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姜以武治國，出了兩位將才。

        一位名作姜嵐也，是當今陛下一母同胞的親弟弟，八歲從軍，十五歲掛帥，百戰百勝，被譽為北姜戰神，得百姓愛戴。

        另一位名喚謝絕戾，亂葬崗爬出來的罪臣之子，得先皇后之恩才入了疆場，所過之處皆血流成河，戰勝也絕不留敵軍一人性命，此人天生嗜血，不得民心不受愛戴，其名可止小兒夜啼，十一年前南征凱旋后被封絕戾將軍，受圣上密旨，再未進京，也無人知曉他如今鎮守何地。

        這人身量極高，約得九尺，銀色的鎧甲閃著寒光，面上佩戴著一張黑金的面具，遮住了下半張臉，漏出的一雙眸子里滿是陰狠。

        即使只露出了一雙血氣的眼眸，姜池也是一眼認出了這人。

        相伴十余載，姜池怎么可能認不出他？

        “九叔”姜池失神的喊出謝九的名字，她此時可謂是百感交集。

        郁堅愣著神，絕戾將軍的名號，上過戰場的人都知曉，但是卻沒有幾個人見過這位殺神的真面目，當然郁堅也沒見過。

        但是謝絕戾腰間的那把劍，他卻是認識的。

        那可是謝九爺的凜光劍。

        謝九善劍，姜池與郁堅的劍法自然都出自謝九，兩人小時候便整日的跟著謝九習武練劍。

        亂了。

        姜池睜著眼睛望著謝九，場上一片死寂，右側的季野也是微瞇著眼睛打量著謝九。

        此番場面，絕不是大皇子有資格把持的了的，更何況他也沒那個能耐，姜南僵著身子向季野投向了求救的目光。

        季野抬眼瞟了瞟姜南，輕嗤一聲。

        呵，沒用的東西。

        “將軍既已消失多年，今日公主的生辰宴，還是莫要打擾的好。”

        謝九沒有直接回答季野的話語，而是看向姜池。

        姜池心覺糟糕，自己的那點事，九叔肯定全知道了。

        就在眾人覺得謝九要和季野打上一架，要拼個你死我活的時候，謝九向前幾步單膝跪地，語氣平緩，聲音不大，可眾人卻聽的一清二楚。

        “末將祝三殿下生辰吉樂。”

        這算是徹底的無視季野了，此時的殿上，眾人大氣不敢出一聲，反觀季野，輕輕的撫摸著手上的扳指，笑的莫測。

        “昨日歸京，陛下差末將出城迎接各國使者，今日快馬加鞭趕回，卻還是遲了殿下的生辰宴，請殿下恕罪。”

        “將軍為國征戰本就辛苦，又何必多禮。”

        只有姜池知道自己此時的心情多么忐忑，前有狼后有虎，她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感覺那些所謂的皇家規矩都被狗吃了。

        一個個都怎么辦事的，公主生辰宴上狀況百出，亂糟一片。

        “臣還有些公務需要交接，此番冒然進宮已是罪過，這便退下。”

        季野瞇著眼睛，看著殿上將軍演的這出好戲，風火的來，風火的走。

        宴席已至高潮。

        “臣聽聞殿下自幼習劍，不如今日臣奏曲，殿下舞劍，也算是助助興？”

        姜池向嘴里送了一塊梨花糕，耐人尋味的看著洛清淮，過了會拍拍手。

        “洛大人一番美意，只是本宮并且佩劍。”姜池慢悠悠的說著，邊說邊打量著季野的神色，但很遺憾，她并沒有在季野的眼中捕獲到對她的期待。

        “本王的侍衛佩了劍，可以借與皇妹。”姜南高高在上，朗聲說道。

        姜池垂著眼，低笑著回答：“那便再好不過了。”

        洛清淮笑的愉快：“不過古琴如今還未送至殿內，怕是要等一等了。”

        “無妨，本宮陪大人一起等便是了。”

        今日生辰宴著實熱鬧，到場的都是一些年輕子弟，老臣們來參加的很少，或許他們不屑于討好聲名狼藉的三公主，換句話說，他們懼怕季野，不敢與姜池有一絲一毫的牽連。

        “大人，這梨花糕特別好吃，您快嘗嘗。”姜池側著臉，噓聲沖季野說著。

        “沒見過世面的樣子。”男人微微蹙起眉，鄙夷著姜池這番模樣。

        “大人，我待會上場舞劍你可要好好看著，萬一以后見不到了呢？”姜池這話說的奇怪，季野是一個眼神都沒給她。

        沒用多大一會，洛清淮的琴也被搬了上來。

        姜南微微示意，殿上就安靜了下來。

        洛清淮抬手，撥出琴音，起調舒緩。

        姜池右手握劍，抬高。左手指尖抵在劍刃之上，冷刃上折射出女子的面容，她垂著眼，勾起唇角，常年居住在江南，為她染上一絲溫柔。

        女子輕轉手腕，舞出一道劍花，冷劍在她手心旋轉著，最后指向頭頂。

        琴聲帶著寒意，曲調略微悲愴，姜池的舞也隨著它變化。

        姜池此時褪去了先前的柔美，眼神帶著憂傷，劍法卻越發狠辣。

        曲子戛然而止。

        劍刃指向了前方寶座，寂靜片刻，姜池收回劍，劍刃卻搭在了自己的脖上。

        琴音再次歸于悠揚。

        殿中央的女子將劍扔向半空，腳尖輕點，向上騰起，在空中旋轉著，銀色的披帛像一支傲骨清風的梅花。

        片刻，姜池接回劍，半跪在地上，寒劍立在地面上，指尖輕觸劍刃。

        季野拄著額頭，欣賞著這出劍舞，他忽然怔了怔，眼前這人和十幾年前的一個身影重合起來。

        姜池的舞，若是去了那柄閃著血光的利劍，與當年的先皇后有九分相似。

        ——

        皇宮內一片金碧輝煌，卻有一處地方與這這景象格格不入。

        那是皇后娘娘的寢宮，唯有青磚綠瓦，古樹池水相伴。

        優美的琴聲繞梁不絕，亭內的女子正翩翩起舞，身材纖瘦窈窕，面容傾城，乃絕世之資。

        曲終，女子的舞也跟著落幕。

        女子漫步走到亭邊的長椅處，那里坐著一個小娃娃，美麗可愛的像個瓷偶。

        “學會了嗎？”女子的聲音溫柔，帶著水鄉那般吳儂軟語的調調。

        小娃娃睜著大眼睛懵懂的搖了搖頭。

        “沒關系，阿也慢慢學，不急的。”女子無奈的搖搖頭，面上露出一抹極美的笑，此時一陣風吹來，青絲緊隨著旋律舞動。

        ——

        一舞結束，臺下的贊嘆聲不絕于耳，姜池寵辱不驚的笑著，將劍遞給侍衛，走回座位。

        突然，姜池頓住腳步，身影一跌，單膝跪下了地上，鮮血順著她的嘴角流出，神色痛苦。

        季野“騰”地站起身來，狠狠蹙眉，心覺不妙，須臾，姜池抬眸看向季野，擦去嘴角的血液，沖著男人艱難的笑了笑，似乎是在安慰他。

        場上開始出現騷動，此時不知道是誰喊著說有刺客，眾人算是徹底慌了神。

        “宣太醫！”季野冷冷的撂下一句話，便疾步向外走去。

        此番殿內四面封閉，若是出了什么躁動必定難以脫身，季野并未多想，把權多年，想殺季野的人數不勝數，他必須先行離開此地，免得另起事端。

        也不知是著了什么魔，行至殿門口的季野回頭向姜池那里看去。

        女孩一襲瓷色衣裳倒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模樣像只虛弱易碎的蝴蝶。

        姜池感受到一束陰冷的目光，指尖顫了顫。

        喉嚨好痛啊，像是刀割一樣。

        被算計了嗎？要死去了嗎？可還是很不甘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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