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叔和陸豪本來就有仇，你想干嘛呢？真想看著兩幫人火拼嗎？！停手！我讓你停手！”
  門外安靜了。
  我顫抖著，透過縫隙，看到對面墻壁上，一條被昏暗的燈光拉長的人影。
  那人將手中的鋼棍扔到地上，金屬與地面相擊，發出與心臟共振般沉重的轟響。
  “他昏過去了。”是陳洋的聲音。
  “嗯。”清冷、沒有一絲情感起伏的男聲。
  “遙遙呢？你看到她了嗎？”陳洋又問。
  “我已經讓大胖他們去找了。”那人回答道，聲線如金屬般冰冷，完全沒有一個少年人該有的溫度，“……她應該就在附近。”
  “你可真行！”陳洋道，“要不是我發現不對勁兒一直跟著你，你今天非進局子不可！”
  “我知道。”謝維說，“我有分寸。”
  “拉倒吧你！這邊我還正喊人呢，那邊你就已經跑了！你可真行啊謝維！”陳洋道，“你真行！”
  謝維沒有答話。
  陳洋向前幾步，又回頭：“怎么不走？不去找遙遙嗎？這會兒你不急了？”
  我看到那瘦長的影子，慢慢將頭垂下，睫毛的長度，被拉得清晰可見：“……你說，她會不會很害怕？”
  “那還用說嗎？”陳洋道，“哪個女孩子遇到這事兒不怕啊？這不正好給你表現機會了嗎？”
  謝維搖搖頭：“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她會不會怕我……”
  “唉！”陳洋嘆口氣，“那怎么辦？你要為了她，放棄現在這一切嗎？陳家村的廠子還要不要了？這邊的生意還做不做了？西街的生存規則本來就是這樣子的，弱肉強食，我早就跟你說過，她需要知道你現在的生存處境，你不是單純在學校上課的乖仔，你已經半只腳踏入社會了！”
  陳洋越說越起勁兒，在那里喋喋不休：”……你倆要是想走下去，就應該彼此坦誠，你倒好，什么都瞞著她，瞞著有用嗎？現在出事了吧！要不是我們兩個正好在這兒，保不準明天我們就在西街哪個發廊里看見她了……”
  “閉嘴！”謝維悶聲吼道。
  “你沖我發脾氣有用嗎？你怎么不敢對遙遙發脾氣啊？”陳洋不依不饒，“一點警惕心都沒有，還敢一個人往這里跑，還有啊！她在學校惹得那一堆爛攤子，哪個不是你背地里幫她收拾的？她為什么沒有一點清晰的自我認知？為什么沒有絲毫自我保護的意識？不都是你慣的？”
  “她為什么不可以覺得她的世界是純白的？”謝維也怒了，“這些本就不是她該承受的！”
  “你說她？！”陳洋好像是笑了，“拋開她的長相不說，她有爸爸嗎？她媽管她嗎？誰不知道誰家的情況啊？咱們學校的那幫小混混，為什么一直盯著她？僅僅因為她漂亮？是因為她跟你一樣，就是個事實孤兒嘛！”
  “……為什么你可以承受，她就不行呢？要不是你暗地里幫她擺平一切，她能安安穩穩在學校上學嗎？可她呢？她以前是怎么對你的？”陳洋頓了下，又道，“我承認，她現在是跟以前不一樣了，可那又怎么樣？”
  “你想打架嗎？”是謝維的聲音。
  此刻，他應該是冷靜下來了。
  “不想。”陳洋立刻閉了嘴。
  我看到謝維靜立片刻，從口袋里摸出一支打火機，熟練地點上煙，遞給陳洋，自己也點燃一支。
  那一刻，我才發現，我是真的不了解謝維，我根本都不知道，他竟然還抽煙！
  繚繞的煙氣，透過門縫，傳入我的鼻息。
  我的眼淚像不要錢似的，大滴大滴的往下流。
  我盡量控制自己，不要發出聲音，可耐不住心臟越來越痛，那揪心的難過，仿佛一根根利刺，扎入我心里。
  陳洋說得對，沒有謝維的保護，前世的我早就被拉入泥潭了。
  我記得很清楚，我媽那個偷偷摸入我房間的男朋友，在第二天，就被人扒光了衣服，綁在樹上凍了一整夜。
  我那時候，只覺得這就叫“現世報”。
  可現在想想，真的那么巧合嗎？
  從謝維的房間，可以看到我家露臺，聽到我屋內的動靜，也只有謝維，才會那么保護我。
  或許，沒有我這個災星，到處給他惹麻煩，他的人生，能更順遂呢？
  或許，我離開了……或許，這個世界上，如果沒有我，就不會有謝維后來悲劇的人生呢……
  我終于哭出了聲，很低，很低，很壓抑的哭泣。
  可只是這一點點動靜，立刻引起了謝維和陳洋的警覺。
  我看到謝維的身影瞬間繃直，他似乎和陳洋對視了一眼，扔掉煙頭，然后慢慢朝我藏身的方向靠近。
  “遙遙？”陳洋開口問道。
  我沒有回答，只是哭得越來越不能自已。
  謝維上前一步，將暗門拉開。
  我就站在門后，緊貼著墻壁，淚眼朦朧中，對上了謝維的視線。
  他的目光由驚詫，變為憐惜。
  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一把拉過，緊緊抱在了懷里。
  陳洋不知何時離開了。
  我臉頰緊貼著謝維的脖頸，感受著他溫熱的脈搏跳動，透過他皮膚的肌理，嗅到他身上專屬的清新味道。
  可惜，夾雜了血腥和煙草的氣息，令我覺得陌生了起來。
  “對不起……”我對謝維說。
  兩世了，我一直欠他一句道歉。
  他為我付出太多太多，而我卻不曾回報。
  謝維沉默片刻，才開口道：“你都聽見了？”
  我點頭。
  “怎么一個人跑到這兒？你不知道這是什么地方嗎？”謝維問。
  我只是一個勁兒的喃喃：“對不起……”
  謝維嘆氣：“別再道歉了，你沒有做任何對不起我的事，至始至終都是我一廂情愿罷了……”他長睫垂下，眼底幽暗一片，“……我知道你根本就看不上我，是我一直死纏著你不放的。”
  我詫異，立刻搖頭：“才沒有！”
  謝維沒什么表情：“你不用急著否認，你剛開始根本就不喜歡我，著急著想甩掉我，即使現在，我也不太敢相信，你會喜歡我……不過也對……”他頓了頓，繼續道，“你看不上我也是應該的，我一無所有，沒錢沒權，還沒爹媽……”
  我忙捂住他的嘴：“不許你這么說自己。”
  謝維緩緩，將我的手移開，握在他的掌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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