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chapter101
許聞看向桑小青。
桑小青抿著唇不說話。
許問說的話對她誘惑也很大。
整個魏莊公社能有幾個萬元戶?
可在許問的描述里, 去南方想當萬元戶并不難。
當然這個不難是有前提的,得敢想敢干,除了要吃虧之外還有一定的風險。
人嘛!都一樣, 只想要錢不想要風險。還不想跟許聞分開。
他們自打結婚過后還沒分開過,桑小青還真有點不愿意。
但是想想家里債臺高筑, 除了欠許問五百塊,還欠磚窯廠不少錢。
像許問說的, 在地里刨食,一家人緊衣縮食, 未來幾年也還不上債。
沉默良久,桑小青點點頭,“我愿意。”
哥嫂同意了還有父母。
許問知道他們顧慮什么, 想了想,又補了一句:“我離的遠幫不了什么,小切的學費算我的。不管怎么樣不能耽擱小切上學。另外,我給家里兜底,如果我哥出去闖一年賺不到錢,家里的開支我負責。”
她肯定有把握許聞能賺到錢,但不能明晃晃的打包票, 只能這樣委婉的承諾。
她讀大學不用交學費,還有一部分補貼,如果許聞真賺不到錢,可以拿出來補貼家里。
朱美珍搖頭,“家里也不是沒過過苦日子,早些年吃糠咽菜不也這么過來了?依我看,許聞一個大男人趁年輕出去闖蕩闖蕩總沒錯。總比我們在這窮破地方困一輩子好。反正家里已經拉那么多饑荒了,不差再添一年。成了全家跟著沾光, 不成就從頭再來唄!”
“你倒是想的開!”許秋石不愿意,“賺錢了都好說,不賺錢這日子多難?咱是無所謂,春生那么小跟著咱遭罪你忍心?再說老百姓得腳踩在地里才踏實。”
總之許秋石是最頑固的一個,死活不同意。
許問忍不住又開始想念奶奶了。
奶奶要還活著一定會說,“牲口才總在家門口拴著,男人就得多出去闖闖見見世面。”
眼看正月十五到了,許秋石還是不松口。
許聞急得整天在屋子里轉圈。
許問沒開口前,他還無所謂。
眼下許問給他指了個方向,他就做不到還像以前一樣只每天巴巴賺這點工分了。
正月十晚上,路遠征到公社打了兩瓶好酒,請許秋石到自家里坐一坐。
只請了許秋石,連許問都沒留,讓她在許家等著。
那天許秋石回來的時候,基本上算是酩酊大醉,可第二天就松口同意許聞去闖闖試試了。
路遠征跟許問正月十六就得走人,十四上午,許聞兩口子連忙準備出門的行囊。
朱美珍忙著和面準備包餃子。
在北方,逢年過節十之八九都是餃子。
過年是餃子,正月十五是餃子,過生日餃子,中秋餃子,總之萬能餃子。
路遠征在給許切和冬生以及春生做燈籠。
過正月十五是要打燈籠的。
市面上也有賣燈籠的,就是一巴掌大的小方板上面穿一根拱形的鐵絲。外面罩一個細竹片編制的橢圓形框架,框架上會糊一層玻璃紙,畫上點花草。
價格倒是不貴,就是千篇一律。
好看的都貴,只打天的燈籠,百姓舍不得。
胡同里的小孩,十個里有九個提的都是這種燈籠。
路遠征覺得沒勁,就動手給孩子們做。
他弄了四塊一樣寬一樣長的薄木板片,又把木片中間挖空,整體像個長方形的口。
再把四塊口字形薄木板釘成一個二十公分兩頭開放的長方體。
口字上也糊上透明的玻璃紙。
再弄兩塊木板,都鋸成五角星形狀,五角星的內部正好能吻合長方體頂面。
一塊充當底,另外一塊依舊掏空五角星內部,成為鏤空五角星。
彎上拱形鐵絲,燒熱了穿過底層五星,再在五星之間釘一根能穿透木板的釘子,一個簡易燈籠就做好了。
為了讓燈籠好看一點,路遠征也提筆在在玻璃紙上畫了幾幅畫。
許問覺得還少點裝飾,就拿毛線綁了幾個線穗掛在燈籠上方五角星的角上。
“你到底怎么說服爸的?”許問咬著毛線頭,手里動作不停,好奇地問。
“沒說啊!就喝了個酒。”
許問翻個白眼,“騙鬼呢?!”她又不是歲小孩,沒那么好糊弄。
路遠征笑了笑,“男人間的談話,不適合女人聽。”
許問:“……”
“不說拉倒!”許問噘著嘴。
她是真好奇,畢竟朱美珍、她、許聞兩口子加起來都沒說服許秋石。
路遠征只跟他喝了一頓酒,許秋石就同意了?!
換平時路遠征早就哄她了,這回只是看了看她,抬手在她頭頂揉了一把,依舊沒告訴她。
許問就沒再問了。
只有一種情況下,路遠征會瞞著她,那就是他的談話內容跟她有關,并且是為她好。
最起碼是他覺得對她好。
不說是不想邀功。
平時鬧歸鬧,感情的事他還是說的多做的少。
做完了個燈籠,還剩下不少木板,路遠征想了想干脆做了一個燈籠車。
就是木板拼成小汽車的造型,大約像拖拉機頭或者火車頭那樣簡單的造型。木板依舊全部掏空中間,底下釘上合適的底板。再砸上尖釘,用來插蠟燭。
最下面用木頭做了四個小輪子,弄好后,依舊是畫畫,還綁了根繩。
這個燈籠最后的獲得者是冬生。
春生才會走,拉著繩子,看著小車燈籠燭光搖曳,樂得口水直流。
冬生跟許切很喜歡五角星燈籠,也喜歡春生的小汽車燈籠。
兩個半大的孩子哄個一歲的小孩還不容易?沒多大會兒,春生手里就換成了一個五角星燈籠,小汽車的燈籠被許切跟冬生哄騙走了。
小家伙跟不上他們,遠遠地墜在后面,拖著已經熄滅的燈籠,露出一口小白牙傻笑。
他年紀小,拎不動木頭的燈籠,拖在地上把燈籠拖滅了。
桑小青連忙撿起來,重新點上。
正月十五的燈籠不能滅,滅了會被認為不吉利。
還剩一個五角星燈籠,路遠征遞給許問,“給,我家大姑娘也得有。”
許問:“……”
行吧!
被男人當孩子寵也是一種幸福。
許問接過燈籠。
路遠征掀起五角星的套筒,用點燃的蠟燭燒了燒鋒利的鐵釘尖,把蠟燭插了上去。
不燒熱了直接插蠟燭會把蠟燭弄碎。
吃過晚飯,許家人要去給奶奶送燈籠。
就是把燈籠點燃,掛在墳頭。
路遠征也得送。
許問跟許切陪著他買了幾只燈籠,到墳地里去給爺爺奶奶爹娘掛上。
他們到墳地的時候,已經有很多人家送完燈籠了,遠遠看去,狀若鬼火。
有些家里很窮的孩子,特別想要燈籠,就會來墳地里不問自取。
當然,這得特別大膽的孩子,一般孩子沒這勇氣。
遠遠看見,就像火苗自己移動,更像鬼火了。
路遠征跟許問看見一個,不過假裝沒看見。
若非不得已,誰會來墳地拿一個燈籠?
給孩子留點自尊。
許問突然想起一件事問路遠征,“那你爸爸的墳在哪?”
這個爸爸指路遠征的親爹。
“在魏莊公社。”
“你不去給他送燈籠嗎?”
路遠征搖搖頭,“現在還不行。”
不是指今天,而是指現有政策。
說完又補了一句,“不能光明正大去,但是早晨我去給這幾個小的買燈籠事,路過順便給他掛了。”
魏莊除了有他爸爸還有他爺爺奶奶。
許問點點頭,突然想起一件事,“路遠征!”
“嗯?”
“你跑到你丈母娘家,拿空煙盒糊弄我哥跟我媽,說我不給你錢花。但是,我看見你掏錢不是我給的那些。還有,今早出門前我給你把衣服泡進大盆里的時候,掏過口袋。我給你那二十塊還在口袋里,濕了我就放在桌上沒拿。所以你身上的錢,買燈籠這些都哪來的?”
路遠征摸摸鼻尖,小聲道:“這事咱回家再聊。”
不等許問開口,他又補一句,“當著我爺爺奶奶爸爸媽媽的面,總得給我留點面子吧?”
許問張了張嘴又閉上,點頭,“行,那咱們回家吧!”
路遠征:“……”
回家后,冬生打著燈籠出去跟村里的小朋友玩耍。
這一天,村里即使沒有路燈也會特別亮。
因為月中,正是月亮最圓最亮的幾天。
也因為生產隊家家戶戶門口都會掛燈籠,還有小孩子們提著燈籠滿街跑。
他們成群結隊,一幫一幫的,走到哪,哪就一片亮。
平時生產隊里,總是一過晚飯時間差不多就得上炕睡覺,唯獨大年十和正月十四晚上不會。
這一天大人孩子都能可勁兒熬。
家里也不會為了省煤油,早早滅燈。
尤其是正月十四,不光費煤油還得費蠟燭。
當然蠟燭也會限量供應,一般一個孩子一晚上就能點一支蠟燭的燈籠。
一支蠟燭也能燒好久了。
冬生去玩之后,家里只剩路遠征跟許問。
路遠征鼓搗爐子。
他們白天待在許家,但是每個幾個小時路遠征都會回來弄一下爐子添點炭再燜上,以防爐子滅了房間冷。
許問倒了熱水灌進輸液用的玻璃瓶里密封好,賽到被窩里暖被窩。
她一口氣灌了四個玻璃瓶。
弄完后她盤腿坐在床上,問路遠征:“現在到家了,可以說了吧?”
路遠征剛想張嘴,許問又笑瞇瞇地補了一句,“撒謊的話,你就去隔壁屋睡。”
四合院地方大著呢!
路遠征看著爐火變旺,勾上爐子蓋,在一邊的臉盆里洗了把手,擦干,這才苦笑著開口:“都是戰友,都是兄弟,何必呢?”
“誰跟你戰友兄弟?”許問不吃他這一套,伸手食指點了點他,禁止他靠近,“你別跟我來這一套!不說清楚你也別靠近我。”
她也不是真生氣,路遠征不是那么沒數的人,他身上留錢自然有他的用途。
就是想收拾他,誰讓他跑到許家去告她黑狀了?
無事生非!
明明兜里揣兩盒煙還非得拿個空煙盒在那演戲。
路遠征見許問非要算賬,拿了把馬札,坐在爐子跟前,老實交代:“我們多發一個月的津貼。”
傳說中的十個月工資?許問挑了下眉,沒吭聲,在心里盤算了下路遠征過年期間的開支,搖頭:“不對!”
自打離島,從他手里出去的錢可不止一個月的津貼。
路遠征以為她不信,強調:“真的!另外,還有家屬來隊補貼,休假的路補。”
他休假來回的火車票隊里是給報銷的。
他的全報,家屬的報一半。
路遠征尋思回去還得買車票,這錢就沒上交。
許問本就不是真生氣,聽見他這么說,嘖了一聲,“你們的福利待遇還真好。”
路遠征輕嘆,“福利再好,不如命值錢。”
活著的人,叫福利。
死了的兄弟們,只有撫恤金。
許問想起去年在部隊過年那張空桌子,一時間也有點難受,半晌安慰了一句:“總是越來越好的。最起碼今年島上過年不會有空桌子了。”
路遠征點頭,“嗯。”頓了下又嘆口氣,“這人啊!還真挺矛盾的。以前經常打仗,就總想著什么時候能打完仗不要再打仗不要再流血犧牲就好了。如今真不怎么需要打仗了,有時候反而有點不適應。”
許問知道,在島上,很多戰士都這種狀態。
她能理解:“大約你們太習慣以前的生活方式,現在的生活對于你們過于平淡了。”
路遠征點頭,“算算時間,等咱們到島上,應該就能看見新兵上島了。”
“那要退伍的老兵也得走了?”
路遠征點頭。
本來老兵是在冬天就要退伍的,可是他們島上退伍率有點高,怕影響過年戰備,上頭下了命令,老兵延遲退伍。
等到新入伍的士兵們完成個月的新兵訓練到島上適應之后,再讓老兵退伍。
老兵們都沒有意見,軍營易出難進,是個離開后就回不來的地方。
他們愿意多呆幾天。
“那咱們回去正好趕上給老兵送行?”
路遠征嗯了一聲。
許問仔細打量了下他的表情,“你好像不是很開心。”
路遠征雙手捂著臉往后捋,重重嘆息一聲,“生死離別,哪一樣能讓人開心。這一別有時候就是一輩子。以前肩并肩作戰,不說互相交付性命的事。在打仗的時候,經常糧草不能按時到前線。偶爾摘個野果,我們都得分著吃。
這么親密的人,這樣的交情,一旦分開后,就很難再見了,難免心里會有些空落落。每年我都得送走一批人,至今都沒習慣。”
“我懂。”許問柔聲道,“之前聽過一句話,我也不知道哪傳下來的,說‘男人間最鐵的感情就是一起扛過槍的,或者一起嫖過娼的。’這么鐵的感情,每年傷一次,還真難為你。”
路遠征是個重感情的人,他不喜歡分離。
路遠征默了會兒,問許問:“這話誰說的?你把他叫來,我絕對不打死他!前半句還是人話,后半句……就算是實話,放在一起說,侮辱誰呢?”
許問眨眨眼,“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不是我傳的。”
路遠征:“……”
聊了會兒天,許問有些困。
“早點睡,明天還早要起回家過十五。”路遠征起身給她兌刷牙洗臉的溫水。
“那你呢?不睡嗎?”
“我得去把冬生叫回來。”路遠征放下暖壺試了下水溫,“你洗完先睡就行。”
許問睜不開眼了還惦記大盆里泡著的衣服,“衣服還沒洗呢!臟們后天就走了,再不洗干不了!”
“干不了就干不了。到南方暖和穿不著這么厚的衣裳。”
“那也不方能放到天井里風吹雨打日曬一整年。”
“你安心睡,我回來洗。”路遠征坐在床邊,給許問掖好被子,“過了明天,咱們該回彩虹島了。”
許問點頭,“我還真有點想家了。”
比起四合院,彩虹島上的木屋更讓她有歸屬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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