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七章
季野斂眸,不動聲色的走了過去。
“殿下怎么來了?”
“快看我給大人帶什么了?”姜池沒搭理季野那生分話,像是邀功一般笑吟吟的把食盒捧在身前。
季野垂下眼盯著那食盒,陣陣香氣溜進了他的鼻尖,他平淡道:
“藥膳?”
說起來,姜池倒是許久沒有給他送藥膳,怎么今天居然有了空?
“才不是呢,那藥膳一點咸淡都沒有。外邊冷,大人快進屋。”
說著,姜池毫不客氣的推開門,像是自己家一樣,輕車熟路的進了屋子,拐了個彎把食盒落在屏風后的桌案上。
季野依舊站在原地,那陣菜香還似有似無的在他鼻尖游轉。
回過神,他進了屋子。
姜池已經把食盒里的菜擺在了桌上,是一道冒著油光的紅燒鯽魚,上面還撒著蔥花。
可季野向來不喜歡油膩的菜系,他狐疑的坐了下來。
“大人快嘗嘗!嘶——”
姜池手忙腳亂的端出一碗米飯,瓷碗有些燙,她冷吸一口氣。
季野凝起眉,條件反射的抬起手。
氛圍突然變得尷尬起來,姜池一下一下的眨著眼,目光下落到季野的袖袍上,她糾結道:
“大人,你的袖子”
季野低頭,只見他那黑乎乎的袖子正耷拉在白凈的米飯上。
他一哽,像是什么也沒發生的收回手,抖了抖袖子,眉毛蹙的卻是像打結了一樣。
這件衣服怕是見不了明天的太陽了,姜池心想。
“沒事沒事,大人吃吃魚也好。”姜池笑哈哈的說著。
“怎么想起給臣送了條魚來?”季野握筷道。
姜池心里翻了個白眼,雙手一合,瞇眼笑道:“好吃呀,大人你快嘗嘗。”
季野看了看姜池的笑靨,又看了看盤子里張著嘴巴翻著白眼的魚,終究還是抬起了筷子,夾起一塊魚肉,慢條斯理的理著刺,動作優雅極了。
終于,處理干凈的魚肉被他送進了嘴中。
“好吃嗎,好吃嗎?!”姜池眼中瞬間亮起星星,忙問。
季野看著姜池激動的模樣,沉默一瞬,一時之間不知道嘴里的魚肉該不該咽下去。“下毒了?想殺臣?”
“怎么可能,我對大人的心意可是天地可證、日月可鑒!”姜池抬起兩根手指,笑嘻嘻指著上方。
“別了,發誓容易遭天譴,臣還是念著殿下多活幾年。”
季野眸子一暗,看著眼前少女已經能夠嫻熟的帶上面具,他不知自己該是喜還是悲。面具帶的太久了,假戲做的太真,會分不清現實和虛幻。
趁著季野沉默,姜池瞅準時機開了口。“大人,其實你真的誤會了,我和楚三刀什么都沒有。”
“再說了,我怎么可能對他那種五大三粗的人有想法。”
“大人您說是吧,哼哼。”姜池笑的古靈精怪的,渾身都散發著紈绔之年的活力。
“殿下不信臣。”
男人一語道破姜池的把戲,面上平靜的像是在聊什么家常便飯一樣。
姜池一臉無奈的舔了舔后牙槽,苦笑著:“還真是什么都瞞不過大人呀。”
季野這般心機城府,怎么可能猜不透姜池的想法。這小狐貍是要培養自己的勢力。湖廣一行,她不想讓秋子凌陪同在她左右。
秋子凌忠于他季野,對于姜池來說是個徹頭徹尾的外人。秋子凌在她身邊,無異于是季野的一個暗棋。
可楚三刀不同,如今姜池拿捏他的命脈,他只會聽命于姜池,而且武他功上流,有他保護姜池,再加上姜池若自身防范了當,湖廣一行,平安去、平安回,不會出太大的簍子。
“我那天可是給過大人機會了,是大人自己沒說條件的,這可怪不得我。”姜池氣鼓鼓的嘟囔道,面上流露著少女被看透心事的嬌憨。
“不過,這個條件我給大人留著,大人什么時候想好了再來找我要也不遲。”少女嘿嘿的笑著,眼睛瞇成了一條線。
季野也沒拒絕,輕笑著說:“好啊。”
“這魚好吃嗎?”姜池像是方才什么也沒發生一般,依舊興致勃勃的問。
季野點點頭,沒評價,持保留意見。
“那這是愛嗎?”姜池笑的更歡了,眼里的光明晃晃的。
少女提的那個愛字,灼傷了對坐的男人,他面色一沉,頃刻間板起臉:“殿下說什么?”
“切。”
“不愛就不愛唄。”姜池郁悶的扣著手指,癟嘴道。
“那大人慢慢吃吧,我回去啦。”少女起身,望了望天花板,喪失掉了熱情,耷拉著腦袋就往外走。
“那聞人”季野手指一頓,不明白姜池方才這番是何意思,他說不清自己心中是何滋味,似乎是想要留姜池,卻又收了聲。
“明日我再來。”姜池已經走到門口,聽到身后男人低沉的聲音后,原地站了片刻,晃了晃腦袋,無精打采道。
季野垂下眼,沒再攔姜池,低頭看向桌上的紅燒鯽魚,他拿起筷子,向前伸去。動作做到一半,筷子卻停在了盤子上方。
桌邊立柜上的燭苗顫了顫,昏黃的光線下,男人不知因何被取悅到,嘴角微微揚起,喉嚨間哼出一聲輕笑。
“狡猾的小狐貍。”
—
翌日。
對郁府來說,今天可是個大日子,府上多少年都沒來貴客了。而今日來的這位,也是讓這座本就不大的府苑沸騰起來。
不少下人來回在院子里穿梭,生怕疏忽一個角落,給客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哎哎哎,那邊那假花挪挪,太擋道了,絆倒人怎么辦?快快快!”
“誒!掃雪那個掃快點啊,等你掃完黃花菜都涼了!”
“還有你,對對對,就你,別傻站著了,快去給大門擦擦,擦亮點!”
府上的老管家手忙腳亂的吩咐著下人,大冷天的,竟是讓他忙叨出一腦袋汗珠。
好不容易得了個閑,老管家擦了擦額頭的汗,看著被收拾的整潔的院落,欣慰一笑。
“劉管家,這么大場面,誰要來呀。”一個丫鬟一邊低頭掃著雪,一邊八卦的問。
“今天可是”劉管家剛要答話,卻瞟見了女主人向這邊走來的身影,連忙噤聲行禮。
“夫人來了,哎呦!您身體這幾日本就著了涼,這天這么寒,您倒是進去等呀。”劉管家看女人穿的少,一拍大腿,滿臉的擔憂。
范慕青攏了攏披風,一臉笑意,根本沒把劉管家的話往心上去。
“今天這么大個日子,我怎么坐的安穩。”
范慕青的話說到這份上,那小丫鬟更是好奇,低著聲音問:
“到底是什么人要來呀,夫人。翠兒要好奇死了。”
范慕青性子爽朗,也是武將之女,自幼便是大大咧咧的性子,縱使如今成半老徐娘了,這歡脫的性格也和年少時一樣,沒個收斂。
丈夫常年在關外,身邊又沒有幾個親近的人,她倒是與府里人相處的極好,待他們如親人一般。
“今天呀。”
范慕青開懷一笑,彎下腰點了點小丫鬟的鼻尖,話語里充滿了自豪,一字一頓道:“今天我兒子要帶小青梅來嘍。”
“天吶!少爺有相好了?!”
小丫鬟心里的激情瞬間被點燃起來,她瞪大了杏眼,歡喜極了。
范慕青“呵呵”的笑著,雙手在袖子里搓著。“噓八字沒一撇呢。”
“不過嘛早晚是一家人。”
“不說了不說了,人應該是快到了。劉管家,快去看看廚房準備的如何了。”
另一邊的姜池可不知道郁府歡喜的像是要過年了一樣,她只知道昨夜東廠一行讓她得了風寒。
該死的季野,該死的東廠!姜池坐在馬車上,憤憤的擤著鼻涕,一路都吸溜吸溜的,頭也痛的不像話。
車停了下來,她費力的睜開眼,打起精神,由小廝扶著下了馬車。
“小池子!你怎么又遲到?!”郁堅大刀闊斧的站在自家門前,遠遠的招呼著姜池。
姜池剛要譏諷回去,就看見郁堅身后的青姨率先給了他一下,她忍住笑,向那邊走去。
“娘,您打我干嘛。”郁堅雖不服氣,卻也不敢表現出來。
“兇什么兇,跟阿也好好說話!”范慕青惡狠狠的瞪著自己兒子。
“青姨。”姜池笑吟吟的走上前,借勢拉起了范慕青的手。
范慕青是欣喜壞了,一雙眼睛泛著紅,看著眼前這張酷似摯友的面容,鼻尖涌起酸意,一遍遍撫摸著少女的手背。
“看看、看看,阿也都長成大姑娘了,真漂亮。”
姜池抿唇笑著,被郁堅率先接了話:“阿娘,外邊冷,你們都進去再聊。”
“走吧青姨,今日風確實寒。”姜池笑的輕柔,在范慕青面前扮演成著淑女。
范慕青許久沒見故人之女,今日也是性情,拉著姜池在自己房間給她講著過往,聊東聊西的絲毫不覺口干舌燥。
姜池也有耐心,乖巧的坐在她身側聽她說話。
青姨是她所知的,母親在世時唯一的朋友。姜池也想多通過青姨口中的往事,多了解了解母親的曾經。
“誒,想當年你母親剛懷你的時候,我進宮探望,恰逢后宮失火,我都難以想象,你母親那么瘦弱的身子,后背又被火燎了大片,是怎么從火海里逃出來的。”
“后來我問她怎么能這么厲害呢,她打趣著說:‘我不厲害,厲害的是我肚子里的阿也。’”范慕青臉上的表情似笑又似哭,復雜極了。
姜池依舊笑著,眼中卻浸上一層薄薄的霧氣。她也想問問母親,她怎么會這么厲害呢。
“娘,我爹回來了。”郁堅屈指叩離開叩門,大聲對著屋里人說。
范慕青收斂神色,“走吧阿也,去書房見見你郁叔叔,他平日里總和我念叨你呢。”
郁臨山見到姜池時,是有一瞬間的失態的,雞皮疙瘩攀了一胳膊。
曾有恩于他的故人之女,今日再見,怎能不激動?
可到底君臣有別,眼前這位,是北姜金枝玉葉的三殿下。
“殿下金安。”郁臨山是個本分的人,作為臣子,和姜帝打了這么多年交道,兢兢戰戰的也早已習慣了。
姜池一驚,連忙上前扶起郁臨山。“郁叔叔是長輩,這番可是折煞阿也了。”
“就是就是。”郁堅啃著蘋果,在一插嘴道。
范慕青俊眉一橫,用力的揪住郁堅耳朵,給他拎了出去。
伴隨著郁堅的哀嚎聲,姜池與郁臨山心照不宣的對視一眼,進了書房。
書房此刻只剩他們二人,郁臨山看著姜池,眼中滿是決絕,長嘆一口氣后,毫不猶豫的半跪在地,深埋下頭,斂去眸中的無奈。
“臣愿以半塊定北兵符為禮,求殿下護郁家平安!”
這是他最后的傲骨。
姜池微怔,動了動唇,一陣酸澀涌上心尖,想說的話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最后,她只能伸手扶起郁臨山的雙臂。
話語間,聽不出悲喜。
“郁叔叔,這么多年辛苦了,剩下的就交給我吧。”
—
日落西山,范慕青歡歡喜喜的送走了姜池,并塞給她一大摞自己收藏的武功秘籍。
“阿也啊,青姨沒什么能送你的。就這么幾本書,當做寶貝守了半輩子,不值錢,你別嫌棄。”
姜池笑的惹人愛,嗓音清脆道:“謝謝青姨。”
“那我先回去啦,改日阿也再來拜訪您和郁叔叔。”
郁堅和姜池遠遠的打了個招呼后,來到書房。
他半靠在門口,看著自己那位正提筆不知道寫些什么的父親。“爹,你怎么真不送送小池子啊,下次見不知道什么時候呢。”
郁臨山寫下最后一字,落下筆,猝不及防的一滴墨汁滴落在桌案上,他沒理會,抬手拿起硯臺壓住信封。
他來到門邊,拍了拍自己兒子的肩膀,和他一同望向遠處,嘆道:
“妍皮不裹癡骨啊。好小子,眼光不錯,隨你爹。”
說完,郁臨山又使勁的拍了拍郁堅,轉身笑著向別處走去,起初他只是搖著頭低聲笑,漸漸的,他笑的暢快。
郁臨山的笑聲中,是獨屬于武將的豪氣,是不懼敵軍萬千的風骨與無畏。
郁堅長這么大,很少能見父親這般的笑聲,自記事起,父親便永遠是一副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沉穩模樣。
父親同他說:“為父是定北的脊梁骨,得給二十萬定北軍做出榜樣。”
郁堅哼著小曲,他望著父親的背影。
夕陽下,父親的肩上似乎輕松不少。
是件好事兒,他心里暗暗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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