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謝九番外
一
那時我還不叫謝九,我名謝絕戾。乃景遠侯謝典山的第三個兒子,謝家兒郎隨著歷朝姜帝南征北戰,為北姜打下了半壁江山,更是出了三代皇后,是實打實的皇親國戚。
姜歷四百九十四年,冬。
景遠侯謝典山意圖謀反,滿門抄斬。
那天是初雪,我睜開眼,除了大片腐爛的死尸,便是那一襲白衣不染纖塵卻站在石頭上捏著刀片研究尸體的小姑娘。
小姑娘眉眼精致,溫溫柔柔的,舉手投足間都是大家風范。
“呀,你醒啦?居然活下來了,很不錯嘛。”
那年我十二歲,小姐十五歲。
“看來你命不該絕,以后你就跟著我吧。“
“我要是沒猜錯的話,你是景遠侯之子謝絕戾吧,唔這個名字不好聽。”
“我名曲憐,曲府嫡女,下邊有七個子妹,但被我克死了五個。”
“以后,你就叫謝九吧。”
小姐說這話時是笑著的,好像對那幾個子妹的死并不在乎。
“小姐,此人留著可是個禍患。”
小姐身邊的大侍衛曲周當時冷眼警告她。
“沒事,反正謝絕戾已經死了嘛,他現在是我曲憐的死士。”
“周哥你快別楞著了,快幫我把這尸體抬回去,本小姐今天要好好研究研究這病。”
小姑娘面對那腐爛發臭的尸體絲毫不害怕,眼中閃著躍躍欲試的光。
我被周哥扛在肩上,迷迷糊糊的咀嚼著這個名字。
曲憐。
“我命硬,克不死。”
這是我昏迷醒來后和小姐說的第一句話。
被救回去的第三天,和周哥一起出府采購小姐要的藥草時,我在城墻上看到了阿娘和父親的頭顱。
我當時發了瘋的要去奪回父母的殘尸,結果被周哥一個手刀坎暈后拖回了曲府。
“我說了,謝絕戾已死,你如今是我曲家的死士。”
我被捆在板凳上,動彈不得。“那我爹呢?!我父母的死呢?!”
“我爹是冤枉的!我爹絕對不是那種人!”
當時的我,極不愿意承認父母已死的現實,小姐的話如同一盆冷水,澆滅了我頭頂的火。
“你爹娘已經死了,他們的頭顱現在還被掛在城墻上任冬雪摧殘,你若是個有心的,就振作起來,養精蓄銳,在不久的將來為你爹娘報仇。”
“除此之外,你做什么我曲憐都會看不起你。”
“周哥,什么時候他想通了,什么時候再給他吃飯。”
那之后,小姐停了我七日的伙食,只有在半夜我快要睡著的時候送來一碗稀的像水的白粥。
被小姐撿回去的第三個月,我的傷才徹底養好。
“你跪下,從今以后,周哥便是你的師傅,由他授你武功。”
我不服,可到底還是跪了。
我確實跪對了人,曲周乃是當時北姜的第一高手。
我學得快,周哥教的東西,看幾眼就能頓悟,甚至還會在原有基礎上研究出新的招式。
“周哥,阿九是個好苗子,適合去戰場上搏一搏。”
“罪臣之子,怎么登堂?”
我聽二人說這話的時候,在一旁練劍,手中的劍被我死死握著,一道又一道狠戾的劍風破空而出。
是啊,罪臣之子。
那又怎么樣,身正不怕影子斜。
我總有一日會還父親的清白。
“那怎么?我幫他翻案就是了。”
我手中的劍沒握穩,剎那間飛了出去。
“你說什么?”
“我,幫你父親翻案。”
小姐笑的很溫柔,我愣了,因為我從未見過如此溫柔的姑娘。
二
小姐沒有騙人,在她及笄的第二日,步入朝堂的第一天。
一道奏折,不顧眾人之反對告到了姜帝那里。
帝王銳利的眼如鷹一般審視著殿下瘦弱窈窕的人。
回答他的是少女無所畏懼的目光和堅定的話語。
“臣說,景遠侯無罪。”
“臣請求重審景遠侯一案,以還他清白。”
沒人知道小姐為景遠侯翻案的一年里都經歷了什么,就連我也不知道。
我每日雞鳴而起練功,日落西山而歸。
外界一切干擾都不往心上去,甚至從未相信過小姐真的能幫父親翻案。
第二年冬天,也是初雪。
小姐一身白衣與冰雪融為一體,唯有手中那金黃的圣旨格外刺眼。
“謝九!謝九!”
“圣旨下來了,你父親是清白的。”
跑的太急,小姐白哲的臉也跟著變了色,喘著氣將圣旨遞給我。
我手中的劍落在地上,膝蓋一彎,脆生生的跪了下去
父親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心甘情愿的下跪。
“小姐,我的命,是您的了。”
三
小姐說我適合從軍,確實,我從小便想著能像父親與兄長們一樣,為國效力。
但現在,我對這個國家已經失望了,我不想再去守護什么黎民百姓。
我只想護著小姐一世周全。
可是小姐不愿意,小姐說我應該在更大的舞臺上大放異彩,而不是在她身邊屈才。
我問小姐,“你不是說,我是你的人了嗎?那我就是你的。”
“本小姐后悔了不行嗎?我們阿九這么優秀,一定要被很多的人看到。”
那年,小姐的祖母死了。
人人都咒罵她是災星,可我知道,祖母生病的那些日子,小姐是如何盡心盡力守在她身邊,前后制藥又為祖母費了多少心血。
小姐醫術很好,可她們卻說是小姐的藥毒死了祖母。
那群不明是非之人堵在小姐門前。
我氣急了,一劍砍死了其中一個下人。
后來,再也沒有人敢因此事來煩小姐。
但我知道,小姐很難過。
那之后,她徹底成了世人眼中的災星。
三
北方連旱三年,朝廷下了旨意,由小姐負責賑災,但我看,似乎用不著朝廷下旨,小姐都想要跑去那邊。同行的,還有當時的戶部侍郎,楊安廣,他比小姐大了將近十歲,卻一直未娶妻。
這人雖然而立之年,確是長了張好皮子,一副好人模樣,可他太喜歡和小姐搭話了,我不喜歡。
我們去了蒲洲,那是災情最嚴重的地方,小姐這些年經商,掙了很多錢,到那里除了朝廷撥的款給的米,小姐甚至自己出錢廣開粥鋪。
看著蒲洲漸漸恢復了生機,小姐開心極了。
但,就在我們以為可以安心回京的時候。
有文官上奏小姐貪污。
這他娘的純屬放屁。
那群文官的嘴能逼死人,我是早就見識了的。
滿朝文武都在彈劾小姐的時候,唯有一人站出來支持小姐。
我記得他,那是個年輕人,姓李,名昭云,是戶部的另一個侍郎。
最后,因為證據不足,小姐沒能被判刑,但卻再也不能登上朝堂了。
小姐很不開心。
我問小姐怎么想的。
她說,“這朝堂的水太深了。”
“所以,我更該以己微薄之力救這北姜百姓。”
“為何?”
“求一寸心安罷了。”
小姐依舊笑著。
四
這一年,小姐十八歲,我十六歲。
南方疫病四起,我知道,小姐的心又定不住了。
一個天陰無日的上午,小姐拎著個小藥箱,周哥駕馬車,我們去往青州。
小姐到了青州,研究了幾具因疫病而死的尸體后,毅然決然的和我說。
“我要去南疆。”
“這病,南疆藥王谷才有的救。”
我看著小姐許久,輕道:“阿九陪小姐一起。”
第二日,我和小姐便踏上了去藥王谷的路程,留了周哥在青州。
大概走了三個月的路,我和小姐終于到了南疆。
那藥王谷甚是好找,就是谷主不太好見。
小姐在藥王谷那谷主的門前跪了三天三夜,甚至小姐的手上都被藥蟲咬了好幾個包。
那谷主終于出來了,看著也就四十左右的樣子,白花花的頭發與綠水青山格格不入,像個小老頭。
“嘿嘿,醫者仁心,這丫頭可是個好苗子啊。”
小老頭笑的猥瑣,我很不喜歡。
小姐跟著那老頭沒日沒夜的學了一個月醫術。
最后累的那老頭滿臉滄桑,揮著手趕人。“哎呦,我家底可都給你了,快走快走。”
走的那天,小姐跪在那老頭門前,磕了三個響頭。
小姐說,“憐兒若還有命回來,憐兒給您養老送終。”
老頭眼中有淚光,卻笑罵道:“快走快走,再不走你那小情郎夜半該爬我房頂殺了我了。”
小情郎
那是我第一次臉紅,第一次感受到了心跳的感覺。
可我知道,小姐心中之人,不是我。
我們回了青州,小姐靠著自己的醫術,終于找到了治療疫病的方法,可人們不信她。
在治好他們的病之后,都起來反撲誣陷小姐。
他們說小姐是災星,他們說這疫病根本就是因為小姐而起。
大言不慚的問小姐如今出來裝什么好人。
游街的人越來越多,更有甚者聚眾起義要取小姐的命。
起義的人將我們逼到了青州的郊外。
令我們怎么想也沒想到的是,周哥在青州的這幾個月,因與病者大量接觸,已經染上病,疫病侵擾他身體太久,已經很難徹底醫治。
周哥死了,那是我第一次見小姐哭。
周哥頻繁的使用武功,扯動筋脈,病毒在他體內更加肆虐,我們二人實在難以對付那成百上千的起義者。
終于,周哥以一己之力擋下那些人,為我和小姐開辟了一條血路。
他攔在那些人前面,回首間我與他對視一眼。
周哥嘴唇動了動。
“阿九,你還年輕,保護好小姐。”
便是這樣,一代劍道天才死在了這群無知的人的手中,甚至連尸體都沒能留住。
周哥此生,都是為小姐活的。
后來,我和小姐為周哥立了一個衣冠冢。
我跪在周哥的冢前。
周哥,您放心走吧,從今以后,小姐就由我守護。
小姐像是失了智一樣,呆坐在周哥冢前,聲音難得的沙啞。
“阿九,我救過太多的人,卻沒能救下身邊最親近的人。”
“我的妹妹們和祖母都被我克死了,如今,護我長大的周哥也因我而死,甚至連個全尸都沒有。”
“你說,我是不是真的是個災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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