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今天的精神比往常要好很多，即便如此，許知意還是能夠看出來她的吃力。

        老人的頭發(fā)全都白了，宛如深冬臘月的雪，一雙愛笑的眼睛，目光里滿是慈愛，說到她那仙逝的母親，便泛起淚花來。

        令氏幫著勸說寬慰，姜氏神色不耐，坐在椅子上吹指甲，仿佛置身事外的模樣。

        陽光從窗戶照進來，右半邊臉都是熱乎乎的，外面?zhèn)鱽硇『⒆渔益音[鬧的笑聲，應(yīng)該是先前那幫作惡的孩子在玩耍。

        許知意用余光掃了眼，只見幾道身影來回亂竄。

        她嘴角莞爾，然而注意到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身邊的許邕時，臉上的笑意漸漸淺了。

        阿婆說了會兒，楚梨提醒她該吃藥了，方才還笑盈盈的老太太，這時候竟然耷拉起臉?biāo)Ｆ鹳噥怼?

        楚梨不依她，道：“阿婆，等下你又要不吃了，早上的藥回回都拖到中午才吃。”

        “我哪有？”阿婆不贊同的反駁道：“最后我都是吃了的。”

        楚梨皺眉，說道：“人家大夫說的藥要按時按劑服用，左右都逃不過，還不如乖乖的吃掉。”

        阿婆把眼睛一瞪，頗有些理直氣壯地樣子：“都怪那藥太苦了！如果藥不苦，我搶著喝完了！”

        “良藥苦口，阿婆這個道理應(yīng)是知道的。”楚梨再勸。

        她知道歸知道，但那是勸別人喝的時候，真輪到自己喝的時候，還是覺得難以下咽。

        “反正等會兒喝，我在和嬌嬌說話呢！”阿婆靈機一動，把許知意給推了出來：“嬌嬌多年沒來，我和她好好說說話。”

        楚梨無奈的嘆了口氣，求助的眼神望向許知意，道：“嬌嬌，你快勸勸阿婆吧！整日吃藥便同我打這些無用的嘴上官司。”

        許知意抿唇，她笑起來，兩只又大又圓的眼睛，黑漆漆的，漂亮的厲害，連帶著整張俏生生的小臉都明艷的叫人挪不開眼。

        楚煙正同楚玉榧他們鬧瘋了，玩捉迷藏的游戲，旁人都在院中躲藏，只有她沖進屋來。

        動靜頗大，引得眾人都看過去。

        她愣愣的，調(diào)皮的吐吐舌頭，一抬頭，對上了許知意那張臉蛋，驚艷的呆在原地。

        光落在少女臉上，她的皮膚光滑白皙，竟是看不到半點毛孔，臉上的小絨毛，瞧著可愛又柔軟。

        她秀眉如遠(yuǎn)山，懵懂的表情，像只受驚的小鹿，棕色的瞳仁，里面有光波流轉(zhuǎn)。

        楚煙一直覺得自己生的好看，她也確實在楚家是出眾的，可是看到這樣的許知意，頓時覺得與她差之千里。

        她還不懂隱藏情緒，嘟了嘟嘴，一跺腳，罵了聲狐貍精，轉(zhuǎn)身就又往門外跑去。

        這一通小插曲，來的莫名其妙。

        眾人看向姜氏，指望著姜氏替沒教養(yǎng)的楚煙說兩句兜住場面的話，誰知道她擰眉不悅的道：“都看我做什么？不是要吃藥？”

        許知意微微揚眉，笑意淺了幾分。

        她從楚梨手中接過盛著棕紅色藥汁的瓷碗，真誠的看向阿婆，說道：“阿婆，我今日做了甜點來，你先嘗嘗。”

        “嬌嬌還會做甜點？”阿婆意外極了：“好好好。”

        青果提著點心盒進來，是個四層小盒子，許知意昨晚連夜做的，她和青山一飽口福，全是些在市面上買不到的，也不知道她家姑娘從哪里學(xué)來的，總之美味極了，叫人欲罷不能。

        盒子一層層打開。

        第一層是蛋黃酥，金黃色的酥皮做外衣，內(nèi)里芳香四溢，奶味兒濃郁，卻不覺甜膩；第二層是小塊兒的綠豆糕，京城里不少店鋪都有賣的，然而卻與她做的模樣全然不同，薄薄的面皮之下，可以看到顆顆綠豆；第三層是桃花千層餅，被切成一小塊的，上面放著羊脂玉的筷子，外表看起來略顯普通，不過從側(cè)面可以看到粉色的花瓣兒泥；第四層是叫蛋糕，普普通通一小塊，擺著沒什么出奇的。

        “這……”阿婆難以置信的道：“嬌嬌，這都是你做的？”

        “對。”許知意不謙虛：“特意拿來給阿婆嘗嘗，想先試試哪個？”

        阿婆笑起來，眼睛再度瞇成條縫，說道：“一層一層來。”

        許知意應(yīng)了聲好，用筷子夾了一塊蛋黃酥，放在小瓷碟上，端給她。

        這塊兒蛋黃酥只有兩個指甲蓋那般大小，看起來十分不錯，至于味道……

        眾人看著阿婆，她抱著試一試的神態(tài)，等咬了一小口后，臉上露出驚訝疑惑的表情，而后又迫不及待的吃完了整塊。

        許知意心中有數(shù)，故意裝作不懂的問道：“阿婆，好吃嗎？”

        阿婆掃了眼，都在巴巴的等著她評價，說道：“好吃。”

        “那你乖乖吃藥，吃完了藥，就可以再吃。”她將藥碗端過來，眨眨眼睛，又軟下來道：“阿婆，給我個面子嘛。”

        少女和她的女兒年輕時，有著如出一轍的神態(tài)，她聲音軟軟的撒著嬌，任誰都無法抵抗這般磨折。

        “好好好。”

        阿婆臥病兩年多，每次吃藥都要各種哄著騙著求著，還是頭一回這般干脆利落的。

        她捏著鼻子，皺著眉頭，一口氣將藥全部喝完。

        許知意臉上的笑容漸大，祖孫兩個一邊吃點心一邊說話，阿婆言辭之間都是對她的夸贊，其他人內(nèi)心各有波動。

        阿婆到底上了年紀(jì)，說了一個多時辰的話，終于還是乏了。

        許知意恰好也來的夠久，看著她睡著后，一群人走出房間。

        令氏今日觀察了她這么久，對她印象很好，她記憶中的少女，就很懂事聽話，如今不瘋癲之后，出落的比之前更好。

        她見快到上午，便要留她吃飯：“吃完了飯，讓阿梨陪著你說說話，你們姐妹年紀(jì)相仿，定然有許多話要說。”

        “好。”她說著道：“今日來的時候，做的點心我多備了幾盒，青果，等下將點心一房里送一盒。”

        她禮數(shù)周到，叫人挑不出錯，脾氣又溫順，哪里還有之前瘋瘋癲癲的模樣？

        令氏怎么看怎么滿意，佯裝推脫了兩句，便收下了。

        楚梨對她心生歡喜，幾乎迫不及待的拉著她往自己的小院中，許知意便也順了她。

        二人的身影越來越遠(yuǎn)，溫溫柔柔的女聲也遠(yuǎn)去。

        許邕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一盒點心遞到他跟前，那個跟在她身邊的女婢道：“邕哥兒，這是給你的點心。”

        “我不要。”他皺眉，不忘嘲諷道：“她能做出什么好東西來？”

        青果可不贊同：“邕哥兒，姑娘做的點心真的不難吃，你拿回去嘗嘗，你的這份兒里，姑娘單獨多做了兩樣不同的，你這不收下，奴婢怎么跟姑娘交差啊？”

        “隨便你。”他提步往回走：“拿去扔了也好，喂狗也好，反正別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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