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萬箭

百里山距離幽州城三舍地，有百里遠。

幽州城易守難攻，山川險谷，百里山占十之三四。

阿蠻被帶下馬車，才驚覺自己被帶到了如此偏僻之處。錢褚握住她的手腕，帶著她往前幾步，阿蠻緩過神，眼見自己面前碎石鋪路，兩側高山聳立，不由得心生恐懼。

她用力將手從他手中掙脫，扭頭就要跑。但不過才將將跑出去幾步，錢褚已然在她身后，聲音極其冷靜的開口道：“百里山素有野獸出沒，更有逃荒之人避難，野獸兇猛，逃荒之人兇惡，蠻蠻若敢獨自出山，我絕不阻攔。”

他始終盯著她的背影，見她腳步停下，他不由得開口，聲音放低，哄著她道：“蠻蠻到我身邊來。”

阿蠻站在原地不動，眼前的百里山山影憧憧，狀若魑魅，她茫然四顧，確實心生懼意，一時間，無助至極。

她不動，身子僵僵的站在原地。

錢褚臉色冷硬，忽而大步上前，拽住她的手腕就往前走。

阿蠻被他這般拽著，瞬間回過神來，知他停在這里，必定是早有布置，心中發急，不由得往兩側看去。

但天色已晚，將近夜半，又無燈火，根本什么都看不清。

錢褚察覺到她的動作，干脆回過頭看她，她跟在他身后，毫無防備，險些撞進他懷中。

眼瞧著他停下來，阿蠻眼眶發紅，抬眸看向他，手心都出了汗，聲音發顫的開口道：“阿兄，我怕。”

她自小就慣愛對他撒嬌，每每她撒嬌，但有所求，他皆會應。

但此時，錢褚看著她，不為所動，他掩過眸底閃過的一抹暗色，沉聲沖著她開口道：“不是想知道，我預備如何取蕭譽性命嗎？”

阿蠻望著他，只覺此時的他陌生的叫人心慌，她說不出話，心頭陣陣的發緊，好半晌，才聲音發澀的開口道：“阿兄，預備如何取他性命。”

錢褚盯著她，忽而湊近，在朦朧夜色中，看著她一雙濕漉漉的眼眸，一字一句的開口道：“求我啊，錢阿蠻！”

他字字清晰，傳入她的耳朵里。

阿蠻幾乎身體僵硬，不能動了。她的阿兄，曾為她受蜀將的胯下之辱，更曾將她護在身后。

她眼前一時模糊，竟分不清現在的錢褚是夢，還是那個為護住自己而甘愿讓人踐踏的阿兄才是夢。

錢褚已然看出她在走神，心中怒極，恨極，豈能允許他在自己面前如此，他伸手捏住她下巴，湊上前，帶著幾分快意的開口道：“蕭譽若追至此地，必將受萬箭穿心之苦，開心嗎，蠻蠻？”

他已在兩側埋伏好弓箭手，雖不如魏地慕容翰、梁地孟宇百發百中，但萬千長箭齊發，也必能讓其死無葬身之地。

阿蠻心驚膽戰，忽而覺得毛骨悚然，在那長長的夢境中，她最終死于萬箭穿心。

她一時間，竟覺得牙齒都在打顫，渾身控制不住的發抖。

錢褚以為她被嚇到，才會出現此種反應，不由得嗤笑道：“你為他擔憂至此？”

阿蠻怔怔望著他，忽而伸手拽住他的衣袖，極其小聲的開口道：“阿兄，你是要我死。”

她聲音輕輕，語速緩慢。

錢褚只當她還是在以死要挾自己，不由得冷笑道：“蠻蠻當真已經用情已深？”

阿蠻咬唇不語，她現下渾身冷汗，是疼的，也是慌得。

車夫已經將馬車趕往隱蔽處。

有吳越斥候急急來報，已經見到河東王蕭譽經南城門出了幽州城，一路往吳越方向追來。

錢褚雙眸微瞇，未等阿蠻回答，拽著她就往旁邊樹叢中走。

阿蠻走的顛顛撞撞，連聲音都發不出了。

錢褚將她留在此處，不過是讓她與自己一同，親眼看著蕭譽身死。

蕭譽的千里良駒，速度極快，一路追趕到百里山，行至峽谷處時。多年來行軍打仗的經驗，瞬時，讓他覺得不對。

太過于安靜了一些。

他將將要進峽谷之時，忽而勒緊韁繩，馬匹高高揚起馬蹄，發出一聲響亮的嘶鳴。

阿蠻就在另一側，幾乎是立刻，就聽到了馬匹嘶鳴聲，頓時，她眼眸瞬間睜大，生怕蕭譽中了陷阱，將旁邊錢褚用力一推，就朝著馬匹發出嘶鳴聲的地方跑去。

但如此夜色，又是在樹叢中，她一身長裙，實在不便。

心中慌亂至極，恐懼至極。

她甚至不敢出聲喚蕭譽，生怕他聽到自己聲音，不管不顧的沖進來。

錢褚未曾料到蕭譽會如此警覺，竟然在入峽谷前，勒住了韁繩，他本設想，蕭譽直接縱馬沖過來，而后，萬箭齊發。是以，他才沒有對阿蠻行動多有限制，即便阿蠻提前預警，他也覺蕭譽難逃一死。

但如今，情況突變。

眼見阿蠻沖了出去，他神色一時難看，胸中怒氣沖天，立刻追了上去。

不過三兩步，錢褚一把就拽住了阿蠻，拽住她的瞬間，他一把捂住了她的嘴，低頭看向她，聲音帶著狠意：“蠻蠻這是要去哪里？”

阿蠻小臉發白，搖著頭，眼眶都發紅，聲音含糊的開口懇求道：“阿兄，你不要這樣，我好怕，求你了！”

錢褚冷著臉，盯著她，一動不動。

蕭譽自行軍打仗以來，自然也有中埋伏之時，如此才養成現在的警覺，他對百里山地勢再清楚不過，視線精準的朝著吳越士兵埋伏之地掃去。

一旁的錢褚，眼神余光中便遠遠的瞧見他的動作，一時間，以為他發現異常，瞬間目眥欲裂，面目猙獰。

不過片刻，他忽而俯身在阿蠻耳邊，低聲開口誘哄道：“蠻蠻不是想見你的夫君嗎？他就在那里，你喚他過來。”

他松開捂住她嘴的手，一雙眼眸緊緊盯著她。

阿蠻偏過頭，也朝著蕭譽的方向看過去，不過瞬間，她忽而重新看向錢褚，亦湊上前，在他耳邊低聲開口道：“阿兄不信我敢赴死？”

她說完，未待他反應過來，小臉上神色冷下來，忽而再次推開他，朝著蕭譽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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