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你不是說，你”

        何向華突然變得結巴，他指著祁放，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口。

        “師父，是我的錯，一切后果由我個人承擔，一會我會主動向宋局承認，將這一切都交代得一清二楚！”祁隊低垂著腦袋，看不清他的神色。

        何向華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緩過了這口氣之后，他眉頭緊蹙，目光銳利看向他，全然沒有了剛才的憐惜模樣，取而代之的是作為師父、作為前輩的嚴厲和問詢，“為什么現在要說？”

        祁放愕然地抬起頭。

        何向華收回手，扶額深深吸了一口氣，“如果你一直瞞著，沒有人會知道，你為什么要說出來！”

        “因為我除了是安然的哥哥，我還是一名人民警察！”

        陸衍說他虛偽，可即便虛偽，他也不能背叛原則。

        或許這就是安然千方百計不想讓他參與這個案件的原因，因為他一旦參與，那他必定會陷入兩難。

        可是，她也低估了他的愛。她是他的妹妹，他做不到無動于衷，也做不到袖手旁觀，所以，他只能以自己的方式在其中選擇一個平衡點。

        在今天周云意出事以前，他以為他的計劃沒有問題，可他太過自大了，一切都在慢慢收網，可是他一念之間，周云意在他眼前中了槍。他不得不承認，陸衍是第一個看透他內心的人，但他還是選擇了戳破他的虛偽，以周云意的受傷為代價。

        陸衍，他是故意的。

        是挑釁，是警告，是威脅，也是炫耀。

        陸衍毫無禁忌，自然什么都不在乎，可他滿口謊言，他對不起這身警服，也對不起所有人的信任。

        話音剛落，滿室寂靜。

        防不勝防聽到了這句話，又仿佛早就在預料之中，何向華突然就消了氣。

        他嘆了口氣，重重坐在沙發上，搓了搓粗糲的雙手，一時之間，竟不知該說什么。

        “為什么連小雪也瞞著？”幾分鐘的靜默之后，何向華突然問出了這句話。

        祁放沉默，然后默默地坐在他旁邊，突然之間，十分懊惱地砸了一下腦袋，“您于小雪來說亦師亦友，她從來不會對您有任何隱瞞，要是我告訴了她，就相當于告訴您！”

        得了，“您”都出來了，何向華無奈極了，看來這小子是不撞南墻不回頭了。

        他重重呼出一口氣，伸手抹了把臉，看向他說道，“那你接下來該怎么辦？”

        “我還有一件事必須去做！”

        “什么事？”

        “當年沈叔要查的事！”祁放冷靜而又堅定地看向他。

        不等何向華繼續問，祁放

        就知道了他的意思，“我今天知道了一件事，安然當初來被人販子拐賣來到韓城并不是意外，而是她的爺爺蘇志斌和人販子勾結，故意拋棄，沈叔當年應該是意外發現了這件事，所以才”筆趣庫

        他突然卡住了，但是何向華卻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唰”的一下站了起來，滿目震驚地看向他。

        可是這件事，沈安然當初并沒有告訴他，她如果記得一切，那為什么不說。

        祁放似乎是明白了他的心中所想，他站了起來，神色憂傷，“安然她本就不想承認蘇家千金的身份，所以她從未將這一環考慮在內！”

        所以，她可以替父親，替親生母親、替那些無辜被害的陌生人報仇，卻從未考慮過那些人對自己的傷害。

        何向華匆匆離開后，祁放依舊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白色墻壁上的鐘表滴答滴答作響，他突然無力地栽倒在地面。

        大概幾分鐘后，他意識回籠，伸手抓著書桌的桌腿，用力坐了起來，他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起身，然后推門而出，來到了宋局的辦公室。

        何向華離開后，去了宋局那里一趟，然后在宋局的同意下，他連線韓城將當年拐賣一案的卷宗調了出來，由于塵封已久，韓城那邊的警方找出來時已經很晚了，但據沈志誠警官的同志說，沈志誠在2004年遇害之前也曾調閱了這個卷宗。

        重案隊的燈一夜未滅。

        2018年2月15日。

        祁放在蘇宅門口守了一夜，終于見到了一個人。

        溫檸。

        溫檸在看到祁放時也很驚訝，前幾日她見到這位祁放警官是在醫院的搶救室，那時蘇景維被送到醫院來，她遠遠地站在外面看了一眼，并未上前，只是正當她準備轉身離開時，祁放出現在了她面前，他開門見山，直接表明了來意。

        原來，即便之前沒有見面，他也推測出了她的意圖。

        她自然沒有承認，只是接下來祁放的一句話讓她頓住了腳步。

        他說，“因為你恨他，所以才勾結的陸衍是嗎？你是想送他去死！溫小姐，可以告訴我為什么嗎？”祁放站得筆直，迎風而立。

        溫檸愣了一下，旋即猜到了什么，“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

        祁放知道溫檸是林熙告訴他的，她說，她曾在趙丹彤的病房外看到過溫檸，她悄悄跟了出去，意料之外，她看到了陸衍。

        那還是在安然出事之前，林熙意外看到這個的時候，當即就選擇給安然打電話說了這個情況，然而安然卻顯得十分平靜，她只淡淡地回應了

        林熙幾句，而后就岔開了話題。

        林熙在跟他提到這個的時候，顯然也是猜到了什么，祁放拿到這個消息的第一時間就順藤摸瓜，想要查溫檸，而后蘇景維就出了事，聽何隊說，溫檸在接受警察問話時的反應也很不正常，實在算不得毫不知情。

        祁放知道這些后，大概就明白了什么。

        他去找了溫檸，以輔助警察辦案的方式，溫檸欣然答應了，她的理由是，她的動機本就不單純，她擔心陸衍惹上的火有一天會燒到她這來。

        此刻，溫檸看著眼前的祁放，猶豫了一會，她從包里掏出一個錄音筆，遞給祁放，祁放接過之后道了聲謝。

        溫檸在交出這個錄音筆的時候，神情終于變得放松，她猶豫了一個晚上，昨天聽到蘇老爺子和蘇景維那些人狗咬狗式的對話時，她鬼使神差間就拿出了那個錄音筆，錄下了那些人的對話，只不過這對話內容著實惡心到了她。

        祁放緊緊握著錄音筆，深深呼了下氣，“多謝！”

        溫檸妝容精致，身上穿著米白色的西裝，優雅從容，聽到祁放的話后，她搖了搖頭，勉強地擠出一個笑容，“該說謝謝的是我，我早就想解脫出來了！”

        祁放轉身離開，走之前，他問了她最后一個問題，“你為什么這么恨蘇景維？”

        聽到這個問題，溫檸愣了一下，旋即坦然一笑，“我是溫家大小姐，我的眼里絕對容不得沙子，蘇景維竟然敢這么羞辱我，我咽不下這口氣！”

        從蘇景維出軌趙丹彤的那一刻，無論是利用還是真心，她都不可能原諒他。

        說完，她踩著高跟鞋，從容離開。

        警局，祁放顧不得儀容，幾乎是跑進去的，路上差點還撞到一個人，匆匆道了一句歉后，他繼續跑向重案隊的方向。

        此刻，重案隊的成員在經歷了一夜的查案后，都趴在桌子上睡覺，祁放靠近的時候腳步變得輕了下來，他悄悄走到何隊的辦公室，推門而入，何隊躺在沙發上，蜷縮在一起，祁放突然覺得很心酸，他踮起腳尖，慢慢靠近，然后為何隊掖好被角。

        上午10點。

        何向華帶人來到蘇宅，蘇老爺子被這一動靜搞懵了，蘇老爺子身邊的蘇承澤也是一臉懵，然而在何向華亮明來意之后，他們徹底愣住了。

        “蘇志斌，我是申城警局重案隊隊長何向華，現查到你涉嫌一起拐賣案，請跟我們走一趟吧！”

        何向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多年前自己的一念之差，最終會遭到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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