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受皇帝陛下寵愛的嫻貴妃不是等閑貴妃，哪怕她的長春宮像透亮的篩子一樣危機四伏，也不見她有大驚失色張惶失措的時候。

        這位寵冠后宮二十余年不見衰減的中年貴婦，用她不算高明的長袖，和委婉柔柔弱弱的模樣，收割了這位猜忌好戻，雅量和氣度都不算很大的皇帝陛下。

        他之所以如此，與他的經歷有關。當年老皇帝起初意并不屬他，是他收買并成功策反了太子近臣，伙同跟自己親近的幾位大臣密謀并借機誣陷告發他。

        幾年后，當年參與查案并了解真相的大行堰臨終上密奏一本，告丞相等人串通皇子上跳下竄，誣告太子一案真相。

        老皇帝才發現自己冤枉了先太子，然后老淚縱橫悔之晚矣，何況人與逝去不能復生，也只好善待活著的人。

        此后，這位靠陰謀發家致富的皇帝陛下順利上位后，大概是受了老皇帝的警告或者說大行堰臨終上本打擊太大，導致他缺乏帝王該有的政治自信。夜間睡眠經常夢魘，內心不安總是提防這個防范那個。

        總覺得幾個大臣小聚就是在討論政變，哪位王爺與臣僚私下走得近就是密謀造反，同朝為官的臣僚們下朝時多議論一下廷上事情就是對他的不滿和悖逆。

        他還常常覺得后宮嬪妃們私下都在議論他。剛開始他還能克制和抑制自己的胡思亂想，這種日子長了久而久之就把猜想當作事實。甚至感到無緣無故殺人名聲不好，就起用像昆邪牙這類善逢迎的人做工具。

        這幾年越發疑神疑鬼、喜怒無常，也越來越老謀深算向大臣們索權。

        結果權力是集中了自己也累成了狗。誰說不是呢，原來大臣們行使的權利，現在全部收回自己處理，政務處理的數量增添何止十倍。

        只是皇帝陛下也沒那么蠢，他所處理的重大問題都經過深思熟慮，他這么做一方面肯定是集權，以免皇權被架空。然后又放權一些看起來唯唯諾諾十分聽話的人。

        父皇一輩打江山的功臣們，年紀大的已追隨老皇帝去地下打牌了。

        年輕一點態度很好的比如牧云家的人，他也不放心。

        猜忌是有的，防范也是有的，只要沒人告發，他派出的間諜細作沒傳來什么大逆不道的消息，他也能暫時留下他們的命，哪怕很討厭對方。

        嫻貴妃暴露出來的缺點恰到好處地展露她的不同尋常，皇上沒有嫌棄和怒氣，相反他覺得嫻貴妃才是他心中喜歡的女子。

        喜歡不一定要很美，但不好看的妃嬪肯定會失了先機。

        牧云皇后曾私下感嘆：貴妃這就是摔一跤，都能在皇上跟前摔出個美人驚艷來，別的妃嬪怕是拍馬都追不上她這一手。

        再說嫻貴妃也不似那不知好歹的栗妃太呱噪擾人清凈，皇上被氣不過就送她娘家人去青州開墾充邊。

        事情說起來有點荒誕不羈，可栗妃背后的勢力現在是整座皇宮最干凈的，這得歸功于她喜歡上躥下跳，哪怕就是現在她還不心死。

        長春宮像篩子一樣透亮是起自皇帝陛下的授意。

        他說皇帝的女人生命財產有保證，壓根就不需要搞那么多秘密。他這么說了，而嫻貴妃也這么做了。

        牧云皇后不像嫻貴妃那樣聽話，又不像栗妃那樣愚蠢，說起來算是賢德有望追古憶今，聰慧不亞朝堂那些千年老狐貍。

        雖然她總是守拙抱樸沒有去招皇上討厭，但皇帝陛下在牧云皇后身上找不到放心和寬慰的感覺，就只有在她面前找找施恩施惠的感覺了。

        而牧云皇后對這個心理變態人格畸形，狀似有望變成老怪物的皇帝老公，給予了極大的容忍和寬容。否則以她的脾氣，一記手刀就能讓他昏迷不醒從此成為植物人。

        二皇子夜里進宮的消息，早在二皇子剛進來時，就被安排在長春宮的眼睛傳遞出去。

        好幾個宮里都在盯著長春宮發生的事，想知道長春宮里到底發生了什么。

        只是這種高級機密，一般眼睛又怎能知曉？她們所知道的，就是嫻貴妃想讓她們知道的，嫻貴妃不想讓她們知道的，怕是她們在長春宮插再多的釘子，放再多的眼睛也得不到具體消息。

        鳳儀宮中。

        牧云皇后聽完宮人傳來的消息并沒什么反應。這些年辛辛苦苦布局可不能浪費，滿大街的消息唯獨長春宮不值錢。

        最近，她又將鳳儀宮徹底清洗了一遍，確定宮里沒有別處的釘子。只是皇帝陛下安排的這個領事內官，委實不好處理。

        長信宮中，栗妃坐在那張軟裘鋪墊的坐榻上，對著下面跪著的兩個宮女罵道:“你說說，本宮養你們有何用，一點消息都探不到！”

        旁邊一個老嬤嬤低聲說道:“娘娘勿怪，咱們的人探不到估計別人也探不到呢！”

        “我就不信，那個二皇子這么有能耐？背后的竇家文不能治國，武不能開疆，她嫻貴妃嘚瑟個什么勁呢？”

        “娘娘，說話要謹慎，小心風吹過墻去。”一位頭發有點花白面容不甚難看的老嫗提醒道。

        栗妃聞此一言便住了嘴，想起白天的事，朝老嫗點點頭。

        ……

        一晚上，穆如止戈洋洋灑灑寫了好幾千字，在阿渭的催促下才熄燈就寢。阿渭悄不做聲地服侍他睡下后，也在外間的紗櫥間躺下。

        雖然小七將自己的銀子都充了公，慶親王爺的氣也消了不少。

        但慶親王爺嘴里還是不停地罵罵咧咧，先罵壽王那個烏龜王八蛋一個人吃獨食，挨刀的時候卻是自己擋在前面；罵完壽王罵燕王，那個混不吝的東西，成天就知道欺上瞞下欺男霸女，怪不得生出個兒子沒；罵完了燕王罵安王，那個老不死的，都快八十了還娶一個十八的小妾，他那玩意還能管用，能頂得小媳婦嗷嗷叫？

        別看慶親王爺平時從來不說臟話，這次罵起人來一點都不費力，“烏龜王八蛋”、“東西”、“混不吝”、“老不死”張口就來，充分顯示了慶親王爺曾經也是個學富五車飽讀粗話的下里巴人。

        王妃等他罵完歇了嘴，冷哼了一聲，說道：“看不出來，還挺能罵人的，我道你從來不會發怒呢？”

        慶親王爺一怔，笑道：“隔得太久了，好像忘記了自己年輕的時候嘴角也是一把刀！”

        接著又皺了皺眉，問道：“小七的事你打算如何處理？”

        王妃噗呲一笑，說道：“什么怎么處理？這孩子心有成算，你等著收銀子便是了，記得，以后可別再阻止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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