長老走火入魔,私自劃破虛空前往其他界域。那個界域的渡劫期修士聯起手來,想榨干長老的魔氣,最后被長老反殺。”
“哦哦哦,我記起來了,就是百鬼夜行游行的時候扮演魔主談瀛洲的那位長老吧,賀臺道?”
“不是吧,好像叫道賀臺?”
帶頭魔修壓低聲音,“你們幾個怎么回事?連太上長老的名字都記不住,明明叫臺賀道,都記住了!”
身后的魔修們低聲稱是。
代表看不下去了,提起拐杖重重往地面錘幾下,厲聲道:“是賀道臺!賀道臺!”
說完,代表氣得胸膛不住起伏,喉嚨滾動,一口血就這么噴了出來。
帶頭魔修怪叫兩聲,整支隊伍同時同腳后退數步。
代表抹干嘴唇的血,“魔修就該好好呆在坤輿界,不要出來給人添亂,你們到底來干嘛?”
“關你屁事。”帶頭魔修語氣厭惡,謹慎地隔著一段距離。
代表以為魔修瞧不起他,艱難地挪過去,還沒到他們身前,就被帶頭魔修喝住,“滾遠點。”
代表氣急,邊吐血邊過去,“你們就是來大開殺戒的吧!”
代表一步步上前,魔修隊伍一步步后退。
帶頭魔修的臉色越來越黑,“離遠點!你丫是不是想碰瓷!”
兩人就這么吵了起來,可是兩人就沒吵到一個點上。代表以為魔修們瞧不起他,想在疏狂界引起殺戮。魔修以為代表故意賴上自己,想碰瓷。
兩人吵得越來越兇。
代表氣得面色漲紅,熱血一上腦,整個人撐不住,猛地噴出一大口血,顫抖著倒下。
帶頭魔修被濺了一身血,氣得臉色發青。
一襲黑袍經過血的暈染,愈加黑沉。
后方的魔修們臉色大變,都慌了起來。在遠處的代表們看來,則是憤怒惱火,愈加不好惹。
“章哥師兄,怎么辦?這家伙暈倒了。”
“天啊,不會死了吧?”
帶頭魔修——章哥的臉色黑如鍋底,梗著脖子,硬聲道:“死了不就死了,又不是俺殺的,快走,別被人看到了。”
“這么多人,肯定早就看到了。”
“咱就說他們眼瞎,只要咱抵死不承認,他們就賴不上咱。”
就在這個時候,烏束、殷羨和賀拔恕聽見爭吵,走出窩棚,恰好看見代表倒下的一幕,忙不迭過來。
烏束環視一圈,視線落在章哥身上,“怎么回事?”
賀拔恕看著魔修身上的黑袍,面色大驚,“魔修!你們是魔修!”
章哥不聽這話還好,一聽這話就來氣,怒道:“魔修怎么了?吃你家大米了?吸你家魔氣了?”
烏束蹲下,檢查代表的身體,問道:“他怎么回事?”
“俺怎么知道?”章哥的眼神瞥向一邊,嘟起嘴,“咱一來,這家伙就躺路邊了,指不定曬太陽呢。”
太過明顯的心虛,眾人連揭穿的想法都生不出。
只有賀拔恕反駁道:“別扯了,我們都看到了,你們吵得可大聲,接著他就倒下,你肯定對他做了什么,該不會用魔氣侵染他吧?”
“哈?”章哥大聲道,“俺警告你,別血口噴人,你們都是一伙的吧,就為了賴上咱。”
噗哧——
冷不丁響起液體迸濺的聲音。
難以名狀的刺鼻味道彌漫開來,不像血腥味,又比血腥味更加濃郁惡心。
章哥的黑袍下方動了動,似乎有什么東西噴射出來一般,長袍的黑色愈加深沉,周身的魔氣也動蕩起來。
他神色大變,攏緊衣袍。
賀拔恕盯緊那兒,質問道:“你在里邊藏了什么?該不會藏了個人吧?這股味道,這股液體,你對那人做了什么?”
“關你屁事。”
賀拔恕上前幾步,伸手抓住黑袍衣角,就要掀起。
章哥忙不迭后退,打開賀拔恕的手,“你小子干什么?”
“掀開來讓大家伙看看,里邊到底藏了什么?”
章哥的臉浮上薄紅,大吼道:“你怎么不脫下你的褻褲,溜溜你的鳥?”
黑袍起起伏伏,里邊的動靜越大,顏色愈加深重,甚至有一滴滴黑色的液體滴落在地,啪嗒、啪嗒,刺鼻的味道幾乎令人窒息。
“太可疑了。”趁章哥整理衣袍,賀拔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上前,拉緊衣袍,猛地一掀。
嘩——
恰好刮過一陣風,黑袍完全翻開,在場所有人都看到了。
一條粉色的觸手迎面揮來,上邊排著接連不斷的白色吸盤,一個緊縮的吸盤拂到賀拔恕面前,猛然舒展,黑色的液體濺了他一臉。
黑袍下邊,還有數根粉色觸手蠢蠢欲動。
賀拔恕怔在原地,臭味直沖天靈蓋,才把他拉回神。“你”
“你什么你?沒見過半妖啊!”章哥氣得面色漲紅,一邊跺腳一邊罵,“流氓!”
罵完,還覺得不過癮,揮出一條觸手,拉住賀拔恕的衣襟,陡地一扯。
撕拉——
賀拔恕心覺冷,渾身上下只剩一條褻褲,忙不迭捂住上半身。“混蛋,你做什么!”
“以你人之報還之你人之身。”
“什么和什么啊!”
兩人氣得冒火,對罵起來。后方的魔修們也跟著憤憤不平,一個個繃緊臉盯住對面。
氣氛愈加劍拔弩張。
兩邊爭執不下,隨時都要干起來。
千鈞一發之際,門外傳來一句喝聲,“住手!”
魔修一方聞言,立馬退后,恭恭敬敬站好。
啪嗒、啪嗒、啪嗒
外墻的佛珠亮了起來,黃色、橙色、紫色、棕色等各色之間跳來跳去,啪嗒的聲音響個沒完,最后一聲啪嗒落下,定格成紅色。
一排紅彤彤的佛珠橫過去。
所有人咽了咽喉嚨,心里直打顫,紅色,莫非天魔來了?
一襲黑袍越過門檻,紅色的佛珠咔嚓一聲全部炸裂。
所有人嚇了一跳,不約而同看過去。
冷冽凜然的氣勢浩浩蕩蕩壓來,來人也穿著一襲黑底紅紋長袍,不同的是袖口繡著一圈金邊。領口微微敞著,黑色的魔紋爬過冷白分明的鎖骨,爬過喉結,一直蔓延到左眼下方,打了個小小的勾才結束。
冷峻的面容,左耳扎著三枚銀色的耳釘,平添幾分邪氣。
韓修離閑庭信步踱來,眼神像尖銳的刀鋒,上下剮過賀拔恕的身體。
“怎么回事?”
賀拔恕全身如墜冰窖,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章哥小碎步上前,扯著韓修離的袖子,語氣有些委屈,“師兄,他們碰瓷!侮辱俺!還扒俺的衣服!”
說著說著,粉色的觸手伸出來,往韓修離身上貼。
韓修離掀起眼皮,上下掃了章哥一眼,“衣服穿好!怎么露出來了,又不是小孩子。”
章哥委屈地努努嘴,收回觸手,小聲道:“俺忍不住嘛,這還是俺第一次出坤輿界,第一次到其他界域。咱們魔修,除了道賀臺長老,沒一個到過外界。咱是第一批呢!”
后邊魔修們紛紛興奮地點頭,眼神冒光。
諸天萬界覬覦坤輿界的魔氣,更忌憚無相魔門的魔修,共同排斥他們,表示不允許魔修擅自前往其他界域。
“還不是因為你們魔修就是禍害!”賀拔恕指著地上的代表,“你看看你做了什么!”
章哥又伸出觸手,射了賀拔恕一臉黑墨。
“我警告你,別誣賴人!地上的家伙,自己暈倒的,關我屁事!你們道修就是惡心,俺從小被碰瓷到大,早就留了一手,隨身帶著留影球,就是怕你們訛俺!”
章哥扔過一個留影球。
賀拔恕抹開一看,居然還真是代表自己暈倒。他咽不下這口氣,用兇狠的口吻說道:“就算這樣,你們魔修也不能隨意去其他界域,要是引起事故怎么辦?當年賀道臺不就釀成慘劇,今日你們來這么多人,到底想干嘛!”
魔修一行還沒說話,門外傳來熟悉的聲音,“是我請他們來的。”
賀拔恕循聲望去,就見寧非天同和光并肩走來。
寧非天走到韓修離面前,問候道:“少門主,有失遠迎,還望勿怪。”
韓修離漫不經心地點頭,聲音微冷,“沒事。”眼神在寧非天臉上頓了一下,又移到和光身上。
寧非天笑笑,用熟絡的語氣同魔修一行問候聊天。
和光回頭望向門口,“說起來,第一批外出掃蕩的萬佛宗弟子也該回來了。”
話音剛落,門外響起一聲怒吼。
“哪個兔崽子!老子好不容易裝好的佛珠,怎么全炸了!”
“聽說今日無相魔門的弟子要來,肯定是他們干的!”
“一幫兔崽子,好久沒和魔門師弟們練練了,今日手癢得厲害,好好耍耍他們。”
魔修們倒吸一口涼氣。
腳步聲徐徐近來,魔修們嚇得肩膀一抖一抖,一個個往韓修離身后躲。
尸山血海的氣息鋪天蓋地壓下來,猛地一下把魔修們的氣勢蓋了下去。一隊血色僧袍的佛修們走來,浩浩蕩蕩邁到韓修離身前。
“喲,這不是章哥嘛?”冬瓜把棍子扛在肩后,弓下身子,湊到章哥面前,獰笑一聲。“好久不見,咱哥倆練練?”
章哥躲在韓修離身后,好幾根觸手扒在韓修離身上,聲音顫抖,“還是別了。”
“嗯?”冬瓜臉上笑意愈深。
章哥氣都快沒了,“改改日吧。”
冬瓜笑著,越過韓修離,伸手去抓章哥。
韓修離心覺要保護師兄弟,打算阻擋,手臂剛抬起,和光的視線就射了過來。他肩膀一抖,默默放下手,走到一旁,不摻和這事兒。
于是,心灰意冷的魔修們被佛修們興高采烈地扛走了。
眾位代表見到這一幕,差點沒反應過來。
“那些兇神惡煞的魔修,居然怕佛修?”
“佛力克制魔氣,好像沒什么不對,又有點大不對勁。”
接下來,更令眾人驚訝的事情發生了。
無相魔門的韓少門主,在和光一個眼神下,如小媳婦般綴在她身后,進入坤輿界的安置房間。
一進房間,見里面沒有別人,和光放松身體,不顧及一點形象,陷進藤椅里,兩條腿直接往桌上撂。
韓修離取來茶壺,熟練地斟好,遞過去。
針對魔修的具體安排,兩人討論了一會兒。寧非天請來魔修的目的是清掃天魔,佛修對魔氣的敏感度不及魔修,搜尋能力有限。只有依靠魔修,才能徹底清除疏狂界的天魔。
最終的決定是一個佛修和一個魔修組成搭檔,由魔修負責搜查,找出天魔后,最佳方案是由魔修吸取天魔的魔氣,用以增長修為。如若不行,則由佛修凈化消滅天魔。
篤、篤、篤。
門敲響了。
和光放下腿,擺正坐姿,“進來。”
門扉開了一條小小的縫兒,小傀儡篤篤篤地走了過來。
和光把它抱到桌上,笑了笑,輕聲問道:“什么事兒?”
韓修離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他從沒見過渣渣光這么溫柔!還是對一只傀儡。
小傀儡張開嘴巴,咔噠咔噠咔噠
和光邊聽邊點頭,“這樣啊,殘指派你來送坤輿界的情報,他怎么不親自來呢?”
咔噠咔噠咔噠
“哦哦,他還氣著呢,那你幫我哄哄唄。”
小傀儡重重點頭,咔噠咔噠咔噠,把紙條遞給和光,邁著小短腿,又出去了。
韓修離看著這一幕,內心驚濤駭浪,話到了嘴邊,一個字都吐不出。
和光翻開紙條一看,臉色登時沉了下來。
韓修離忙壓下心底的情緒,問道:“怎么了?出事了?”
“萬佛宗傳來消息,季子野的魂燈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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