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陽的話說完，吳永順竟一時不知該說什么。

        吳楠又坐在地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雄寶殿前的院內從剛剛的菜場模式突然回歸成古寺場景。

        三人都不說話，空氣安靜地可怕。

        大家都在用這段時間考慮接下來的事情。

        吳楠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過吳永順的想法，陳陽大概能猜得出來。

        就目前的情況，和吳家眾人剛剛的反應來看，吳楠顯然是不想跟著他們回去。

        吳永順就這么個兒子，遇到這種情況，顯然是想讓自己幫忙勸說一二。

        至于陳陽自己不說話，他其實在想怎么勸這個“渣男”回家。

        說實話，吳楠這個家伙，陳陽作為一個男人其實對他的觀感還不錯。

        這家伙做兄弟絕對可以。

        大方、講義氣，說話又好聽，從不會因為自己是個富二代在陳陽他們面前擺譜，反而跟小二他們相處地都很愉快。

        但陳陽如果是個女人，那吳楠絕對是那種除之而后快的角色。

        這個家伙，生活是真不檢點。

        最少在宋綺雯懷孕之前，這個混蛋不知道玩得有多花。

        有錢公子哥耍的，他一概不喜歡，就是天天賴在女人的肚皮上，不知道是不是上輩子缺奶喝。艸。

        現在宋綺雯心灰意冷，回天津去了，他跑山里出家。

        帝都飯店那么大一攤子事兒，全都壓在吳永順的肩膀上。

        吳永順畢竟年紀大了，這么大的產業說丟能丟了？

        不把這家伙勸回去，哪一天老吳真要摔倒爬不起來，這帝都飯店小一千員工的吃飯問題怎么辦？

        這已經不是你吳家的家事了，而是涉及到社會責任的問題了。

        想到這陳陽來到吳楠面前，蹲下|身跟他面對面。

        此時的吳楠閉著眼，神色竟然異常的安靜祥和。

        似乎剛剛的喧鬧跟他無關似的。

        陳陽試著喊了一聲：“楠哥……”

        吳楠的眼皮微不可查地動了一下，但很快，臉上又是全無表情。

        陳陽轉頭看向吳永順。

        只見他一臉期待地看著自己。

        陳陽道：“吳伯伯，你能先出去一下嗎？”

        吳永順聞言一愣，然后忙不迭起身朝外走去，一邊走一邊還回頭看向地上坐著的吳楠，一臉的心事重重。

        等吳永順出了山門，陳陽看著閉眼不發一言的吳楠，然后伸手將他攙起。

        很意外的是，吳楠沒有拒絕他的攙扶。

        陳陽先將他從地上扶到花壇邊坐下。

        全程吳楠兩眼不睜開，還是全無表情，不過通過這個舉動，陳陽心里稍稍有了點底，對勸說吳楠心里也有了幾分把握。

        一個人閉著眼，有人攙扶你去一個未知的地方坐下，除非是攙扶你的人是其心里認可，非常信任的人，不然，他絕不可能任其擺布。

        通過這個小小的舉措，陳陽就知道，其實在吳楠心里，還是很信任自己的。

        信任就好，信任自己的話，很多話就好說了。

        想了半天，陳陽看著院墻窗外蕭瑟的遠山，悠悠道：“楠哥，綺雯姐出院后，自己坐著火車走的！”

        吳楠的神色微微動容。

        陳陽接著道：“她給佳怡發了條短信，你想知道說了什么嗎？”

        吳楠沒有開口，神色也沒有變化。

        不過陳陽猜他此刻心里一定很想知道宋綺雯在離開前最后說了什么，有沒有提到自己，有沒有對自己跟他十多年的感情做個總結。

        可陳陽沒有順著這個話題講下去，反而話鋒一轉：“上次有戶姓王的人家長輩頭七，當時念經的和尚里是不是有你？”

        吳楠依然默不作聲。

        陳陽道：“怎么？楠哥你是遁入佛門修行閉口禪？”

        “人家閉口禪是不說話，減少口業，你又沒有口業。佛門五戒，不殺生、不邪淫、不妄語、不飲酒、不偷盜。你不是妄語，頂多算是邪淫，閉口禪跟你想消的業不對口��！”

        話說到這，吳楠終于澀聲開口道：“小五，我不是修閉口禪，只是，只是見到你和家人們，我……不知道如何開口。”

        “呼”！

        陳陽偷偷松了口氣，這交流啊，就怕是剃頭挑子一頭熱，任憑你嘴皮磨破，那邊一句話不說，這種情況最是無望。

        但只要對方開口說話，那事情就好辦多了。

        陳陽想了片刻后這才問道：“最近怎么樣？”

        這時候千萬別提宋綺雯，也別提紅塵破事，對一個封閉很久的人，一下子就揭傷疤，很有可能讓他們繼續逃避，只能文火慢熬，挑輕松點的說。

        果然，吳楠點了點頭：“挺好的，廟里的師傅都不住在山上，我每天晚上一個人守廟，清凈�！�

        陳陽“嗯”了一聲：“看來你是還沒有出家，只是剃發修行？”

        “談不上修行，贖罪而已！”吳楠輕輕搖頭，神情有些痛苦。

        陳陽微笑道：“聽說佛經上說，人有七悲，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只有通透了的人才能遁入空門，所謂菩薩于法應無所住行于布施，怎么，楠哥你現在的境界已經這么高了？”

        吳楠抬了抬眼，然后低頭老實道：“小五，你說得我聽不懂�！�

        “生老病死不說！”陳陽豎起一個指頭繼續道：“怨憎會，如果跟你無比親近的人，天天同處同一屋檐之下，抬頭不見低頭見，她處處管著你，你不想理她還不行，時間長了，委實煩人，煩得久了，也就是苦難了！”

        接著，他豎起第二個指頭：“愛別離是一種執著的苦，人生本來就聚少離多，若能看透這點，愛別離的苦也就不存在了，但真要做到如此【空】，不是大智慧不能為之�！�

        第三個指頭豎起：“天下熙熙，皆有所求，天下攘攘，皆有不得；雞毛蒜皮、一針一線，不得也就不得算了，頂多煩惱一陣子，算不得苦。但世間最怕兩種求不得，一種是【得到再失去】，一種是【可望不可即】！”

        吳楠聽得很認真。

        當陳陽說道第一點時，他想起十多年前，剛結婚那會，他和宋綺雯也跟少年夫妻一樣，甜蜜如斯，如膠似漆。

        但時間長了，宋綺雯天天在家里勸他，父親年紀大了，你要趕緊成長起來，肩負起自己作為兒子和丈夫的責任。

        雖是良言，但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厭了、煩了、天天怕在家里，聽她的喋喋不休。

        從那之后，他跟著邱曉凱那一幫子四處鬼混，夜夜笙歌，借此逃避妻子、逃避責任。

        “愛別離……”

        暴雨如注的那天，還沒有機會看看這世界的孩子走了。

        跟著孩子走的，還有妻子的希望。

        想到那天妻子看向他漠然的眼神，他從那一刻起，至今還心如刀絞。

        也是從那一刻起，他才知道，原來自己是真的離不開她。

        所以得到再失去真的苦，可望不可即是真的苦。

        想到這，兩行熱淚順著吳楠的眼角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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