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在極力忍耐著什么。
  唇瓣抿得緊緊的。
  最后干脆閉上眼睛，頭深深垂下，半張臉淹沒在陰影里。
  “不想去就算了……”他說，“我尊重你。”
  說完，轉身離開。
  那一刻，我慌了。
  我最怕的，就是他這么一聲不吭地走了。
  前世就是這樣的，那時的我，根本就沒有意識到，自己哪里錯了，以為他還會像以前一樣，死纏爛打地跟在我后面。
  可當我真正想要找他時，才發現他已經不在了。
  那種在漫長的欺凌中，等著他回來的感覺，我不想再體驗第二次。
  我內心深處，藏著隱秘的恐懼。
  也是這種恐懼，讓我下意識地想要附著在他身上，愿意為他讓渡一部分靈魂和自由。
  我立刻從椅子上站起，飛快地跑到他面前，將他攔住。
  “你別走！”我抬頭望向他，“謝維，我們不要這樣好嗎？”
  他垂眸，目光淡淡攏在我身上：“我已經妥協了，你還想讓我怎么樣？”
  “我……”我的視線，落在他垂落的手指上。
  我是一個成年人了。
  我明白，對抗，慪氣，冷戰，到頭來，只會兩敗俱傷。
  而謝維，不管他表現得再成熟強大，終歸也還是個孩子啊！
  孩子，總會有任性、幼稚的一面的。
  需要大人的耐心引導，才會慢慢成長。
  漸漸地，我平靜了下來。
  伸手，去勾他的手指，抬頭看著他：“謝維……”
  他側過頭去，避開我的視線。
  “你不要再撒嬌了。”他說，“我知道你沒那么喜歡我，最起碼沒有我對你的十分之一。”
  我睜大眼睛：“你怎么會這么想？”
  “難道不是嗎？”他說，“你總是那么清醒，不允許我僭越半步，根本不是沒了我就不能活，而是時刻都想著要離開我……”
  “我沒有。”我忙道，“我怎么可能會離開你呢？離開你我能去哪兒？我已經沒有家人了，你就是我的家人啊……”
  他聞言，看向我，笑得有點冷：“家人？”
  我嘆氣，握住他的手，目光垂在他腕部黑色的表盤上。
  看著上面的機械指針，一格一格地往前走。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說，聲音很輕，“你想要的，等你長大了，我都會給你，我保證不會離開你。”
  “但是在此之前，我們只能當家人。”我抬起頭，靜靜看向他，“……我想讓你知道，我很珍惜你，也想保護你……我并不想惹你生氣的……”
  我說著，有點委屈，拽住了他的衣角。
  “我也想陪著你啊，看你每天那么忙，那么累，我很心疼你的……”我說，“雖然你說不需要我做什么，但我還是不想成為你的累贅……”
  “謝維……”我看他目光低垂，沒什么表情。
  干脆心一橫，上前一步，整個將他抱住。
  “謝維謝維！~你最好了，你是我最重要的人啊！~”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要不是有謝維，我都不知道自己原來這么能撒嬌。
  不用裝，不用演，天生技能滿點。
  “你怎么能這么好呢？我要什么就給我買什么，我不想吃酒店的早餐，你就起床幫我做飯，天天這么忙，還要送我上學，我睡不著了，還會講睡前故事哄我睡覺……”
  我抬頭看著他，“……你這么好，讓我怎么離開你呢？”
  “更何況，你還那么好看……”我踮腳，摸了摸他的臉，“這個世界上，我肯定找不到第二個，像你這樣，既帥氣，又溫柔，還對我這么好的人了……”
  “我怎么可能不喜歡你呢？”我直直看著他的眼睛，“我只有你啊……”
  我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漆黑清澈的眸光，深深籠罩著我。
  良久，我聽到他說：“……你是天生來克我的吧。”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手：“我不想你生氣嘛。”
  他沒說話，靜靜望著我。
  “可我還是開心不起來。”半晌，他道，聲音暗啞，“因為在未來的三天里，我都看不到你了。”
  我：“謝維……”
  “不管你再怎么哄我，結果還是一樣的。”他說，“你不會跟我一起去，你不會放棄你的學業。”
  他臉上沒什么表情，卻莫名讓我覺得心疼。
  大概是他的語氣太落寞了吧。
  逐漸沉寂的夕陽，被巨大的玻璃窗，切割成一片片細碎的光澤。
  光芒透不進他漆黑的眼睛里。
  他俊秀的臉龐，有種被抽去了靈魂般的寂寥。
  終于，他還是拉起了我的手。
  “餓了嗎？”他問我，“想吃什么？”
  ……
  一整個晚上，他都很沉默。
  和他一起的那兩個青年，一個叫楚修齊，一個叫康峻。
  看到我倆氛圍明顯不對，一個以明天出差，需要回酒店收拾行李為借口，迅速跑路。
  一個說我去上個廁所，然后消失不見。
  沒一會兒，馬聰和柯一帆也走了。

  我看看謝維，再看看他面前幾乎未動的飯菜，心底一陣難過。
  在我看來，不過是分開三天時間而已，我忙著學業考試，他忙著去帝城開會。
  雖然我也會想他，會舍不得，但很快不就見到了嗎？
  我沒想到謝維反應竟然這么大。
  這已經不是三兩句話能哄好的了。
  在即將分別的事實面前，任何語言都顯得蒼白。
  我只能更耐心，更包容地陪著他。
  不時扯扯他的衣袖：“謝維……”
  他看向我：“飽了嗎？”
  我點頭。
  “走吧。”他說，結賬走人。
  我跟在他身后，一起出了餐廳。
  夜空晴好，一輪圓月掛在天上。
  只是前面少年的氣息太過沉悶，把這美好的月色，都渲染上了一層淡淡的憂傷。
  一路無言。
  上車的時候，我坐在副駕駛位上，他探過身來，幫我系安全帶。
  我看著他被夜色攏上一層透明的側顏，嗅到他自肌理散發出的清新味道。
  感受到他的手指，有意無意地撫過我的腰間。
  不過只是一瞬，他就坐回了主駕，發動車子，載著我回了酒店。
  電梯間內，我倆也是一人一邊，偶爾目光交匯，我都能看到他眼神里的控訴。
  他好像特別委屈。
  一開始是憤怒，憤怒過后，漸漸平靜，接受現實，可還是不甘。
  收拾行李的時候，他不止一次問我：“真的不去嗎？帝城有很多好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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