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chapter081
天邊只剩一抹橙色, 沒了白天的炙熱,半黑不黑, 還能清晰視物。
海邊沙灘上, 熙熙攘攘,人聲鼎沸很是熱鬧。
許問牽著冬生光腳在踩在暴曬一天還殘留著余溫的沙灘上。
除了他們母子,還有很多剛上島對這里充滿新奇的嫂子們和孩子們。
至于早上島的嫂子們已經對這里免疫了, 自發跑去上面一點的位置幫忙穿烤串烤肉。
“麻麻, 我能去跟那些小朋友一起玩嗎?”冬生指著不遠處在過家家玩角色扮演的小孩子們。
“當然。”許問松開手,“一定要注意安全。另外,盡量不要讓他們下海, 淹到怎么辦?”
冬生應了, 飛快跑過去。
許問往上走,去找路遠征。
為了怕人多照顧不周, 還是以連為單位圍成一個圈,各連自理。
營部單獨一圈,除了路遠征石磊還有他們各自的文書、通訊兵以外,衛生連、司機班等后勤保障都歸營部。
因為他們人少。
幾塊磚一圍里面鋪上木炭, 上頭架上烤網烤架,五六個人一組, 就可以開始烤了。
由營部出資買了兩頭活豬和羊回來,現宰現切,肉新鮮得很。
各連炊事班分工合作,有殺豬宰羊有出海去打魚的, 有去蔬菜地里采摘可燒烤用的蔬菜,比如蘑菇、茄子、韭菜等。
許問還做了些面筋拿過來,冬生喜歡吃。
面筋都是自己洗出來的。
許問找到路遠征時,他已經坐在炭火旁守著架子開始動手了。
她在他旁邊坐下, 問他:“你怎么這么閑?”
路遠征疑惑地挑挑眉。
許問下巴抬了抬,“這么多人你不用管?”
路遠征笑:“你當我們是什么單位?他們不需要我手把手教。他們每個人都知道自己該干什么不該什么。再說這是休息時間,只要不喝醉不打架不鬧事,我管他們做什么?我又不是幼兒園老師。”
許問現在是名副其實的幼兒園老師,天天給孩子們上課,聞言在他大腿上掐了下:“幼兒園老師怎么了?我還教你的兵呢!”
路遠征腿上都是肌肉,硬邦邦的她沒掐動。
路遠征特別配合得哎呦了一聲。
許問瞪他。
肥肉上被烤出的油順著烤網的縫隙滴在木炭上,發出滋啦一聲,隨即猩紅的木炭復燃。
路遠征把烤肉舉高,用準備好的水滋滅了火焰。把烤好的肉串遞給許問,“別生氣,來吃根肉串壓壓火氣,嘗嘗味道行嗎?”
許問接過肉串惡狠狠地咬了一口,隨即被燙的嘶嘶叫。
路遠征也沒好辦法,只能無奈道:“你慢點吃。”
過了會兒人都基本都到齊了,冬生也找了過來坐在路遠征跟許問中間。
他們一家三口旁邊是石磊,石磊旁邊是衛生連的連長跟自己老婆。
他左看看右瞧瞧長嘆一聲:“突然就覺得這肉不香了呢?”
他老婆什么時候才能來?
路遠征跟他搭檔這么久,直接拆臺:“不吃你放下。”
冬生接口:“石叔叔,我可以替你吃。”
石磊沒好氣的在冬生腦袋頂上敲了一下:“我用你替?!”
路遠征想起一事問他:“你打算幾號出去?”
國慶放假可以可以休息。
按照規定,休息期間每個班每天都可以有兩三個外出名額。
主官們也可以輪流休息。
專門有船負責接送外出的官兵和嫂子到中心島上玩。
八點半出發三點回。
石磊一聽就知道路遠征這是要出去,特別嘚瑟,“求我!”
路遠征的回答是伸腿踹他。
還求他?慣得他。
鬧了會兒,石磊清清嗓子說正事:“反正明天不行。文藝匯演的要來!第一站就是咱們島。舞臺還沒弄利索呢!你盯著他們弄舞臺,我得幫著招待安頓上島那些演員,聽說不光部隊文工團,還有一個藝校的學生也過來。”
路遠征想了下,“行!那等這事過去再說。”
邊吃邊聊,新來的嫂子們漸漸沒那么拘謹了。
已經有的連隊到了才藝表演階段,許問聽見一片鼓掌叫好聲,抬頭去看,見一個嫂子在他們連隊的圈中間跳舞,其他連隊也很熱鬧,唱歌的,做游戲的。
只有他們營部這邊,名副其實來吃飯的。
石磊肉串指了指司機班:“指著你們熱鬧呢!別光顧著吃啊!”
司機班的幾個人有點茫然。
不知道怎么就成頂梁柱了。
他們的工作是開車,大小各種車,比如吊車,鏟車,推土機,和長長的拖板車,板車是用來拉坦克的。
每個人都會開最少兩種車。
整個營就一個司機班,平時以連為單位開火,他們幾個人都是去蹭飯。
哪個連隊做的有喜歡吃的飯菜就去哪。
平時連里有活動也沒他們什么事,幾個人閑聊的時候多少還有點委屈,感覺他們幾個像沒人要一樣。
沒想到今天終于不用蹭連隊的飯也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了。
也沒想到肉剛咽下去就被點名了。
石磊的意所謂的頂梁柱無非就是讓他們表演。
幾個人對視一眼,苦了臉,他們都不會。
“教導員,我們真不會。”
“出息!”
路遠征目光在許問跟冬生身上落了,站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土,“今天這么多家屬,咱可不能慫。我先來打個樣。”
他開口唱了一首軍歌。
軍歌他們都會。
幾個人慢慢跟著一起開始唱。
氛圍也慢慢拉了起來。
路遠征之后,司機班衛生連的都跟著唱了起來。
石磊拍了拍路遠征的肩膀,眼神往其他連隊示意:“走吧!這么多家屬來島上是件開心的事。咱倆也得過去打個招呼。”
他們倆是彩虹島上最大的官,戰士們敬他們是因為上下級的關系,嫂子們跟他們不是上下級是在背后默默支持他們工作的人,理應去招呼。
路遠征點頭,起身,在許問肩頭拍了下,“等我一會兒。”
許問點了點頭。
路遠征跟石磊從一連開始,每個連站一會兒說幾句話,再回來都大半小時過去了。
許問接替路遠征的工作,烤肉先喂飽了冬生。
冬生吃飽喝足一抹嘴就跑去玩了。
許問自己也吃得差不多了,又烤了些肉跟蔬菜放在一邊,想著石磊跟路遠征回來的時候吃著方便。
路遠征回來時還從其他連拿了幾只烤大蝦回來遞給許問:“這個不錯,嘗嘗。”
許問吃一串,很好吃,但是她飽了。
其他連還在熱熱鬧鬧,他們營部已經安靜了下來。
一來路遠征跟石磊兩個人是這島上最大的官,其他都算是下屬,跟他倆一起吃飯,除了嫂子們都多少有點拘束。
二來他們人少,會唱會跳的都表演過了。
冬生都上去唱過三首歌。
許問看了看遠處的的熱鬧,想了想,起身:“我也來唱一首吧!”
她特意從魔鏡那學來的七十年代老歌。
其實許問很會唱歌,以前也是麥霸級的人物。
穿過來以后還真沒怎么唱過歌,就算學校組織文藝晚會也從來不敢開口,怕唱了不該嘗的。
現在有魔鏡,大體上能知道現在有什么歌,學了兩首。
許問的歌聲跟人不一樣,特別清脆,不妖嬈不奶音很靜,讓人聽著心里特別舒坦。
從許問開口,路遠征的視線就沒離開過她,看向她的眼神越來越溫柔,越來越纏綿。
許問唱完,大家熱烈的鼓掌。
夸獎聲不斷。
只是坐下沒一會兒,路遠征找了個借口就拉著她開溜。
“去哪?”
“回家。”
“回家干什么?”
“你猜。”
許問:“……”
她不想猜。
也不想回。
大晚上,兩口子回去能干的事多嗎?
基本就那么一個選項。
路遠征再勸:“我們在這,他們放不開。我跟石磊走了,他們還能去其他連隊嗨。”他示意司機班衛連那幾個人。
許問一想也是,這才不太情愿地跟著路遠征離開。
路遠征能想到的石磊當然也能,也找了個借口離開。
許問跟路遠征牽著手順著海灘往木屋走,走到半路看見一個孤零零的身影。
王英。
王英坐在樹下哭。
但凡有第二條路回家,許問也就牽著路遠征繞回去了。
可惜沒有,就這么一條路。
出于人道主義,路遠征跟許問也不能不聞不問。
許問跟路遠征對視一眼,他們松開十指相扣的手。
許問走到王英跟前,彎腰拍了拍她,同時出聲:“王……嫂子,你怎么了?”
按照約定,王英沒考上大學,就不能離婚。
趙剛也搬回了木屋,重新申請了個兩室一廳。
兩個人關系略緩和了一些,反正不怎么吵架了。
不過跟看起來他們跟合租的感覺差不多。
反正不打擾別人就行,大家已經習慣性無視王英,而王英自從落榜后,存在感越來越低。
她本就不合群,像今天這種情況,大家熱鬧她一個人獨歡,也挺正常的,不知道怎么還哭上了。
王英沒想到有人來,嚇了一跳,聽出許問的聲音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許問,打了個嗝,抽噎道:“趙剛要跟我離婚。”
許問回頭看路遠征。
路遠征輕搖了下頭,意思是離婚報告并沒遞到他這里,他還不知道。
許問眼神表示知道了,回過頭蹲在王英面前,問她:“那你不應該開心嗎?哭什么?”
王英先前一直鬧不就是鬧著想離婚,如今心愿達成。
“嗚嗚……我不想離。”
許問挑了下眉,終于多了幾分興味,問她:“為什么?”
王英恰好哭到勁頭上,一下子剎不住車,抽抽噎噎道:“我不知道離婚了該怎么辦。”
許問懂了。
離婚了不代表能回城,她檔案還在農場。
很可能還得回去。
她本就不喜歡農場里的苦活,跟著趙剛過了兩年閑散日子更不想回去了。
這也不值得同情,許問重新站了起來,留下一句“那你跟趙班長好好商量一下,坐在這里哭不能解決問題。”就想走。
王英一把拉住許問,“許問,你幫幫我好不好?”
許問掙了下,沒睜開她的手。
路遠征看見,眉頭一皺走了過來。
許問朝他搖搖頭,示意他不要插手。
路遠征抿了下唇,到底沒動,但只離她們一步之遠。
這個距離,他有把握護住許問。
王英并沒有要害許問的意思,見許問不答話,語氣又急了幾分,“求你,幫幫我吧!”
許問不再掙,只低頭問她:“那你讓我怎么幫呢?幫你去跟趙班長說‘哎呀!你不要跟王英離婚!她現在還需要你,你等她不需要你了就會一腳把你踹了!’還是跟他說,‘別跟王英離婚,她不想回農場,她還想你養著她。畢竟隨軍不光不干活每個月還十塊錢拿呢!’”
王英被許問擠兌的瑟縮了下,囁嚅道:“我也不是這意思。我知道我之前做的不對。”
許問這回真驚了,懷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出了問題,王英是在認錯??
用李嫂的話,那天上得下紅雨。
王英見許問不打算走了,松開她,垂下頭,“趙剛跟我離婚除了不希望我占部隊便宜之外,還希望我回去好好復習明年重新考大學。他說,這里條件不好不適合學習,讓我回去,他說他還會供養我一年,明年讓我再考考試試。”
許問更驚訝了,“既然這樣,那你哭什么?”
趙剛班長這條件多適合王英。
“如果我高考前他這么說,我肯定義無反顧的跟他離婚走人。可……”王英沉默了會兒,才接著開口,“我不知道該怎么描述我的想法。其實考完就知道自己考得不好,但是不死心。每天都盼著錄取通知書。我覺得只有錄取通知書來了,我的人生才能改變。
一直等不到,所以我去求了趙剛,讓他幫我去查成績。”
這事許問記得,那天王英沒拿到信去找了趙剛,然后趙剛的連長求到路遠征這里,還是路遠征去給她打問的。
王英吸了下鼻子,苦笑:“知道自己分數的那一刻我有點不想活了。我連繩子都搭在梁上了,可孩子不知道為什么哭了,抱著我的腿不撒手,一直喊“麻麻。我心一下就軟了,抱著他哭了好久。其實他不哭,我覺得我最終也不會把自己掛上去,畢竟我這么懦弱的人怎么可能會有尋死的勇氣?
但,不死我不也敢出門。我害怕你們笑話我。”
她又不傻,自己人緣一直不好。
之前大家冷漠對她,她還賭著一口氣,想著等考上大學就好了。
卻從來沒想過,如果考不上怎么辦?
真落榜了,王英對大家的惶恐遠遠大于落榜本身的痛苦。
她怕大家嘲笑她。
怕一輩子都得這么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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