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拳揍得路程明整個頭扭向一側，眼鏡也飛了出去。

        兩人都僵在原地，空氣有些凝結。

        “我他媽跟你說了，”夏揚習甩了甩出拳的手，“我的事兒你別管太多！咱倆現在沒有任何關系，叫你聲明哥已經算念舊情了。”

        “呵，”路程明似是不甚在意的輕笑一聲，“你還真是一點兒都沒變呀，小習。”

        夏揚習不由再次皺起眉頭。

        恨鐵不成鋼辦的嘆了口氣，男人緩緩彎下腰，撿起地上上的眼鏡，“還是這么意氣用事，一言不合就動手，想憑拳頭堵住所有人的嘴，你覺得可能么？”男人的目光落在少年身上，“你到現在還認為暴力能解決問題么？”

        少年不耐煩地偏過頭，沒好氣的說道：“你他媽到底想說什么？你大老遠跑過來是跟我這兒說教的嗎？”

        路程明不疾不徐的吹了吹眼鏡上莫須有的灰塵，“我想說什么我一開始就說清楚了，”從口袋里取出一塊手帕，擦拭著實際上本就十分干凈的眼鏡，“我想幫你！我想幫你走回正軌，面對現實！”他抬眼看向夏揚習，將眼鏡戴回臉上。

        “可惜呀！”路程明昂起頭，惋惜道：“沒想到你還真是幼稚，一點長進都沒有。當初帶著你們打打殺殺，那是因為在學校，隨便玩。但你終歸是要步入社會的吧，”說著下意識抻了抻自己的西裝馬甲，“總是要面對現實的，不可能什么事都用暴力解決吧。你呀，還是太小，不夠成熟呀。”話語間無不透露出居高臨下的傲慢與不屑。

        “話說到這份上，也就跟你直說了。其實當年你對我的，對我的……嗯……就算是感情吧，我知道，大家多多少少也知道，背后也不免議論。但我是個思想很開明的男人，我不歧視你們這種……這種行為吧。甚至說你要想玩玩，像葉錦那樣，我也可以奉陪，畢竟我當時是真的把你當朋友當兄弟。可你又不是，你把這種事情太當真了。”搖搖頭，“想想現實呀，我是要繼承我爸或者我媽公司的人，怎么可能……去做同性戀？這樣公司里的人怎么議論我，讓社會怎么看我？不現實的！不過……”

        他似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嗤笑了一聲，“呵，你要是因為這樣去找了那種男人，我倒是能有些理解。畢竟，像他那種社會最底層的人，無所謂什么別人的看法，就算是個同性戀也不會比現在的境況更糟糕了吧。”

        夏揚習盯著眼前刻薄的男人，目光漸漸冷了下去。

        那個曾經摸著自己腦袋，告訴自己不用怕的大男孩，那個溫暖的大男孩，已經面部全非，再也回不來了吧……

        只剩下眼前這個，成熟、理智、體面卻也目中無人的成年男子，好似一切都應該按照他的想法去運行，一旦與他的想法不一致，便皆是不現實、不正確的，蠻橫且無理。

        分手，或者失戀之后什么最讓人難受？

        夏揚習曾一度以為，認識到對方不喜歡自己是最讓人難受的，那種愛而不得，對方不給予回應是最難受的。

        但此時此刻，他醍醐灌頂般清楚地認識到，比喜歡的人不喜歡自己更讓人難受的，是幡然醒悟自己當初瞎了眼，怎么會看上這種人。

        當初那個令自己愛而不能的人，居然變成了自己最厭惡的那一類人，如此的面目可憎。一時間，夏揚習不知該怪自己眼瞎，沒能看清那人的真實面目；還是該怪對方太不堅定，沒能堅守住自我；又或者，是該怪對方口中所謂的“現實”，悄然改變了這一切。

        三年間的種種美好時光，在眼前走馬燈的閃過，卻也隨后都消散無蹤。

        不在了，再也不在了，屬于路程明與夏揚習的記憶，因為一人的離去，再也不復存在了。

        夏揚習感到憤怒、惡心，自己怎么會眼瞎看上這種人，還浪費了寶貴的三年時間在他身上，恨不得下上去扇他幾個大嘴巴子，質問他怎么補償自己這幾年。

        但還有一種更隱晦的情緒，是不舍與悲傷。

        不舍這三年的時光，不舍曾經溫暖的男人，不舍那個還很青澀的自己……

        感慨世事無常，將一切變成了如今這般模樣。也悲傷于，自己苦苦追求三年，究竟是為了什么？

        是為了什么，放棄中考，放棄他心心念念的s中，落榜到這樣一所烏煙瘴氣的學校？是為了什么，和家人吵翻，孤身一人留在帝都？是為了什么，把自己變成如今這副可以說是人人嫌棄，連自己都曾厭惡的“娘炮”模樣？

        為了眼前這個西裝革履的“成功人士”么？為了得到一句“你太小，不成熟，不會面對現實”的評價么？

        夏揚習甚至不敢問自己一句：“值得么？”

        “說句實在話，看到你這樣兒真挺讓我失望的，小習。”路程明又擺出一副要教育對方的架勢，“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你跟過我，也算是我的人了，怎么能越來越往下走呢？不過你放心，我既然回來了，就不會放任你不管，我肯定會把你拉回正軌的！”

        夏揚習實在聽不下去想要破口大罵，但剛一張嘴，一陣無力感油然而生，悲從中來。鼻子發酸，眼前也漸漸蒙上一層水霧。

        在這混蛋面前哭也太丟人了吧！夏揚習心想。

        他仰起頭，努力瞪大眼睛，卻依舊沒有阻止眼淚從眼眶中涌出。

        完了……

        夏揚習心下一涼。

        突然，他眼前一黑，被人從身后用力一攬，夏揚習向后踉蹌兩步，撞進一個堅實的胸膛中。

        淚水滑落，沾濕了那捂在少年臉上的，因為低燒而微微有些發燙的手掌。

        “怎么，趁我不在欺負我男朋友？”

        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聞言，路程明臉色變得很難看，低聲道：“你就是易如？”

        來人并未回答，而是轉頭貼近夏揚習的耳朵，假裝輕語卻用的是三人都聽得到的音量：“這人誰呀？”

        夏揚習來回張了幾次嘴，調整呼吸，使語氣平靜下來：“路程明。”

        易如歪過腦袋看向對面的男人，不大的眼睛瞇縫起來，審視著對方。半晌，笑了一下。

        “久仰大名。”

        “你喜歡男人？”路程明看著被捂著臉的男生，“喜歡他那樣的男人？”

        易如自然地點點頭，“我喜歡他，自然我就是喜歡男人。哦對，聽說小習曾經是跟您混的，我得謝謝您。”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我喜歡現在的小習，非常喜歡，所以不論您是通過何種方式，使他變成現在這樣，我都得謝謝您。”

        “呵，他變成什么樣與我無關。我只是覺得……”

        易如斂了笑容，“沒什么事兒我們就先走了。”說完，也不等對方答應，攬著夏揚習轉身就要走。

        “喂！你都不聽人說話的么？！”

        易如一臉不耐的回過頭，“勞煩您自己看看，咱們是兩個世界的人，有什么可說的？”

        “我跟你的確是兩個世界的人，但小習不是！”路程明仿佛化身正義的使者，義憤填膺，“他不應該過著這樣的生活！”

        易如嘆了口氣，無可奈何道：“腦子長在他自己頭上，我相信他能自己做決定。”停頓片刻，又想起什么補充道：“既然咱們沒什么可說的，以后也就不要見面。這家伙……”指了指懷里的人，“是我的手下敗將，看您的樣子大概是不練了，也不稀罕和我們打架，所以……”

        左手包在右拳外，用力按了幾下，“要是下次再見面，我不保證您還能這么體面的站著。”

        撂下一番話男人帶著夏揚習走遠了，留下有些呆若木雞的路程明。

        “謝……謝謝。”

        肩膀上搭著易如胳膊，被對方攬在懷里的夏揚習小聲說道。

        臉上的淚水已經已經干透，剛才的種種也因為易如的介入而不再那么難過。甚至，他還為易如說了那么多話，以及那句“我喜歡現在的小習，非常喜歡”感到有些雀躍。

        咬著自己的下嘴唇，嘴角微微翹起。

        “笑什么笑。”易如瞥了一眼旁邊偷笑的人，沒好氣道。

        夏揚習抱著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瞇起眼睛，笑得一臉諂媚，“小如如你剛剛好帥哦！”

        被夸贊的男人恢復了往日的一臉冷漠，好像之前巧舌如簧，高調告白的人不是他一般。他拽著夏揚習，推門進了廢棄的體育館。

        “為什么背著我見他？”

        “我沒有要背著你呀，你當時在睡覺，而且……”男生委屈道：“我也不知道他找我要做什么……”

        “以后，”易如盯著對方，又將視線移向一旁，“不許一個人見他。”

        ？？？

        夏揚習眼睛不由睜大。

        眼前的男人，是在……吃醋？

        夏揚習輕笑，上前一步雙手環住易如的脖子，整個人貼上去。

        “我都有你了，還見他干嘛呀~”

        頭枕在對方的肩膀上，嘴唇輕輕貼上脖頸，卻不貼緊，讓那細細的絨毛在嘴唇間似有似無的摩挲。

        “是不是呀，小、如、如——”

        “啊！！”

        易如的呼吸聲變得粗重，一把將身前的少年推倒在一塊體操墊上，伸手就要……

        “停停停——”

        夏揚習一手撐住對方壓下來的胸膛，一手在自己褲兜里掏了許久。像變戲法兒似的，從兜里揪出一片四四方方的小東西，用牙咬著撕開，遞到對方面前。

        易如愣愣的看著送到自己眼前的東西，用了幾秒時間反應過來這是什么，以及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后，笑罵道：

        “操……”

        易如奪過對方手里的東西，將他壓在身下，湊近他的耳旁：

        “干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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