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沉。

大通鋪上睡著三個人。

譚清婉面色慘白，眉心緊鎖，額頭上浮現出一層細密的汗。

她干澀的嘴唇不停的顫抖，吐出痛苦的字眼。

“爸爸……對不起……”

“原諒我……”

唰——

譚清婉猛然睜開了眼睛，像是溺水窒息的人一樣，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眼角有著發涼的眼淚流下來。

盯著屋頂棚看了許久，譚清婉才回過神來。

這樣做噩夢而失眠的日子，幾乎每個晚上都會發生一次。

可次次的痛苦都是刻骨銘心的。

壓抑的她喘不過氣來。

“咳咳……”

譚清婉捂著嘴低低的咳嗽，走下床，慢吞吞的出了門外。

一直沒睡熟的蘇晚晚睜開眼睛，躡手躡腳的追了上去。

看見母親坐在后院的臺階上，望著那些朝氣蓬勃的向日葵出神。

蘇晚晚將薄衣服披在了譚清婉的肩頭。

“麻麻，不要著涼了，會生病病的。”

譚清婉心頭一暖，將她包在了懷里。

“乖女兒。”

雖然，她跟蘇立強的婚姻很不堪。

但萬幸的是，她的女兒對她很好。

“麻麻不哭。”

蘇晚晚伸出小手，幫她擦掉眼淚。

“媽媽沒哭，媽媽這是高興。”譚清婉捏了捏她的小臉蛋，“我們家小寶貝為什么這么會體貼人呀，嗯？”

蘇晚晚抱住了她，蹭了蹭她的臉。

“因為我想當麻麻的小棉襖和開心果果。”

“讓麻麻一輩子都高興。”

“姥姥說，爸爸是那個讓您傷心的人，他是壞人。”

譚清婉的神色一變。

“晚晚，你沒有爸爸，以后也不要再提爸爸，知道嗎？”

“你姥姥的話，別放在心上。”

蘇晚晚眨巴眨巴眼睛。

“為什么呀麻麻，姥姥說，爸爸是個惡人，我們好人就是要打惡人的！”

譚清婉剛剛還溫柔的表情立馬變得有些責備。

“晚晚！”

“媽媽說的話你都不聽了嗎？”

“聽……”蘇晚晚委屈巴巴的垂下頭。

譚清婉只是不想讓蘇晚晚背負上屬于她的罪孽而活。

如果她的孩子，從出生起就帶著恨意，帶著報復。

那她未來這數十年，又該怎么過呢？

“媽媽希望你就像是這些向日葵一樣，永遠的向著朝陽，每天只需要開開心心快快樂樂的就行了。”

蘇晚晚愣愣的看著。

呆呆的問了一句。

“麻麻喜歡向日葵嗎？”

“當然，我最喜歡的就是向日葵啦，你姥爺還在的時候，每天回家都給媽媽帶上一朵向日葵。后來呀，更是門前灑上了向日葵的種子，每年七八月開花的時候最漂亮了。”

“向日葵……向陽而生，永遠都是朝著陽光的方向去努力。”

那時候的蘇晚晚還聽不懂這樣深奧的話。

她笑魘如花。

“那晚晚就是麻麻的小太陽，永遠照亮麻麻！”

譚清婉輕輕一笑，“好。”

第二天一大清早，蘇晚晚就跟著干爹走了。

這一走。

就幾乎沒怎么回來。

一年到頭，也不過在這邊住上一兩個月就再度離開。

五歲那年。

蘇晚晚在英國舉辦了個人獨奏音樂會。

很成功。

她歡喜的跑回去，想給譚清婉一個驚喜。

“媽媽！”

“我舉辦音樂會的時候還遇到了一個想收我做學生的怪老頭，哼，我才不要入他門下呢，我要靠自己的實力！”

“媽媽，最近我的醫術越來越棒啦！”

“就是每天要學習的東西好多好多呀……”

“媽媽，在干爹那邊什么都挺好的，就是好累哦，有的時候很想休息，但干爹不讓。”

“而且我也想像其他人一樣出去玩，可我沒有朋友……”

“上次我經過了一個地方，里面好多和我一樣年紀的孩子，大哥說那叫幼兒園。”

“幼兒園是什么東西呀？為什么我不可以去……”

“對了對了，隔壁家的小女孩叫唐新，我還挺喜歡她的，就是二哥好像更喜歡她，不想讓我跟她走的太近。他還總是把我的東西偷偷拿給她，哼，以為我不知道嘛？”

蘇晚晚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大堆。

譚清婉躺在床上，精神頭看起來不太好。

她安安靜靜的等蘇晚晚說完。

“嗯，我的晚晚最棒了。”

蘇晚晚有些驕傲的抬起頭。

和大多數孩子一樣。

她想聽到母親的夸贊。

“對啦媽媽，有件事情一直沒有告訴你，之前干爹讓我起個英文名字，因為在國外嘛，不能總是晚晚晚晚這樣的叫。”

“您猜我給自己起的名字是什么？”

“是Sunshine哦！陽光！”

“我就是媽媽的陽光，是媽媽的小太陽！”

譚清婉嘴角的笑容弧度不變。

“真好聽，Sunshine……”

咚咚咚——

虛掩的門被人敲了兩下。

門外有聲音傳進來。

“小妮兒，老高家縫補的衣服你給人家拿過去沒有呢？”

譚清婉咳嗽兩聲，勉強道：“一會就去。”

說完，她撐起身子。

“媽媽，我也去！好久沒看到高叔叔啦，他燉的豬肉最好吃了！”

以往這樣的事情，都是由譚母去做的。

但譚母今天臨時有事出去了。

譚清婉怕人家等的著急，就決定自己將東西送過去。

一堆衣服放到了電動三輪車里。

蘇晚晚自動自覺的坐在了后面。

笑著道：“媽媽，快來開車~”

聽到開車二字。

譚清婉的精神有些恍惚。

她緩緩坐上去。

平靜了一下心情。

發動了車子。

伴隨著咣當咣當的聲音響起。

車很快開了出去。

可是這樣的場景，卻讓譚清婉的腦海中不受控制的浮現出了當年車禍的那一幕。

“媽媽！快剎車！”

蘇晚晚看著譚清婉沒有絲毫想要避讓的樣子，前方是一個敏銳的急轉彎，不躲閃必然要撞上。

譚清婉面色慘白，耳邊是當年身臨其境的嘶吼。

“剎車壞了！踩不了了！”

“快拐彎！拐彎啊！”

“清婉！老婆，趴下！”

蘇晚晚見譚清婉毫無反應，整個人像是一塊石頭一樣定在了原地，只能起身試圖去幫助她。

然而，就在蘇晚晚小心翼翼的穩住身形快要碰到譚清婉的時候。

輪子從一塊大石上滾過。

車身一個劇烈的顛簸。

把還沒有站穩的蘇晚晚一下子顛了出去。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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