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心水高興不起來，整個(gè)人都是麻木的，等過了許久后，才隱約想哭。

        她癟著嘴，雙手抱膝，將整張臉埋進(jìn)去。

        席蒼的說話聲遠(yuǎn)去，周遭一切都遠(yuǎn)去，有那么瞬間，她想就這么脫離人世。

        然而她又害怕。

        離開了人世，還能去哪里呢？

        她會(huì)在九泉之下見到父母，可她根本不敢見他們，她做了這樣的事情，他們死了也不會(huì)原諒她。

        不想活，又不敢死。

        渾渾噩噩，宛如行尸走肉。

        事情究竟是怎么走到這種地步的？

        陸心水保持著這個(gè)姿勢很久，等夜色漫上來，房間里的炭燒的正旺，她感到疲憊，直接躺下。

        席蒼將書放到一旁，過來給她掖被角。

        “不哭了？”他噙著抹殘忍的笑問她，“有什么可哭的？你懷上了孩子，陸景豐有救了。”

        陸心水兩眼直勾勾的盯著他，半晌，抿了抿唇，開口時(shí)聲音是沙啞的。

        她慢慢的問，“你真的會(huì)救四哥？”

        “騙你做什么？”席蒼冷嗤，“再怎么說，也是你的兄長，我還能真的殺了他，讓你恨我一輩子？”

        “你已經(jīng)殺了我的爹爹娘親！”陸心水提到痛苦的事情，遏制不住激動(dòng)的情緒。

        席蒼輕輕拍著她進(jìn)行安撫，揚(yáng)了揚(yáng)眉，“哦，我這不是看在阿芷的面子上，沒有殺光么。”

        陸心水一口氣噎在喉間。

        淚水漸漸蓄滿眼眶，她閉上眼，還是順著臉頰往下淌。

        席蒼嘖了聲，輕輕嘆息著，他的指腹生了薄繭，摩擦在她臉上的時(shí)候，令她感到隱約的痛意。

        “不哭了，阿芷，哭多了對肚子里的孩子不好。”提到孩子，他口吻溫柔下來，“我們有孩子了，以后應(yīng)該少做點(diǎn)血腥缺德的事情，為孩子積福。”

        他的手指冰涼，陸心水反感的偏過頭，避開他的觸碰。

        她說話從來都是一刀見血，冷冰冰的說，“積再多的福有什么用？這孩子能不能生下來，還是個(gè)問題，就算生下來，你我二人是兄妹，可能也是個(gè)怪胎！到時(shí)候缺胳膊少腿的，活著也是受罪！”

        席蒼的臉色立刻冷下來，“我們不是兄妹！跟你說多少遍！”

        “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開始自欺欺人了？”陸心水嗤笑，“說是兄妹的是你，說不是的也是你，那我們到底是還是不是？”

        “不是！”席蒼沒辦法明說，但卻可以坦然的告訴她，“不是，是我弄錯(cuò)了…我弄錯(cuò)了太多的事情……我現(xiàn)在沒辦法同你仔細(xì)交代，但是你相信我，我們不是兄妹，總有一天，我會(huì)跟你解釋其中的緣由的。”

        他收回手，定定的看了她片刻，才繼續(xù)嚴(yán)肅的道，“至于孩子，如果生不下來，陸家所有人陪葬，除了陸景豐，陸家上下二百多口的奴仆還都在大牢里面住著，陸心水，我的孩子若是活不成，一并沒了的還有二百多條人命。”

        他漸漸冷靜，深吸口氣，口吻中帶著難以察覺的哀傷。

        他說道，“阿芷，莫要再說這種沮喪的話，我不介意你日夜詛咒我，但肚子中的孩子，他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該將怨恨發(fā)泄到他身上，你也是他的娘親啊！”

        “不……”陸心水蒙住頭，她不愿意接受這樣的事實(shí)，痛苦的道，“我不是…我不是……”

        “睡吧，睡吧。”席蒼拍拍她，哄小孩兒似的口吻道，“今天給你講個(gè)故事，哄你睡覺。”

        陸心水是哭著睡著的，臉上還帶著尚未干涸的淚痕。

        席蒼因著得知懷孕的喜訊，人是興奮的，等她睡著后，小酌了幾杯酒，才抱著她入睡。

        睡夢中似乎有人在盯著他看。

        多年來的生活習(xí)慣，讓他變得警覺而靈敏，席蒼很快就醒了，但他并沒睜眼。

        醉意清淺，并不影響他的判斷。

        他很快察覺出目光是屬于陸心水的。

        她大半夜不睡，盯著他做什么？

        席蒼與陸心水相處十多年，把她的秉性摸的一清二楚，說是她肚子里的蛔蟲也不為過。

        他能感受到她目光中的依戀、糾結(jié)、懊悔與仇恨。

        席蒼不動(dòng)聲色，他倒要看看，她接下來會(huì)做什么。

        深冬的風(fēng)呼呼的吹，窗戶關(guān)的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還是被吹得哐哐作響。

        屋子里溫暖如春，陸心水卻完全感覺不到暖意。

        她渾身發(fā)冷，心底突突的冒著寒氣，眼神一錯(cuò)不錯(cuò)的落在席蒼身上。

        他今天喝了點(diǎn)酒，睡得很沉，根本沒有以前那么反應(yīng)迅速。

        如果現(xiàn)在動(dòng)手殺掉他，就能為父母和自己報(bào)仇了！

        陸心水緊張的心跳加速，呼吸都不由自主的收緊幾分。

        枕頭下面就藏有匕首，是她從許家跑出來時(shí)帶上的。

        她咬了咬唇，手都在顫抖，腦中有個(gè)聲音在不停的叫囂。

        “殺了他！”

        “殺了他！”

        “殺了他你就自由了！”

        “你所有的痛苦，都是他帶來的，還有什么不舍得！”

        “聽話，拿起匕首，照著他的心臟來一下！一切都會(huì)結(jié)束！”

        陸心水腦袋嗡嗡作響，幾乎要炸開，她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手伸到枕頭下，摸到了那把匕首。

        匕首出鞘，泛著寒光，她舉起匕首，作勢要刺下去，卻在最后關(guān)頭，硬生生的停住。

        睡夢中的席蒼，神色安然而恬靜，沒有一點(diǎn)點(diǎn)的攻擊性，和記憶中的那個(gè)少年一模一樣。

        陸心水的眼淚又要掉下來，忍不住感慨命運(yùn)弄人。

        如果一切都沒有發(fā)生該多好！

        她握著匕首的手在輕顫，房間里太過安靜，以至于她低低的啜泣聲，席蒼都聽得一清二楚。

        他等了許久，都沒有等到她動(dòng)手，禁不住有些不耐煩。

        就在她悵惘之際，他突然睜開眼，一把拉住她握著匕首的手，直接向下拽。

        匕首就抵在他的脖子上！

        刀尖直指他的喉結(jié)，再稍稍進(jìn)一寸，就可以要他的命！

        “啊！”

        陸心水驚慌失措的叫出聲，聲線顫抖，她難以置信的看著不知何時(shí)醒來的席蒼，嘴巴哆嗦著。

        相比起她的面如土色，席蒼的表情要好很多。

        他好整以暇的勾著唇，但扣著陸心水的那只手卻格外用力，令她無法掙脫。

        “掙扎什么？”席蒼失笑，“阿芷，來，一刀捅死我。”

        他說的輕巧，面上還帶著和煦的笑，眼睛里沒有寒光，倒是滿滿的期待。

        陸心水淚流滿面，哭著往回縮。

        “躲什么？”他再度開口，“就應(yīng)該殺伐果斷，這么恨我，現(xiàn)在給你機(jī)會(huì)都不要？”

        她的手還在往回拽，席蒼微斂眼眸，拉著她往前刺。

        刀劍戳中他的脖子，有血滲出來，而他面不改色。

        陸心水嚇的哆嗦，啪的扔掉匕首，匕首直直掉下，劃破了他的臉。

        她嚎啕大哭，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席蒼在旁哈哈笑起來，他脖子上的血還在往外滲，冷冽的五官，多出幾分荼蘼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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