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作響的風(fēng)揚起一陣陣涼意，桂花的甜香已經(jīng)濃郁到一種讓人感到窒息的程度，花壇里的月季零零散散的開著，在大片枯枝和褪色花瓣的映襯下，顯得有氣無力的；南面的楓葉紅了，繁茂的女貞仍舊蒼翠，掩映在竹子下的紫葉李早就被摘得所剩無幾，香樟滿樹的鮮紅飄帶依然隨風(fēng)飛揚，佇立其間能聽到清脆的風(fēng)鈴聲。

        學(xué)生們也不再腳步匆匆地找尋林蔭，嬉鬧追逐的場景隨著盛夏的離去再次回歸，愜意的和風(fēng)吹拂在在每個經(jīng)過的人身上，夕陽西下的光暈里是被無限拉長的影子，有人一步一跳地踩枯黃的樹葉，嘴里念念有詞地模仿著‘咔嚓咔嚓’，常有值日生出沒在環(huán)形跑道旁邊的樹林里，值日只是借口，不想這么快回去才是真正的想法。

        撿一片葉子，呼喚一聲同伴，分享一份食物，突然爆發(fā)的笑聲，少年人的快樂總是這么簡單又純粹。

        預(yù)備的鈴聲響起，在還有東西沒有打掃完的時候，總會有人若無其事地把垃圾弄到石楠花叢里，拎著工具慢慢悠悠地往班級里去。路過連廊旁邊的第一個班級時，也總會下意識地瞅一眼別人的班級；不知道是不是被手里的一兩個掃把還是鏟斗拖住，現(xiàn)在也不跟中午放學(xué)一樣急匆匆地狂奔了，一步一個臺階，讓腳踏實地變成現(xiàn)實。

        走到一半覺得累了，在從樓梯間出來，來連廊外面吹吹小風(fēng)，感嘆一下美好的生活不應(yīng)該老在教室里坐著，然后剩下的兩層樓梯改從側(cè)邊斜梯上去，不為別的，就因為這通風(fēng)透氣、風(fēng)景獨好。

        池譽拿著一張卷起來的紙走進班里，輕輕拍了拍手：“同學(xué)們”，埋頭于書卷之中的學(xué)生們抬頭看著自己斯文俊秀的班主任。“學(xué)校即將舉辦秋季運動會，這是項目單，有意向的同學(xué)稍后找體委報名”

        “運動會？”“要開運動會了”“哈哈哈哈哈，那不得報幾個項目”“那咱是不是要開兩三天啊，不用上課了吧”學(xué)生們一下子就激動起來，交頭接耳的討論聲不絕于耳，班級里徜徉著一股歡快的氛圍。

        “大家安靜一下”每個人都聽話的停止交談，雙眼發(fā)亮地聽著池譽安排運動會的相關(guān)事項。“這次運動會舉辦時間時八號到十號，為期三天，這三天內(nèi)停課，并且運動會期間學(xué)校開放”“喔！”“好耶！”“萬歲！”

        “有意參加比賽的同學(xué)，可以再自習(xí)時間出去練習(xí)………”“以上就是學(xué)校對運動會的安排，一會兒等體委回來安排具體事宜”

        這邊的聲音還沒停下，就聽到隔壁班同樣傳來歡呼聲，看著臺下一張張興奮的面孔，池譽到底沒說出口“好好自習(xí)”這句話，無論怎么看今晚自習(xí)都上不好了。

        “那老師，是不是還有開幕式表演啊”前排一個女生臉色通紅的詢問池譽，“當(dāng)然”“耶耶耶，太好了”

        “愿意參加開幕式表演選拔的女同學(xué)，可以在明天下午自習(xí)時間去一樓最左邊的教室里報名”“老師，男生也想去怎么辦”“那你也去啊，看看人家愿不愿意收你不就得了，這么說是不是”“哈哈哈哈哈哈”

        看著已經(jīng)有些失控的情況，池譽微微搖頭，就讓他們高興高興，高三就沒有現(xiàn)在這么快樂了。池譽默默走開，站在連廊的護欄前吹風(fēng)。身后有腳步聲響起，陸祈走到池譽旁邊和他并排站著。

        “這群小崽子都挺開心啊”聽著陸祈痞氣的聲音，池譽有些想翻他一個白眼“陸老師，文明是人類最光輝的美德”“瞧我，給忘了，看來平時還是需要和池老師待在一起，不僅心情愉悅還能提高修養(yǎng)”

        池譽嗤笑一聲，撇過臉去，不太想理他，有點后悔那晚怎么鬼迷心竅了，這人還算有點東西，多不多就不知道了。

        “池老師今天沒有自習(xí)吧”陸祈轉(zhuǎn)過身來，勁瘦的腰身倚在護欄上，上半身微微前傾、一手插兜一手搭再其上，深邃的眉挑起對池譽輕笑，篤定他會肯定回答。

        “嗯”池譽看著散發(fā)著騷氣的陸祈，從鼻子里發(fā)出一道氣音回答他。“那有否能有幸能邀請池老師一起下去走走？”陸祈站直身子，半開玩笑地發(fā)出邀請，右手似漫不經(jīng)心地伸到池譽面前，有些認真的看著他。

        池譽有些別扭，兩人雖是在教學(xué)樓中間的連廊上說話，但只要學(xué)生抬頭看左側(cè)的窗戶還是能看到的，而且這個樣子的陸祈看似玩世不恭，但他敏感地感覺到話里的認真，或許比起平時的不太正經(jīng)，現(xiàn)在才是他真正的樣子。

        “又不是女生，兩個男人拉拉扯扯成何體統(tǒng)”口嫌體直就是池譽本人了，手掌交疊時發(fā)出一道輕響，陸祈握住池譽細嫩的手掌，拇指輕輕地磨裟著他因為書寫留下的筆繭。池譽有些受不了地想閃躲開來，卻被陸祈不容拒絕地按住。

        “有點癢”太輕柔了，真的很癢。“這樣呢”陸祈加重一點力氣，見池譽沒反應(yīng)，又放松了力道，“咳咳，剛剛就行”“不是要下去走走嗎，走吧”池譽還是受不了先敗下陣來，有些受不了陸祈現(xiàn)在的樣子。要是他還是和以前那樣沒臉沒皮的，池譽早就毫不客氣地開始諷刺、挖苦了，但他這樣一幅真誠認真詢問自己的時候，是真無法下口罵他。

        “好”這人是吃軟不吃硬啊，陸祈回想起每次禮貌地對待池譽，他都感到別別扭扭的樣子，眼角暈開笑意，眼神柔和地看著他，要是真要遇到自己這樣犯渾的，就應(yīng)該直接狠狠地罵回去，不用給他留下什么好臉色就是了。好聲好氣地和他說不聽，那就不用對他禮貌了。

        晚上的校園里縈繞著一種寧靜，繞過枇杷林隱約能聽到竹葉搖曳的聲響，又穿過一片長著松柏和月季的花壇，那片挺拔的毛竹于月下矗立。

        隨著距離的不斷縮短，竹息的清甜越發(fā)濃郁，平整的石階上覆滿竹葉狹長斑駁的影子。“未見水中藻荇交橫，唯有我二人蓋竹、柏影”陸祈左右打量著這一小片天地，慢悠悠地吐出這么一句。

        “哈”池譽原本還沉浸在自己在川渝地區(qū)的回憶，聽到陸祈來了這么一句，一下子就笑出來。清冷的氣場霎時盡數(shù)消散，似云銷雨霽之后長虹現(xiàn)世，又如皎皎明月破云而出，像孩子般毫不吝嗇笑顏，修長的身姿立于昏暗的林影下，讓人只得窺探到那雙熠熠生輝的雙眸閃著星光。

        陸祈無辜地看著池譽，不明白有哪一點讓他發(fā)笑。殊不知看到他這樣，池譽笑得更開心了。青年清朗的笑聲回蕩著耳邊，陸祈也跟著勾起嘴角。上前牽著池譽有些搖晃的身體，把他拉到一旁的長凳上坐下。

        有些無奈地笑著給他順氣，等到池譽差不多停下了，這才睨了他一眼：“笑完了？”“沒有，休息一下而已”不知道為什么今天看著陸祈這張臉就有種抑制不住的沖動。“好吧，那我等你笑完”陸祈也有點想笑了。

        “好了，不笑了”“喜歡竹子？”“對，花草樹木都挺喜歡”“你呢”“談不上有多喜歡，更談不上討厭”

        “不過學(xué)校里怎么有這么一片竹林？”竹林的規(guī)劃怎么看怎么奇怪，“聽其他老師說好像是校長之前挪過來的”池譽也不太清楚，他資歷尚淺很多事情并不知曉。

        陸祈看著林子里竹子粗壯的身軀，又估算一下彼此的間距，最后打得出結(jié)論：“學(xué)校竹筍飯的材料不會是這兒來的吧”池譽也有些忍俊不禁：“應(yīng)該吧，竹子長得快”

        說話間下課的鈴聲從路旁的音響里傳來，聽著有些失真。池譽捋了捋飛揚的發(fā)絲站起來，“還繼續(xù)嗎，陸老師”“當(dāng)然”

        池譽笑了笑，陸祈側(cè)目，“怎么了”“感覺像陸老師這樣的人應(yīng)該不會閑逛上花費太多時間”“哦？我這樣的人是指？”陸祈頗有興味想知道自己在池譽眼中是什么模樣。

        “嗯”組織一下語言，“像個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呵，還有嗎”“暫時沒有了”“唔，倒也沒有，真真假假的誰又能分清？”

        “不過，相處之后發(fā)現(xiàn)人還不錯”“比如？”“尊重，智慧，勇敢？”“這算是一個巴掌給一個甜棗嗎”

        “自然不是”“我看人的眼光哪有那么差勁”池譽一臉的理所應(yīng)當(dāng)。“我的榮幸”

        月光從樹縫穿過，灑在身上變成明明暗暗的光影，身后偶有一兩片樹葉飄落，高高的維網(wǎng)豎起，空曠的球場不復(fù)白日里的喧鬧，月夜的清輝在墨綠色的地面上折射出泠泠冷光。旁邊重瓣的木槿早已凋謝，只留繁茂的枝葉扔在繼續(xù)。

        兩人沿著學(xué)校走了一圈，從側(cè)邊低頭穿過幾株粗大的桃木、順著旁邊的斜梯往四樓走。“這算約會嗎”陸祈突然問他，“不知道”“那就不算”“為什么”“我總得準(zhǔn)備一下，不能這么簡單地略過”陸祈總能在池譽注意不到的一些細枝末節(jié)上的堅持。

        “那就等你行動”他也不清楚這到底是算不算約會，花前月下也有，談心算勉勉強強吧，體驗還是不錯的。

        一進辦公室就看到李老師端著學(xué)校發(fā)配的保溫杯笑呵呵地說：“剛瞅著小池、小陸的東西還奇怪，想著總不會是沒課回去把東西忘著了”。

        “下去走走”池譽看著面容慈祥的老教師有些心虛，總有種回到學(xué)生時代瞞著老師做壞事的緊張。“屋里待著有點悶，就出去走走，外面的風(fēng)挺舒服”陸祈就完全沒有這種感覺，不僅沒有甚至還能淡定自若地與之交談起來。池譽在心里再一次確定這人的臉皮有點厚。

        “年輕就是好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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