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承天殿內,帝王只著里衣,雙眼微瞇著,身上蓋著一張毛毯,斜靠在床邊。
“陛下,九千歲求見。”
進殿通報的小太監聲音很低,似怕驚了歇息的帝王。
許久,姜帝手指動了動,緩緩睜眼。帝王的聲音沙啞,看面相卻沒有先前那般憔悴。
“傳他進來吧。”
沒過多久,季野孤身一人進了承天殿,殿內的婢女太監也都見怪不怪的退了出去。
“陛下!
季野恭敬的行禮,即使權傾朝野,他對于這位帝王依舊是尊重的。
隨著年紀的增長,姜帝如今是有些力不從心,但季野在這官場沉浮近二十載,他見過這位帝王曾經的睥睨天下、傲視群雄。
季野更知道,如果不是姜帝有意放權給他,他若想取得今天的成就,起碼要再等個十年。
“季卿不必多禮,找個地方隨便坐吧。”
姜帝與季野的關系,并不像平常君臣那般相敬如賓,反而更像是知己。
“和姜池打過照面了”帝王嘴角帶笑,意味深長的說著。
季野眉梢上的青筋微微一顫,豈止是打過照面,您的寶貝女兒恨不得將我拆吃入腹。
心中雖是這般想,但是季野面上卻并沒表露出來。
“三殿下比臣想象中有趣的多!
姜帝聽后,大笑著說:“你怎么看她?”
季野沉吟著思考這個問題,半晌有了答案。
“深藏不露!
“倒也是,這孩子的性子不像她母親那樣溫柔似水,相反,她是那澆不滅的業火。”
帝王說著說著便坐起了身,斂去笑意,看向季野的眼神略帶嚴肅。
“李清一案可有著落”
“有了些許線索,但幕后之人藏的很深,一些計劃落實起來有些難度。”
季野不動聲色的觀察著姜帝,見那帝王微微點頭,看著對于此案似乎并不急于求成。
該如何去做,季野心中也有了個大概的輪廓。
“朕聽聞——”
“姜池很中意你啊”
姜帝語氣不急不緩的,笑的深沉。
帝王眼中閃著冷冽的光,季野垂了垂眸,面不改色的接話。
“陛下何出此言?三殿下不過是孩子心性罷了,過幾日就給臣忘得一干二凈了。”
也不知哪兒吹來的風,殿內右側的火燭突然滅了一只,帝王順著那暗了的地方看去。
“朕倒希望如此。”
“臣罪干萬死,還望陛下恕罪!
季野嘴上說著卑微求饒的話,可身體是誠實的,他的脊梁未有半分彎曲。
姜帝笑了,終究是匹野狼,養不熟就算了,說不定還會被反咬一口。
“過些日子便是姜池生辰,屆時宮中會舉辦晚宴,來祝賀的各國使節已經在路上了,生辰宴的事你去辦吧,交給禮部朕不放心!
“還有,朕最近新得幾個美人,就送給季卿吧!
季野蹙眉剛想說些什么,帝王卻擺了擺手叫他住嘴。
“不必推辭,就當是朕犒勞季卿了。”
“臣領旨!
下朝時的天色還很晴朗,這不過才兩個時辰就已經陰云遮日了,耳邊時不時響起一聲悶雷。
陰晴不變的天氣像極了那承天殿內的天子。
皇帝賜的賞,臣子哪有不要的道理
一到銀白色的閃電在遠處劃過,瓢潑大雨傾瀉而來。
雨點打在季野肩上,他沒察覺一般自顧自的走著,經過雨的蟒袍反著寒光。
一綹碎發擋在了眼前,季野伸手拂開,漏出了那慘白的面容,男人眼下烏青,眸中猩紅,薄唇抿成了一條線,水珠順著下顎滑進衣內。
季野的相本就給人一種陰郁的感覺,常年游走在刀刃之上,見慣了血雨腥風。他此刻的模樣看著更加狠戾恐怖,像是話本里討命的無常。
“大人!”
季野頓住腳步,抬頭看去,只見一道藍色身影向他這邊一晃一晃的跑來。
姜池已經換下赤羅朝服,取而代之的是件淺藍色的短襖,衣上繡著金絲制的錦鯉,藏藍色的馬面裙上印著雕花。
秋子真應是送姜池回公主府了的,姜池此時不該出現在皇宮的。
季野淡淡的想著,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
姜池立在季野面前,將自己手中的油紙傘遞了過去。
季野沒接,眼中猶如一攤死水。
“雨太大了,這傘您拿著。”
姜池縮了縮肩膀,認真的看著季野。
他的腿有舊傷,最是受不得涼,這要是再嚴重了怎么辦?得了風寒怎么辦姜池一個身體倍棒的習武之人都覺得這天有些冷,何況季野這副病殃殃的身體呢?
姜池越想越著急,慌亂的握住季野的手,將油紙傘強塞了進去。
嘶。
姜池皺起眉,心疼的摸著季野那布滿疤痕的手背。
“大人,您您手怎么這么涼”女孩低著頭,聲音哽咽的說著。
一滴溫熱的水珠打在季野手上,不是雨,是姜池的淚。
季野抬起手狠狠地將姜池推開,“啪嗒”一聲,油紙傘跌落在地面上,濺起一片水花。
“大、大人?”
姜池迷茫的看著季野,她看清了季野此刻的狼狽。
“三殿下請自重,這份厚愛,臣受不起。”
季野說完,便毫不留情的與姜池錯開,向宮門口走去。
男人冰冷的聲音還環繞在姜池耳邊,緩過神來才發覺季野的人已經離開。
姜池抿唇,沉默的看著地面上的油紙傘,心口像是被塊石頭壓著一樣悶。
藏藍色的馬面裙上沾了污水,臟了精致的雕花。
姜池攤開自己的手掌,許久不語。
她進宮本是為了與父皇討論李清一案,但此刻也沒什么心情了再進去了,何況她這般模樣面圣,實屬不敬。查案之事還是過幾日遞個折子上去吧。
還能怎么樣呢?姜池反問著自己,她又不是不了解季野那孤冷的性子。
那為什么自己的心還是這么悶呢
方才來時,秋子真已經駕了馬車等在皇宮外不遠處,想必大人應該不會受多少凍。
姜池嘆嘆氣,認命的撿起了地上的傘,慢吞吞的走著來時的路,先前雖是做戲崴腳,但也抻著筋了,方才一跑,此刻倒真的察覺幾分痛意了。
——
“殿下怎么淋著雨了快去叫廚房熬些姜湯,殿下受了寒拿你們試問。”阿潭見姜池淋了一身濕,趕忙吩咐下人。
阿潭在公主府門前等了許久了見姜池一瘸一拐的走回來,還沒打傘,此刻更是心疼壞了。
“殿下,您腿怎么了”阿潭扶著姜池,一步一步向府內走去。
姜池此時正難受著,說話都軟綿綿的。
“沒事的,歇歇就好啦!
姜池覺著頭有些暈,散了力氣,整個人都倚在了阿潭身上。
阿潭雖是一個女子,但是力氣絲毫不遜于男人,個子也是比姜池高得多,此刻姜池倒在她身上,她也是扶的住的。
阿潭看著姜池虛弱的模樣,眸中一暗,閃過殺意。
阿潭原名潭七,她原是曲家死士營收留的孤兒,自幼習武耍刀,用毒方面更是出神入化,可阿潭的相貌卻屬于小家碧玉的那一種,光是看著就給人一種溫柔膽小的感覺。
正是因為這張人畜無害的臉,姜池的母親曲憐才會在死士營里一眼選中年幼的阿潭,留下她保護姜池。
“我要你在絕對危險的時刻保住姜池的性命,這便是你今后存在的意義。”
這是曲憐第一次見阿潭時對她說的話,那之后的十幾年來,阿潭一直將此話銘記在心,作為貼身丫鬟守在姜池身邊。
騙過親近的人才能騙過敵人,阿潭沒有與姜池坦白這件事。
除了謝九與已逝的曲憐,沒人知道阿潭的身份。
阿潭回過神,為昏昏欲睡的姜池換了身干凈的衣服,安放在床榻上。
“殿下,下次莫要這么莽撞了!
—
另一邊。
秋子真見季野此般狼狽的模樣,心下一驚。疾步向季野那邊走去,遞上了傘與方帕。
季野陰沉著一張臉接過傘,用手帕草草的擦去面上的水珠,隨后嫌棄的將手帕扔回秋子真手上。
秋子真不解的看著手里的帕子,大人又是怎么著了
季野手中抱著個袖爐,閉著眼愜意的靠在軟墊上,全無在宮內的那副卑躬屈膝的模樣。
季野身子寒,又有腿疾,受不得涼,所以一年四季他的馬車上都會放著個爐子,以備不時之需。
秋子真駕著馬車,猶猶豫豫的似乎想說些什么,到底是硬著頭皮開了口。
“大人,我方才送三殿下回去之后,回了趟季府,宮里的王公公送來了幾個女子,說是陛下賜給您的!
“呵!奔疽拜p嗤。
姜帝這是早就挖了坑等著他呢。
他季野一個去了勢的閹人,有再多的女人又能怎么樣?
姜帝不過是想叫他認清自己的身份,離姜池遠些罷了。
季野也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這點羞辱算得了什么呢
強者都懂得示弱,面對何人做何事、說何話,他季野當然明白。他還沒有除掉姜帝的心思,畢竟沒有姜帝,也不會有今天的他。
不過他也該重新定位一下姜池的地位了,確實是一個不能說動就動的嬌貴人兒。
“大人,那幾個女子怎么處理”
季野起初沉默,而后桀桀的笑了出來。
半晌,笑意戛然而止,像是被突然折斷了喉嚨。
“殺了喂狗。”
秋子真打了個冷顫,只覺得這天又陰沉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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