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兆業在帝都飯店一樓的大廳中等了很久。

        就在他以為這次工作的事情有變數的時候，吳楠神清氣爽地從電梯間里走了出來。

        跟他一起出來的還有個高挑美女。

        等二人來到大廳中時，一個個路過的工作人員看到那個女人紛紛點頭致意，口里打招呼“宋總好”。

        潘兆業知道，這應該就是吳楠的女人宋綺雯了。

        他連忙站起迎了上來:“吳總！”

        吳楠見他沒有像那天在會所里稱兄道弟，對他的機靈很是滿意：“小潘，這是我夫人宋綺雯，公司的副總。”

        潘兆業連忙微微躬身：“宋總好！”

        宋綺雯此時雙頰還有一絲紅暈，整個人看起來嬌媚無比，見到老公帶來的這個人謙遜有禮，心里更是高興，心說自己老公現在是真的“長大”了。

        “你好，你就是小潘師傅吧？”宋綺雯示意對方坐下聊聊。

        潘兆業坐下后雙手放在膝蓋上，腰板挺得筆直。

        吳楠見狀微笑道：“放松點，別緊張！”

        潘兆業卻很嚴肅：“別的時間看到二位我可能大膽叫聲大哥、嫂子，但在這里人來人往都是工作人員和客人，我作為一名應聘者，應該保持應有的態度。”

        宋綺雯聽到這里非常滿意，她點了點頭問道：“聽說潘師傅是淮揚菜師傅，有沒有師承呢？”

        潘兆業搖了搖頭：“以前一直在揚州、泰州和鎮江一帶的酒店里工作，沒有師承，但很多老師傅教了不少手藝。”

        吳楠感嘆道：“小潘兄弟不簡單啊，從廚房打雜水工做起，一步步走到大師傅的位置。”

        宋綺雯聞言，在心里給眼前這位小潘評分扣掉了幾分。

        沒有師承，很多手藝就是江湖把式，底口不對、味型不對、選材不對，七拼八湊之下口味也許很好，但在真正的美食家面前，一道菜就全是漏洞。

        像陳陽這種，別看一道道菜攻堅克難，但人家是有師承的，菜品有問題，即使是很細微的問題，只要被師傅發現就能即時糾正。

        但沒有師承的就不一樣了，同樣是一道軟兜長魚，同樣是放胡椒，沒有師傅教，那胡椒多一分嫌烘辣，少一分嫌腥氣，關鍵是沒人能夠幫你指出這些問題，靠你一次次試錯？人是有惰性的，就算陳陽那種有系統的家伙，遇到金卡還不是想罵娘。

        所以在廚師這行里，尤其是高端的廚師，是很重視師承的。

        見宋綺雯的笑容變淡，潘兆業知道自己的回答在這位老板娘的心里減分了。

        不過他并不緊張，反而笑著對吳楠夫妻兩道：“我是手藝人，不會說話，要不去廚房試個菜后您二位再跟我聊，如何？”

        吳楠和宋綺雯對視一眼，于是笑著點了點頭。

        吳楠還在一邊安慰潘兆業：“兄弟，別有負擔，不是我們不信任你，你也說了，試菜是咱們這行的規矩。”

        試菜是潘兆業主動提的，他怎么可能有意見，見此，宋綺雯給餐飲部打了個電話請中餐主廚和二廚來廚房集中。

        要說到帝都飯店的廚房，在幾年之前也是帝都的一塊金字招牌。

        鄭修生，圈里外號“大爺”，在帝都餐飲界輩分極高，從小他家中沒有一個人做過廚師，后來因為勤奮好學，跟呂小燕一同拜了同一個師傅王杜坤。

        說起這王杜坤又是一個傳奇。

        王杜坤老師傅是開國第一代進京的淮揚菜名廚，在揚州當地號稱“砧板狀元”。

        為什么叫這個名字呢？因為不管館子再忙，有王師傅在，那就不叫事兒。

        鄭修生生前曾經舉過一個例子，他年輕時，有一次帝都搞了一個青年廚師剔雞比賽。

        這個比賽顧名思義，就是拿一只雞，讓所有參賽人員將雞骨頭全數剔除。

        當時所有名家剔雞最快的也只能做到一分鐘完成。

        但王杜坤師傅只要50秒。

        這還不是偶然的成果，再拿一只雞來，依然50秒，不多不少。

        要知道一把刀的快慢、雞骨架的大小、操作人當時的心態都能影響到比賽的結果。

        但王師傅剔了三只雞，三只都是50秒，而且剔出來的雞骨干凈清爽。

        還有個故事，王師傅因為是小本畢業，小本現在很多人可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小本其實就是小學畢業。

        在建國那會兒的廚師行里，小本畢業就屬于有文化、高文憑了。

        因為能寫會算，王師傅就被指派作為國宴菜單的擬定人。

        當時一道清蒸魚要用到配菜火腿。

        王師傅開單子上寫“需火腿一兩五錢”。

        就有徒弟拿著菜單找王師傅了：“師傅，這一兩五錢也不好切啊。”

        要知道火腿這玩意確實不好切，硬邦邦的如果刀不快，或者切的太薄很容易碎掉。

        但王師傅拿出火腿，上來就是五刀，徒弟拿著小稱稱了一下，正好一兩五錢。

        就問神不神。

        話扯遠了。

        鄭修生在時，因為有了傳承和他自身的努力，將整個帝都飯店檔次拉滿。

        但隨著他退休后，徒弟們卻并沒有留在帝都飯店，比如隋便，去了希爾頓洲際。

        這就造成一個結果，帝都酒店的中餐后廚人才青黃不接。

        好在前些年鄭大師退休時，吳永順通過老關系從淮安文樓請了一位叫劉世忠的大師傅，這才堪堪將帝都飯店的門臉支棱了起來。

        但劉世忠師傅年紀也大了，加之他這個人說話做事不留余地，說白了性格有缺陷，很是得罪了一批帝都當地的廚師，這造成底下接茬的年輕人更少。

        劉師傅還有兩年退休，等他一走，那帝都飯店的淮揚菜金字招牌那就真沒法子再掛了。

        等吳楠、宋綺雯一行來到廚房時，劉世忠和他的二廚韓德寶正抱著膀子等著他們。

        劉世忠雖然脾氣不好，但對吳楠和宋綺雯還是不錯的。

        見到他兩，劉世忠站起身問道：“宋總，聽說有人過來試菜？”

        宋綺雯給劉世忠介紹了潘兆業。

        劉世忠看著眼前的年輕人，態度可就沒有對宋綺雯那么客氣了，他歪著頭看向潘兆業問道：“會什么呀？”

        潘兆業笑道：“都會一點！”

        劉世忠冷哼一聲反問道：“都會一點？那行，那你就做道小菜燙干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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