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約定
宋和喻被這一幕震撼了,許久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有一個瞬間,巨狼身上的氣勢讓人不寒而栗。
而現在,巨狼走了過來,停在他的身前。
巨狼頓了一下,小心地探過來,腦袋在宋和喻的肩上蹭了蹭。
突如其來的熱意爬上了宋和喻的臉頰,他摸了摸鼻子,掩蓋那莫名的赧然。
他上上下下打量著巨狼,思緒還沉浸在方才幽冥火海倒懸,逆流至天上的驚天巨變中,他想,巨狼確實是超越他想象的靈獸。
好在真的沒有消化不良的樣子。
事情也順利解決了。
宋和喻望著雪中的巨狼,心悅誠服道:“狼兄屬實大能!”
而巨狼再一次伏下身子,邀請宋和喻騎到身上的用意很明顯。
對于晏浮潭來說,收服幽冥火不難,難的是當著宋和喻的面,處理一大攤子山火的時候還不能暴露了真身。
說真的,晏浮潭對狼這個物種不熟,裝起來束手束腳。
雪山狼的外表多多少少限制了他的發揮。
好在順利解決了。
看到巨狼伏在自己身前,那一抹熱意又回到宋和喻臉上,下不去了。
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就不好意思了,他咳了一聲,掩飾不自在,轉移話題。
“遭了這么大險,不如帶一塊銀霜礦回去做個紀念。”
見宋和喻沒有爬到自己身上來,巨狼起身跟了上去。
宋和喻剛剛已經發現,此處地脈里蘊含著豐富的銀霜礦,因為山體開裂礦脈裸露在外,又經幽冥火燒,飛雪冷卻,比起普通的銀霜礦石更不一般。
銀霜石天然蘊含冰靈力,對于水、土靈根修士來說使用可以得到靈力增幅,鍛造過后還是煉器的好材料,尤其適合用來煉劍,不僅材質堅硬無比,形成的劍氣也帶有天然的冰寒之氣,因此價值頗高。
礦脈開鑿殊為不易,除非大能親臨,否則大多修士只能從外露的礦脈邊緣采集零星幾塊石頭。
這幽冥火煉制過的銀霜礦會有什么不一般,宋和喻還不知道,等帶回去找個好的鍛造師再行研究。
等采集了銀霜礦,宋和喻還是回到了巨狼的背上。
那點突如其來的難為情也散去了,宋和喻正視了自己的渴望。
是的,他就是喜歡大狗狗。
被大狗狗溫柔對待,誰能遭得住?
一回生,二回熟。
他甚至敢上手摸摸大狗頭,順手挼了一下狼耳朵。
巨狼耳朵抖了抖,縱容了他的行為。
其實以巨狼表現出來的超凡實力,自己應當喊他一聲前輩,摸頭挼耳朵實屬僭越。
但是手有自己的想法,宋和喻克制不住。
巨狼帶著他來到了一處山澗,因為經歷一番混亂后身上頗有些狼狽,宋和喻想要洗漱休整一下。
溪流在此處匯聚形成了一潭泉水,又從另一邊往下游流去。
流水清澈冰涼,翻起片片白浪。
宋和喻脫掉了外袍,僅著一件單衣步入水潭中。水深只及他胸口,宋和喻微微屈腿將自己整個人沉入水底,片刻之后鉆出來,水珠順著如玉的面龐滑落至肩頸,一頭濃黑的長發如墨一樣飄在水里。
晨昏交替之際,月亮剛剛升上山巔。
宋和喻的身影在粼粼水波里,在明暗交錯中,月光清輝灑在他肩頭,仿佛山間惑人的妖精。
雪狼灰色的眸子沉沉地凝望著水中人,像一個安靜忠誠的守衛。
里衣松松解開,半濕半透地搭在身上,潺潺流水沖刷著軀體,緩解了被幽冥火包圍產生的焦灼感,宋和喻發出了幸福的嚶嚀,感覺整個人都活了過來,比起快把人烤干了的幽冥火,他果然還是更喜歡水。
在泉水里直泡到身心通透了,他才邁步走上岸。
巨狼極有風度地在附近的山石上等候,宋和喻施法弄干了里衣,又重新換了一身衣服,對雪狼招呼道:“狼兄找的這個好地方,環境清幽,太適合小憩片刻,狼兄要不要也下去洗洗?”
巨狼跳了下來,但并沒有下水,而是踱步到了宋和喻身邊坐下。
見他不想下水,宋和喻也不勉強。巨狼身上一塵不染,定是極愛干凈的,只是很多動物都不愛水,是天性使然。
他接下來的行程目標還是繼續送小狼回家。
宋和喻左右瞧了瞧,發現小狼崽自己跑去玩,離得遠了。
狼崽到底是野生動物,不是家養的狗子。
所以宋和喻沒有急著找它,而是在水邊石上躺下,讓自己徹底放松會兒。
泉水叮咚,夜色冥冥,身邊有個巨型的讓人安心的熱源,宋和喻便有些昏昏欲睡。
“狼兄,你可有族人親眷?”
宋和喻眼眸半闔,因為困倦而聲音懶懶的。
巨狼沒有回答他。
宋和喻在瞇成了一條縫的視野里,看到了巨狼雪白的下巴,毛發豐厚,線條優雅,寶石一樣的雙眸正注視著自己,背后是雪山隱約的輪廓,天幕之上月光恬淡,山風送來清冷的水氣,宋和喻瑟縮一下,攏了攏衣服,又閉上了眼睛。
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睡著的,但醒來的時候,宋和喻發現自己枕在了巨狼的肚皮上。
一張柔軟暖和的長毛毯子,陷在里面,睡得香甜,舍不得起來。
宋和喻把臉埋在雪白的長毛里蹭了蹭,從半迷糊狀態逐漸清醒,含糊的聲音傳出來:“狼兄,不好意思,失禮了。”
雖然嘴上說著失禮,行動上卻沒變化,依舊賴著不動。
雪狼見宋和喻醒來,本來做好了他會從自己身上離開的準備,但宋和喻沒動。
他眸光閃了閃,慢慢靠近,用鼻尖輕輕碰了碰宋和喻的發頂,一觸即離,見他不抗拒,又用額頭輕碰他的額頭。
這是宋和喻與小狼表達親昵時常做的動作。
巨狼微微拉開距離,側頭觀察宋和喻的反應。
宋和喻閉上了眼睛,嘴角微微勾起,吸狗的同時在內心給自己比了個耶。
和大狗狗相處時,適當表現自己的無害,等待對方放下警惕,主動靠近……
或許自由擼狗目標很快就能實現。
一邊有心,一邊有意,于是雙方在一種無法言說的共同默契下關系迅速升溫。
小狼崽回來的時候,發現氣氛黏糊到自己幾乎插不進去。
是發生了什么幼崽不能理解的事情嗎?
有大狼小狼相伴,宋和喻的秘境之旅非常愉快。
宋和喻以前沒覺得自己有寵物親和體質,但在這里得到了兩只毛絨絨的喜歡,大概這就是緣分吧。
與這里的歡快氣氛截然不同,重山之外,有一個人發冠歪斜失魂落魄地走在山脊上,口中喃喃。
“怎會如此,怎會如此?”
他在藍色的幽冥火海之中看到了一人一狼,后來火海消失了,但是他怎么都靠近不了。
他不敢相信,幽冥火,幽冥火就這么沒了嗎?
不,幽冥火一定是被偷了。
就是那個帶著雪山狼的修士,就是他!
他明明看到了,卻只能眼睜睜看著他走遠,他想不通,那年輕修士的境界明明不高,難道是扮豬吃老虎?
他不甘心,到手的幽冥火失之交臂,怎么都不甘心。
他在大雪中一個踉蹌,滿眼都寫著恨意。
這跌跌撞撞之人赫然是慶雷派開山礦洞中出現過的裘服長老。
他從衣袖中取出一枚信號彈發射,百里之內看到信號的慶雷派弟子都必須來此聽命。
被幽冥火燎到的法衣無法復原,長老將自己隱在迷霧里遮掩一身狼狽,對跪了一地的弟子們發令:“我要你們找一人。”
他手指一勾一劃,在半空中顯現了宋和喻的虛影。
影子很模糊,看不清他身邊景物,只勉強能認清此人容貌。
眾弟子們小心翼翼地抬頭辨認,其中一龐姓修士“咦”了一聲,長老聽到了。
他聲音陰狠,問道:“你見過他?”
“啟稟大長老!”龐修士跪著上前一步,依舊低著頭不敢直視長老,將弟子們與宋和喻的過節一五一十道來。
長老神色猙獰,“哼,此人搶奪本該屬于我慶雷派的寶物,傷我門派弟子,翻遍秘境,也要將他找出來!”
……
宋和喻愉快地和大小崽子們膩在一起,幾天后他們找到了雪山狼族群。
小狼崽遠遠聽到聲音,耳朵就豎了起來,等到視野里真的出現了狼群,便撒開腿狂奔而去。
跑到一半忽然慢了下來,回過身來看看宋和喻。
宋和喻沒有跟上去,笑著沖小狼崽揮了揮手:“崽崽,回家吧!”
小狼是秘境中的幼崽,留在秘境里對它的成長才是最有利的。
宋和喻看著它回歸族群,與狼群一起遠遠地離開。
而巨狼站在他的身邊,紋絲不動。
相處了幾天,宋和喻已經意識到巨狼和小狼崽真的不熟,包括剛剛出現,與他們遙遙相望的雪山狼族群,對巨狼表現出來的也更多是審視、畏懼和警惕。
巨狼的實力遠在群狼之上,但他好像是孤獨的。
了結了一樁事,宋和喻心里輕快許多。
“狼兄,我們也走吧,我去給你抓魚吃。”他臉上帶著笑意,眼神中帶著少見的俏皮。
小銀魚要去雪山峽谷的溪流中找。
宋和喻縱身起飛,在群山之間飄然起落,雪狼緊隨其后,追逐著他的身影。
長長的坡面覆蓋著皚皚白雪。
想到小狼崽子對玩雪的喜好,宋和喻眼里閃過促狹,忽然放棄了飛行,落在雪地上,順著山坡滾落。
巨狼瞬間提速縱身疾跑到下方,用自己的身體接住了宋和喻。
耳中聽到一串暢快的笑聲,眼見宋和喻笑意盈盈,才明白他是在鬧著玩。
巨狼珍惜地將宋和喻攏在了身下,伸出舌頭在他臉上舔了舔。
宋和喻眼睛彎彎地看著伏在他身上的雪狼,望著那雙漂亮的灰色眼睛。
“我要離開秘境了。”他輕聲但是一字一字鄭重地對巨狼說,“我很喜歡你,我覺得你也是喜歡我的,但是我不知道你是否會愿意。”
宋和喻頓了頓,抬起手在巨狼毛絨絨的側臉上揉了揉:“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離開?離開這個秘境,去外面的世界,以后可能就沒機會回來了。但是我承諾,我會努力照顧好你,當一個好主人——當然,‘主人’只是一個說法,我們的關系是平等的,如果你想要離開,隨時可以恢復自由。你愿意接受嗎?”
巨狼站起來的時候比他還要高一點,佇立在風雪中,威風凜凜。
伏下身子的時候體長也遠遠超過一個成年男子,厚厚的毛發,溫熱的肚皮,蓋在身上既像被子又像一個巨型玩偶。
巨狼的眼睛比雪原還深邃,比溪水還溫柔。
他用臉頰蹭了蹭宋和喻的手,然后靠過來,和宋和喻頭碰頭。
“你答應了是嗎?”宋和喻雙手捧著雪狼的臉,由衷開心,“我們來結契吧。”
靈寵契是一種通用的法訣,既可以保證妖獸對主人的忠誠,也保證主人須得善待靈獸,彼此之間不會相互傷害。
宋和喻與巨狼締結的是雙向平等的契約,法訣完成的那一剎那,通感最為強烈,他可以清晰感覺到巨狼的歡喜欣然,沒有一絲絲惡意或負面情緒。
宋和喻難掩心底的感動:“那我們約定好了,我帶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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