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放鼻頭一酸，一瞬間竟有一種落淚的沖動，他握緊雙拳，深深吸了一口氣，將那股想要爭辯的沖動壓了下去。

        然而李永杰卻并未發(fā)覺祁放的不對勁。

        老人苦笑一聲，沉聲回憶那一天，目光深邃，心里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揪住了，連聲音都帶著一抹怨憤，“我不明白，她為什么會那么絕情，她是安淇的親生女兒，可她寧愿替那個沒有血緣關系的養(yǎng)父窮盡一切去討回公道，也不愿出面替她親生母親報仇，我不明白，她為什么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明明小時候的她那么可愛，那么陽光，現(xiàn)在的她，比之安淇，倒是更像蘇彥華了，我因此對她一直心存芥蒂，可內心深處總以為她不會那么絕情，可沒想到她居然會對我說那些話！”說著，他義憤填膺，拄著拐杖的手也不禁顫抖，他看向祁放，想要證明自己所言非虛。

        “她告訴我，其實她從來都沒有失憶，她記得所有一切，記得她的繼母如何帶她出去，把她丟在半路上，記得她如何被人販子帶走，沒有一絲反抗，也記得有一個人民警察在黑暗之中安慰她，保護她，帶她離開。你知道嗎？她告訴我，她不恨她的繼母，但她恨安淇，恨蘇彥華，其實她記得回家的路，她是故意的，她只是不想活了！”老人的面目都開始猙獰，眼眶泛紅，下一秒眼淚奪眶而出，“那時候她才多大呀，她告訴我，她不想活了！”

        老人泣不成聲，什么都說不下去了。怨恨與憐惜交雜在一起，無時無刻折磨著他的神經，可憐他風前殘燭，失去了女兒，到最后，竟連唯一有血緣關系的外孫女都保不住。

        祁放看著面前痛哭流涕的老人，只覺惺惺作態(tài)，他沒有上前安慰老人，只是兀自開口，回憶自己印象中的妹妹，“安然她是一個很優(yōu)秀的女孩子，她跳舞跳的很好，還拿過很多大獎，她會開心地向鄰居打招呼，她會向爸爸撒嬌，會纏著媽媽跟她一起睡覺，也會纏著我，讓我教她幾招防身的招式，她有很要好的朋友，會跟朋友一起滑冰，堆雪人，也有暗戀的男生，會偷偷臉紅，不管是老師、同學、家人、還是朋友，甚至是剛認識的陌生人，都會喜

        歡她！這是我認識的安然，她執(zhí)拗、善良、真誠，她是我們家捧在掌心上的小公主，她永遠陽光而又溫暖，像是冬日里的暖陽，總是充滿希望！”祁放靜靜地回憶起來記憶中的安然，嘴角微微上揚，可也只是一瞬，一瞬間之后，他突然意識到安然已經離世了。可是，他還是很想她，想見她，想帶她離開這里，想帶她回家。

        聽到祁放的回答，老人愣了半晌，腦子就像突然炸開了一般，不可置信。仿佛他們認識的不是同一個人，他所了解的蘇晚和祁放所了解的安然，完全就是兩個極端。

        “我曾經不知道她經歷了些什么，可是當我東拼西湊，透過那些冰冷的語言和證據(jù)知道她所經歷的這一切時，我對她更加心疼了！”祁放哽咽道，“她真的是一個很好的女孩，是你們，是你們一直以來用最大的惡意揣測她、傷害她！你們有什么資格？你們憑什么？”他幾乎是怒吼出來，什么風度，什么禮貌，在這一刻蕩然無存，他只知道，是眼前這些人，他們一個個有意或者無意地暗中做了她死亡的推手，可到頭來他們冠冕堂皇將這一切的錯誤都推到她身上，真是無恥。

        祁放壓抑著怒氣，緊緊盯著眼前人，眼中怒氣盛燃，像是要把他灼透，“李安淇是她的媽媽，一直傷害她來彌補自己求而不得的痛苦，你是她的外公，一直利用她來滿足你的缺憾、你的憤怒、你的不甘，可是你們誰都沒有替她想過，你們只會傷害她！可是，這個世界上也有很多人愛她呀，她從來都不是一個人，你們想要踩著她的尸骨作威作福，想要通過貶低她來為自己狡辯，我告訴你，沒門，這個世界是有公道的！”

        法律和正義不可磨滅，她所相信的，不正于此嗎？

        李永杰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忽然之間明白了什么，他踉蹌著向后退了幾步，幾分鐘后，他苦笑一聲，搖了搖頭擦干眼淚，沒再說什么，指了指一旁茶幾上的文件和錄像帶，“這里面包括了蘇彥華低價收購土地的證據(jù)，以及他殺人滅口再偽裝成自殺的證據(jù)，那段時間我盯他盯得緊，買通了他身邊一個保鏢，本想將證據(jù)交給警察，可是我不甘心

        ，我查了這么些年，只是想找出他殺害安淇的證據(jù)，所以一拖再拖，沒想到”

        他突然戛然而止，祁放走過去，拿起桌面上的證據(jù)，旁邊還有一個u盤，他有些疑惑，問道，“這里面是什么？”

        “陸衍的互聯(lián)網公司根本不像表面上那么干凈，阿晚將自己所查到的證據(jù)都存儲在了這個u盤里，這里面還有一個視頻，阿晚作為目擊者指認蘇彥華殺害她的親生母親李安淇！”

        祁放有一瞬間的錯愕，他直勾勾盯著那個u盤，眼里夾雜著難以置信，然而沒過多久，他就瞬間想明白了，“所以，這就是你們的交易？”

        “你拿出蘇彥華為了土地殺害橋南福利院二老的證據(jù)，她出面作證蘇彥華謀害李安淇？”

        雖然是問句，但他的語氣卻是十分肯定。

        李永杰點了點頭，眸色中蘊藏了深深的無奈。

        “師父，師父，你想什么呢？”王宇見祁放一動不動盯著對面的白色墻壁，于是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想叫他回神。

        回憶戛然而止。

        “師父，你”

        “叮鈴鈴~”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打斷了小王即將問出口的問題，小王掏出手機瞄了一眼，不是他的電話，祁放拿出手機接通電話，“喂，宋局！”

        宋局在對面說了些什么，祁放面色蒼白，緊抿著唇角一言不發(fā)，只是靜靜傾聽，小王站在他旁邊，透過手機聽筒，隱隱約約聽到了些什么，宋局好像是在訓斥師父擅自行動，他看了師父一眼，師父的眼神深邃，眼瞼處一片烏黑，想來是很久沒有好好睡過了，整個人也仿佛變得沉默而寡言。

        “這件事是我的錯，后果我一個人承擔，但是宋局，林熙目前還在陸衍手上，我不能什么都不做！”他聲音低沉，語氣卑微卻又帶著股執(zhí)拗。

        宋局來回踱步，一只手拿著手機，一只手焦躁不安地捋了捋頭發(fā)，“祁放，我命令你，現(xiàn)在立刻回警局，周云意也好林熙也好，你不許再插手這件事！”說完，他直接掛斷電話，嘴里還無奈地叨叨著，“這小兔崽子，真不讓人省心！”

        祁放正準備再說些什么，手機對面就傳來了”嘟嘟”聲。

        他愣怔地看著手機，一時之間竟有些無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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