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車回家要睡覺的夏揚習，倒真是說到做到，到家倒頭就睡。可這一睡就睡了三天三夜，中間醒醒睡睡，整個人渾渾噩噩的。直到三十早上，他才實在睡不下去了，從“勾引”他的床上爬起來。

        走到窗邊，拉開窗簾，感覺自己睡了幾天，世界都變了。不知什么時候下的大雪，將整個城市淹沒在一片雪白中，呈現出一種虛假的純潔。

        看著窗外銀裝素裹的世界，他突然覺得有點冷，便又撲上床，縮回了被窩里。

        他在被窩里，接到了來自美國的，媽媽和弟弟的電話。

        “誒好，我知道了。”

        “放心吧，我不每年都跟薛小美他們一家過春節嗎，沒事！”

        “行行行，我回頭生日過去！一定！”

        “讓康康那小子照顧好自己就行了。”

        “新年快樂！”

        在被窩里，因為餓得頭暈眼花，吃掉了家里僅剩的兩桶泡面；在被窩里，通過微信里問候了遠在韓國，玩得正歡的薛小美。

        心里不住罵道：死丫頭，自己出去浪了，害我一人“獨守空房”。

        本來還想著要不要約幾個朋友出去玩，過個節，但問了兩三個人，家里都有應酬，也就作罷了。想想也是，像他們這個年齡，家長都在身邊，也不太可能春節不回家過，誰沒個家呢。

        就這樣，夏揚習在被窩里度過了大年三十。

        嗯……準確來說是還差一個多小時。

        可能是因為之前睡太多了，現在23點了，他也一點睡意都沒有精神得很。實在無聊，電視在客廳，也沒得看；玩電腦還要下床，太麻煩；睡覺又睡不著。

        于是他從手機上下了個近幾年還挺火的，叫王者農藥的游戲，玩了起來。

        剛匹配上一局，打了還沒兩分鐘，一個電話打了進來。夏揚習顯得有些煩躁，心想這局又要輸了，打個電話要不要這么會找時機呀。

        但當他看到手機上赫然寫著“易如”二字時，整個人像是被炸彈炸飛了，從床上彈了起來。

        一個箭步跨下床，還不幸踩空摔了一跤，找到拖鞋，連滾帶爬的跑到一片漆黑客廳。摸黑抽走了蓋在電視上不知積了多少灰的罩布，花了三秒回憶自家電視是怎么使用的，打開了電視，將聲音調到最大，播到一個正在放音樂的頻道。

        做完這一切，他才終于按下了通話鍵，也真虧的電話那邊愿意等這么久。

        “喂——”夏揚習努力控制自己的氣息。

        “你在哪？”電話那頭傳來了易如一如既往冷靜的，且略顯疏遠的聲音。

        然而這樣的聲音，卻讓此刻的夏揚習更加慌亂。

        他沖著手機嚷了一聲：“你說什么？！”接著將手機拿遠，轉頭，朝著根本不存在的人吼道：“唉唉！你們那邊小點聲，我這打電話呢！”又把手機貼到耳邊，抱歉的笑著：“抱歉昂，這邊有點吵，你剛才說啥？”

        “你現在在哪？”

        “啊，我呀……我在夜城，跟朋友這兒……”

        “在那等我。”易如冷冷的甩下一句。

        “啥？”

        夏揚習愣愣的看著手里已經被掛斷的手機，片刻后，跟被雷劈了似的，突然反應過來易如說的話是什么意思。

        什么電視、燈都來不及關了，夏揚習一把抓下掛在門口的羽絨服，一邊穿著一邊撞上門往外跑。

        一路沒帶腦子的狂奔到小區外，直到看到寂靜的馬路，他才仿佛意識到什么，把自己身上所有口袋都摸了一遍。

        三十晚上要打個車，那可真比提著燈籠找鬼還難。現在還工作的公共交通也就只有公交了，但他剛才在自己身上摸了半天，發現自己既沒帶公交卡，也沒帶現錢。

        他轉過身想要回去取，只是這一步還沒邁出去，他就又轉回來。

        好么，別說錢和公交卡了，他連家門鑰匙也沒帶出來，這回徹底踏實了。

        夏揚習苦笑了下，看了眼手機。

        23:16

        自己家到夜城也就公交車三四站地，而易如到夜城坐車的話也應該要20分鐘左右，這樣的話……

        下定決心，嘆了口氣，男生撒丫子在街上跑了起來。

        從表面上來看，夏揚習并不是一個熱愛運動的家伙，事實上也的確，最少他很不喜歡跑這種單純的運動。除了上體育課敷衍了事跑個1000米，“跑”這個字幾乎和他沒有什么關系。

        所以此刻，夏揚習覺得自己像個瘋子，在大年三十晚上，別人都闔家歡樂、歡聚一堂的時候，自己在空曠的馬路正中央，玩命的奔跑。

        不只是他，恐怕馬路上偶爾行駛過的車輛，上面的車主估計也都這么認為，并通過刺耳的鳴笛對他表示了鄙視與不滿。

        不過換個角度想，平時堵得水泄不通的道路，此時竟然跑了幾分鐘才能看見3、4輛車，這樣的路況在帝都應該也算是奇景了吧。在大馬路上跑步本來就夠新鮮的了，在這樣的馬路上就更新鮮了，應該能吹牛吹一段時間了。他這樣安慰著自己。

        跑了快十分鐘了，夏揚習越跑越慢，越跑越慢，每抬起一步還沒跨出去多遠，就重重的落了下去，氣喘得跟頭驢一樣，眼看著就要出氣兒多進氣兒少了。但他最起碼還在堅持“跑”這個動作，仿佛是在執行一個強制性的任務。

        雖然從身體上，他看上去隨時都可能倒下，可思維卻還是很清晰的，腦子也終于冷靜下來了。他一邊拖著自己沉重的身子往前“蹭”，一邊不住的想，自己到底是為什么大年三十晚上在這兒抽風？本來好好的窩在被窩里，雖然是一個人，但起碼舒舒服服。哪像現在，跟不要命的似的。

        易如不過是給自己打了通電話，至于慌成這樣嗎？又沒做什么虧心事，自己是為什么要這么拼命的跑？

        是為了給自己圓那個蹩腳的謊？是為了不讓對方知道，自己其實一個人過春節很孤單？還是……

        只是自己想見他？

        想在春節這天見他，想在自己感到寂寞的時候見他，想在今年的最后一刻見他，想在明年的第一時間見他……

        夏揚習停下腳步，看著前方只有路燈在閃爍的寂靜的馬路。他有點害怕，害怕知道答案，害怕再往下去想。于是他打斷了自己有些失控的思維。調整下呼吸，又跑了起來。

        終于跑到了夜城。

        氣喘吁吁的夏揚習站在夜城門口，彎著腰，手撐在膝蓋上，拿出手機又看了眼時間。

        23：34

        笑了笑，瞬間對自己的身體素質有了信心。站直了身子，不斷地深呼吸，讓自己的氣息平靜下來。

        這雪可能是才下沒多久，馬路上雖然清干凈了，路兩側還有蠻多積雪沒清理的。夏揚習穿著一身白色羽絨服，站在一片雪白中，幾乎融為一體。

        可在他背后卻是五光十色、熱鬧非凡的酒吧夜店。他孤零零的站在路邊，眺望著馬路的盡頭，在年三十晚上顯得格外寂寥。仿佛是被放鴿子的人，卻還要堅持等待一個不會出現的人。

        不過夏小炮同學終歸還是幸運的，站了沒一會，就見一輛公交車緩緩駛了過來，從上面下來一個穿著黑色羽絨服的男人。

        23:37

        夏揚習笑著看看手機，感嘆自己預測得真準。

        然而當他抬頭看到那張熟悉的面孔時，他的笑容收斂了。他看著馬路對面沒有什么表情的男人，鼻子一酸，竟然不爭氣的有點想哭。

        那一瞬間，夏揚習似乎找到了，那個讓他害怕的答案。

        不得不承認，“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古人誠不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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