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謝維：“你不從三輪車上下來，打算坐到天荒地老嗎？”
  謝維聞言，這才下了車，動作還有點僵硬。
  我看他臉上都沾著泥，一個沒忍住，笑出了聲：“你要是知道我在這兒，還會這個形象嗎？”
  謝維看了看我，搖頭。
  我?guī)退�把臉上的泥擦掉，還蹲下身幫他擦褲腳。
  他立刻后退一步：“我自己來。”
  我抬眼看他：“我就是看你這么辛苦，想做點什么幫幫你，你干嘛這么緊張啊？”
  不止如此，我覺得他呼吸都不暢了。
  “你……”他欲言又止，手都有些發(fā)抖。
  “我怎么了？”我道。
  “你別蹲在我面前。”他說，“你這么看我，我……”
  我莫名其妙，我不過就是蹲在他腳邊，幫他擦下褲腳而已。
  他的表情，卻好像我要做什么壞事一樣。
  “你以前不也總幫我擦鞋，還會給我系鞋帶嗎？”我道。
  我都適應(yīng)良好，怎么輪到他了，他整個人都石化了似的，僵硬無比。
  最后，他干脆也蹲了下來，和我平視。
  我莫名其妙的同時，又覺得特別好笑：“我就是想對你好一點，你怕什么？”
  謝維眼睛亮晶晶的，看了我半晌：“我還是覺得這樣看你比較舒服。”
  我起身，居高臨下的望著他：“那這樣呢？”
  他像個小狗一樣抬頭看我：“也很好。”
  我直接給了他一腳：“那你就這么蹲著吧！”
  說著轉(zhuǎn)身就走。
  雖說現(xiàn)在通訊不怎么發(fā)達，但我們住的房間前臺是有固定電話的，他都能和陳冬聯(lián)系上，卻一個電話都沒給我打過！
  四十天啊，又不是四天！只不過看他這么慘兮兮的模樣，心疼之下，我的憤怒不好發(fā)作。
  既然他自己都覺得活該被我欺負，那我也不客氣了。
  當然，我那一腳踢得不輕不重，在謝維看來應(yīng)該跟撓癢癢差不多。
  我剛走兩步，他就跟過來了，我也不理他，自顧自往前走，他就在我身后，和我保持著兩米左右的距離。
  最終，我找了一個沒人的地方，站定。
  他也不動了，在后面小心翼翼的看著我。
  方才陳記面館門口，人來人往的，很多話不方便說，現(xiàn)在這里鄰近小河，四下無人，我才朝他開口：“為什么不跟我聯(lián)系？”
  “我……”謝維目光閃躲，“我是很想聯(lián)系你的，但是……”
  “但是什么？”我問，“我知道你忙，但是你忙到連和我打一個電話的時間都沒有嗎？”
  “也有……”謝維語氣艱難。
  我更氣了：“我的時間表都是透明的，你想找我，比我找你更容易吧？你都可以和陳洋聯(lián)系，為什么不能給我打個電話？”我小聲嘟囔。
  謝維聽見了：“你說什么？”
  “我說我很生氣！”我對謝維道，“就算是朋友，也不能四十天都不聯(lián)系吧！”說到最后，我還有點委屈上了。
  謝維忙道，語氣都慌亂了起來，“我每天、每天都會想你……”
  他看著我，眼神真摯，不像做假。
  “可你還是一個電話都沒給我打。”我撇過頭去，不再看他。
  我才不會那么輕易的原諒你呢！
  “我有去你們學(xué)校看過你……”謝維道，又補充，“不止一次。”
  我有些吃驚，回頭正對上他的雙眼。
  他眼睛明亮，直直注視著我：“……你那時候正在上課，你總是坐在第三排最中間的位置，對不對？我有次還看到你旁邊那個女孩子偷偷塞面包給你，但是你沒有接……”
  我眼睛越瞪越大：“那你為什么不叫我？”
  “我……”他欲言又止，“我怕影響到你，當然，也有我自己的原因。”
  他睫毛垂下，眸色漸漸黯然：“我……我怕……”
  我這才發(fā)現(xiàn)，他始終和我保持著一段距離。
  我朝前一步，他就僵硬一分，我再往前，他就立刻后退。
  我忽然想起小時候，我撞見他在學(xué)校里賣橡皮，我看到他小心翼翼的攥著同學(xué)給他的一塊錢，眼睛亮晶晶的，小臉上掛著笑容。
  那一刻，我覺得他的笑很刺眼。
  小孩子的惡意，就是那么純粹而原始，來得莫名其妙。
  我用最難聽的話語去貶低他，我嘲笑他沒見過世面，一塊錢都高興成這樣，嘲笑他是奸商，竟然在學(xué)校賺同學(xué)的錢，我說他身上有銅臭味，說他很難聞，讓他離我遠一點……
  一連幾天，我都不愿意和他挨近，即使他告訴我，他已經(jīng)洗過澡了，我還是會說，可我還是覺得你很臭啊！
  我莫名其妙的嘲笑他，貶低他，把父母感情不和的不滿發(fā)泄在他身上，在小小的他那里找存在感。
  而他卑微的，跟在我身后，一遍遍對我說，遙遙姐姐，我真的不臭了……我也沒有再賣同學(xué)東西了……
  回憶結(jié)束，我簡直想輪死我自己。
  我就應(yīng)該重生回小時候，對那個被我傷害的小男孩說，你很好，姐姐才是個大混蛋。
  所以，他為什么躲著我？為什么不愿意和我靠近？
  是因為小時候的傷害已經(jīng)存在，不是我重生回來的這幾天相處可以彌補的。
  “怕什么？”我問，“怕我像以前一樣嘲笑你？瞧不起你？”
  謝維沒有回答，而是垂下了頭。
  “你在為生活努力，我有什么資格瞧不起你？”我說。
  說著，我朝謝維靠近。
  謝維忙道：“我剛從養(yǎng)殖場回來，我……”
  我才不管他想說什么，上前將他輕輕抱住。
  我稍稍抬頭，鼻尖就能蹭到他的脖頸。
  謝維好像是又長高了一些。
  前世，他入獄的時候，已經(jīng)有一米八了吧，不知道后來有沒有再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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