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薔薇藤下燈光微暗，男人半邊身子藏在陰影里，相隔數米，只能依稀看見一道模糊挺拔的身影。

        可即便這樣，葉黎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來人——

        談琛。

        葉黎呼吸漏了一拍，渾身的血液更是不停翻涌，可雙腳就像是灌了鉛一般，怎么都邁不動，好不容易等他朝前走了兩步，身后就響起一陣極快的腳步聲。

        “看見我就跑？”男人強有力的手一把抓住了葉黎的胳膊，仍由葉黎怎么掙扎都掙不開。

        離得近了，談琛身上那股熟悉的味道迅速就將葉黎包裹，霸道清冷的木質香無孔不入，葉黎明顯感到自己呼吸都亂了。

        談琛怎么會在這里？

        “你放開我！”葉黎掩下眼里的慌亂，厲聲道。

        談琛一動不動，凌厲的眸子微垂著，淡漠地看著葉黎不斷地做著無用功。

        葉黎掙扎無用，終于停下了動作，他大口地喘著氣，分明是在暖氣充足的室內，他卻感覺自己的五臟六腑就像是被冷風刮過一般，疼得眼角都沁出了淚。

        他怎么會在這里遇到談琛？

        難不成談琛調查了他的行蹤？

        他不都已經跟談琛說明白了嗎？談琛怎么還要拉著他不放？

        “葉黎，”談琛表情陰晴不定，平直的聲線下似乎藏著滔天的怒意，“你不跑，我就放開你，我們好好談談。”

        葉黎眼角泛著紅，一字一頓說：“該說的我都已經在短信里跟你說清楚了，你還想跟我談什么？”

        “我沒答應。”談琛冷聲說。

        葉黎卻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一般，驀地抬眼看談琛：“就因為這個？”

        談琛沉默。

        “你放開我，疼。”葉黎皺眉。

        談琛終于松開了手。

        甩開了談琛的手，葉黎當即就往后退了幾步，揉了揉自己有些發紅的手腕，警惕地看著談琛。

        談琛對上葉黎警惕的視線，心底又升起一股煩躁，他重復了一遍：“葉黎，我沒答應要跟你斷，”頓了片刻，又說，“那是你自己的決定。”

        “那你想怎么樣？”葉黎問。

        談琛眸光微動，許久才吐出一句：“我覺得保持原樣就很好。”

        葉黎怔了一下。

        保持原樣？

        他突然覺得有些荒謬。

        談琛究竟把自己當做什么了？

        一個揮之即來呼之及去的床|伴？

        談琛還沒玩夠，所以自己不能提結束，還是說談琛覺得這件事應該由他來提結束？

        葉黎本以為自己的心早已麻木，可此時此刻清晰的痛感傳來，還是讓他幾乎無法呼吸。

        他張了張口，想問談琛，話到了嘴邊又被自己給盡數吞下。

        沒有必要問。

        葉黎想要的答案他重生前已經得到了，何必要要多此一舉自取其辱？

        強忍著痛意冷靜下來，葉黎說：“但我不想保持原樣了，談琛，我累了。”

        兩年的時間，兩輩子的跨度，早已讓葉黎身心俱疲。

        即便他還忘不掉，可他再也不想體驗那種撕心裂肺的感覺了。

        “你不要再聯系我了，這樣對你我都好。”葉黎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冷靜。

        談琛看著葉黎，那股不真切感又浮了上來。

        究竟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葉黎變成了這樣？

        明明上次見面，葉黎還摟著他的脖子，小聲地說著喜歡。

        僅僅一個月時間，葉黎先是搬出了公寓，再是拉黑了他們全家的聯系方式。

        再次見面，他站在自己面前，語氣堅定地跟自己說“不要再聯系了”。

        可葉黎憑什么這么說？

        談琛牙關收緊，怒意在他眼里翻涌，他咬牙切齒說：“葉黎，你是不是忘記。”

        葉黎愣了一下：“什么？”

        談琛聲音平靜，說出話的卻字字錐心：“當初是你死皮賴臉地糾纏我，才把我變成這樣的。現在我還沒玩夠，你找到了新歡，就想裝作若無其事轉身就走？”

        葉黎驚愕地看著談琛，心里明白和親耳聽見的感覺到底不一樣。

        “沒玩夠”三個字就像是被一把利刃直接穿過了葉黎的胸口，呼拉拉地往里面灌著冷風。

        葉黎緩緩閉上了眼睛。

        談琛接著說：“你繼續跟著我，我也不是不可以做部分讓步。今后你娛樂圈的工作我不會再干涉，但前提是你不能再和周易安有任何合作，每次工作之前都要向我報備地點和時間。你之前不是跟我說，你想搬來和我住嗎？湖濱別墅不太方便，爸媽經常會過去，我會在外面租一套房子，到時候……”

        “談琛，”葉黎聽不下去了，直接打斷了談琛，胸口的疼痛逐漸麻木，葉黎嘴角勾起一個諷刺的弧度，“你是打算包|養我？”

        談琛抿唇：“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葉黎追問，“不是包|養，還要干涉我的工作和生活，還得隨叫隨到給你操，情|人？”

        葉黎說的話直白又難聽，談琛微微蹙起了眉。

        葉黎冷冷地看著他：“我沒想到，你所說的跟我談談，就是跟我談包|養條件。”

        “我們沒有什么好說的了，也請你以后不要再聯系我了。”說完，葉黎轉身就朝溫室外走去。

        “葉黎，”談琛疾步追上，再次拽住了葉黎，他蹙著眉看葉黎，就像是看一個無理取鬧的人一樣，“我已經做了這么多讓步了，你還想怎樣？”

        葉黎抬頭看著談琛，他突然覺得面前的男人變得無比陌生。

        四年前談琛一回到談家，葉黎連夜就被送出了談家老宅。

        再次回去，楊佩和談盛巖都不愿意見他，管家沒有命令，也不敢給葉黎開門。

        那是一個炎熱的夏天，剛剛還是晴空萬里，可不過一會兒就狂風四起，烏云密布。

        瓢潑大雨淋下來時，葉黎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完了，要感冒了。

        可即便如此，葉黎也還是固執站在談家門口。

        他等啊等，盼啊盼，沒有等來楊佩談盛巖的心軟，更沒等來管家給他開門，卻意外地等到了一把黑傘。

        青年修長的手指握著傘柄，密匝的雨滴排在雨傘上，將瓢潑的暴雨盡數擋在了外面。

        葉黎眨著被雨打濕的睫翼，偏頭看到了一張和談盛巖極為相似的臉龐。

        那是兩人第一次見面，葉黎不知道談琛有沒有認出他。

        “自己撐著。”談琛音調很冷，把傘遞給葉黎后，連一句謝謝都沒要，就轉身上了車。

        葉黎就站在雨幕里，看著汽車緩緩駛入別墅。

        記憶翻轉，葉黎重新抬頭看著面前的男人。

        四年時間一晃而過，長居高位，讓談琛身上多股不威自怒，眉眼也更加鋒利。

        談琛變了，也沒變。

        他只是再也不會在雨天遞給自己一把傘了。

        “談琛，”葉黎知道自己已經死心了，可他還是在不死心地想多說一句，“我只有一個要求，你答應我，我也就答應你。”

        果不其然，談琛的眼睛微亮了一下，他語氣緩和了許多說：“如果能答應，我會答應你的。”

        葉黎側在一旁的手緊緊攥緊，就一次。

        最后一次。

        葉黎忍著心口難以忽視的疼痛，聽到自己嘶啞著聲音說：“我可以繼續和你在一起，前提是，”葉黎頓了一下，他抬起頭靜靜地看著談琛，“你跟爸媽出柜，對外宣布我們倆的關系。”

        談琛臉色在一瞬間變得無比陰沉，周身的氣溫陡然直降，他半垂著的眸子烏云滾滾，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兆。

        葉黎垂眸。

        不用談琛回答，他已經知道答案了。

        跟在談琛身邊兩年，葉黎自然知道哪里是談琛的逆鱗。之前他不會碰，是不想惹談琛生氣，可現在葉黎已經不在乎談琛會不會生氣了。

        “葉黎，”談琛壓著怒火，“你在得寸進尺。”

        葉黎忽視掉心尖的難受，勉強擠出一個笑：“那我們就沒什么好談的了。”

        葉黎轉身欲走，談琛又一次拉住了他的胳膊。

        正想掙扎，忽然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

        “侍者不是說來了這里嗎？”

        “怎么沒看到人？”

        兩人臉色同時一變。

        葉黎垂頭看著談琛還握住自己胳膊的手，諷刺說：“你應該不用想讓你爸媽現在知道我們的關系吧？”

        談琛眉心狠狠皺起，葉黎說的是“你爸媽”，沉默半晌，談琛松開了手。

        葉黎轉身就朝外走去。

        只是還沒等葉黎從這里出去，就聽到楊佩的聲音叫道：“葉黎？”

        談盛巖的視線也看了過來，隨即蹙起了眉：“你怎么會在這里？”

        葉黎腳步頓了一下，這時他也后知后覺想起來了，今天是初七，楊佩的生日。

        上輩子自己求了談琛很久，可直到最后他也沒被允許參加楊佩的生日宴。

        只是沒想到竟然會這么巧，馮導舉辦的宴會也是在這家酒店，也難怪會在這里遇到談琛。

        從初二收到葉黎要和他們家斷絕關系的消息后，談家的整體氣氛就有些低迷。

        現在看到了葉黎，楊佩和談盛巖心里更是堵著一口氣。

        葉黎不是說要跟他們家斷絕關系嗎？

        怎么知道了自己生日，還要眼巴巴地湊上來？

        楊佩還以為葉黎能有多硬氣，結果還是這幅不成器的模樣。

        恰好此時談琛從陰影里走出，楊佩頓時就更加篤定了。

        肯定是葉黎又去聯系了談琛，談琛這才沒有辦法，把地址告訴了葉黎。

        難怪在外面待了這么久，他們一直都沒找到人。

        葉黎真是不死心，這個時候了還要前來糾纏。

        談盛巖這會兒也回過神來了，有些不贊成地看了談琛一眼。

        他們這幾天是生氣，但生氣也并不代表他們需要葉黎的道歉。

        把酒店地址告訴葉黎，就是多此一舉。

        別說自己了，就是楊佩估計都不愿意接受。

        談盛巖看了眼楊佩。

        他們夫妻多年，眼神一對就明白了對方的想法。

        楊佩微點了一下頭。

        談盛巖這才清了清嗓子，正打算開口，就聽葉黎說：“我過來參加一個宴會，沒想到碰到了談琛，正好大家都在，我就干脆把話說清楚。兩年前你們就已經跟我斷絕了關系，但我當時不懂事，擅作決定還打擾了你們一段時間，是我的不好，我跟你們道歉。”

        “前幾天我已經把公寓的鑰匙給你們寄回去了，你們撫養我多年，我也算好了利息，會分期把這筆錢全部還給你們的。”

        “如果你們還有問題……”葉黎頓了一下，才說，“可以聯系我的經紀人，她會跟你們交接的。”

        說完，葉黎竟然毫不猶豫轉身就走。

        楊佩和談盛巖先是一噎，又是被葉黎這通話給驚得不行。

        葉黎這是什么意思？

        “你等等！”談盛巖身體先于大腦做出反應，“你把話說清楚，你今天來這里……”

        面對楊佩和談盛巖，葉黎自然不能像對待談琛一樣。

        他們到底是撫養自己多年，葉黎只能停下腳步，轉頭看談盛巖，重復了一遍：“我說我今天來這里，是為了參加宴會，只是不巧和你們宴會一個酒店，你們大可放心，我知道你們不喜歡我，也不想看見我，和談琛碰到更是巧合，我現在就走。”

        楊佩和談盛巖表情同時一變。

        葉黎竟然不是來參加楊佩生日宴的？

        楊佩捂著胸口，一口氣差點沒上來。

        談盛巖趕緊詢問地看向談琛。

        談琛卻看也沒看他們，視線一直停在葉黎身上。

        談盛巖心往下沉了沉。

        初二那天他還當葉黎是在拿喬，沒想到葉黎竟是真的鐵了心要跟他們家斷了關系。

        葉黎卻沒有什么耐心了。

        他之所以從宴會出來，本意就是想透透氣，結果沒透氣，還遇到了談琛。

        在外面站了這么一會兒，葉黎的腰已經酸的不行了，他迫切地想要找一個地方坐著好好休息一下。

        時間也不早了，馮導應該也到了。

        他要是再不去，周易安肯定會著急的。

        “如果你們沒有其他的事情，我就先走了。”葉黎冷聲說。

        談琛沒忍住往前又邁了一步：“葉黎。”

        葉黎抬眼看他，眼里的警告不加掩飾。

        談琛瞥見一旁的楊佩和談盛巖，心里的煩躁更盛。

        “讓他走吧。”談盛巖沉聲說。

        談琛還想說什么，楊佩拉住了他。

        葉黎終于走出了溫室，剛到門口，竟又聽到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葉黎！”

        葉黎抬眼看去，勉強朝周易安露出了一個笑：“周哥。”

        “找了你好久，你竟然在這里。”周易安的笑容有些無奈，“快跟我走，馮導已經到了。”

        葉黎收拾好自己的情緒，點頭：“好。”

        談家一家人落后葉黎有段距離，恰好花枝繁茂，周易安并沒有看見他們，但他們可是把這一幕清清楚楚收入眼底。

        楊佩看了，眉心沒忍住蹙了一下，低聲說：“我還以為……他剛剛說的只是推辭……”

        沒想到竟然真的是來這里參加宴會的。

        今天是自己的生日，葉黎剛剛看見了自己，竟然連一句生日快樂都沒跟自己說。楊佩的心里有股說不清道不滿的情緒，今晚一整晚的好心情，都因此消失了個干凈。

        談盛巖盯著周易安的背影看了半晌，問道：“旁邊的那個人有些眼熟，好像是……周家的那個私生子？”

        楊佩沒有附和，轉頭去看談琛，卻不料看見談琛雙目赤紅。

        “小琛？”楊佩心驚地叫了一聲。

        談琛像是沒有聽到一般，死死地盯著兩人相攜離開的背影。

        楊佩心里頓時咯噔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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