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來到晚上七點，咖啡店的人漸漸多了起來。音響里的歌聲也從爵士樂變成了流行歌曲。

“嗯……”

吃光杯子里的最后一口提拉米蘇，黑田良子細細咀嚼著，短發下的成熟俏臉露出心滿意足的享受表情。

“能不能不要笑的那么惡心，良子阿姨。”

喝著快要見底的熱拿鐵，藤井樹忍不住開口提醒了一句。

“欸，有嗎？”黑田良子有些羞澀的雙手捂臉。

“真是不好意思，阿姨下次會注意的！”

“你先把嘴巴擦干凈再說吧。”望著她嘴角殘留的蛋糕屑，藤井樹淡淡回了她一句。

不敢相信這個笨蛋阿姨是怎么當上大學講師的，而且一當就是十幾年。

更不知道她當初哪來的膽子，敢卷走桃乃木映子的錢跑路。雖然最后還是膽子小，把本金還回來了就是了。

“抱歉，失禮了……”從手提包里取出紙巾擦了擦嘴巴，黑田良子盡量裝出一副端莊淑女的鄰家阿姨模樣。

只可惜燕國地圖太短，下一秒她便暴露了自己的真實意圖。

“那個，小樹……”

“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可以去酒店了。”

“哈？！”

“去酒店干嘛？”聽到她的話，藤井樹的眉頭一下子挑了起來。

“說錯了……”

“是送阿姨回酒店。”黑田良子纖手輕撫胸口，露出一個尷尬的微笑，連聲解釋道：“之前小樹不是說，如果阿姨能把柏青哥戒掉，就允許阿姨來東京還債嗎？”

“嗯，好像是這么說過……”

“現在阿姨來了，而且還帶了這兩個多月攢下來的還款的錢。”

“只是……”黑田良子強忍著想要偷笑的心情，低下腦袋故作歉意道：“只是阿姨剛剛來的太匆忙，把錢落在了酒店。”

「落在了酒店？」

藤井樹狐疑地瞇了瞇眼睛，打量著黑田良子破綻百出的表情。

“良子阿姨，你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的？”

“是……是……”黑田良子欲言又止，視線觸及到藤井樹目光如炬的眼睛后，又趕忙低了下去。

“好吧，阿姨承認是故意的。”

自知計劃被看穿，黑田良子只能無可奈何地全盤托出。

話音剛落，她主動把腦袋湊了過來，等待藤井樹給她一記爆栗。

不過，這次藤井樹沒有獎勵她的意思，滿臉嫌棄的抬起手指，把她越湊越近的美麗俏臉摁了回去。

“對不起，小樹……”

“阿姨把攢下來的錢都換成了現金，放在包里隨手攜帶的話，不太安全。”

雙手抱住藤井樹的手腕，黑田良子小聲替自己辯解了一句。

“多少錢？”藤井樹隨口問道。

“一共一百萬円……”

「一百萬？」

藤井樹眼睛中閃過一抹訝異，不過不是因為數目，而是因為黑田良子的毅力。

日本高中教師的年平均工資在680萬円左右，作為大學講師，然后轉到私立學校當老師的黑田良子會更高一點。

即便如此，兩個多月攢下一百萬円，可以說是非常省吃儉用了。估計平時連貴一點的啤酒都少喝，社交活動肯定能少則少。

有這樣一份毅力和自律性，黑田良子戒掉柏青哥的可信度無疑又高了幾分。

而且，一百萬円現金放在手提包里確實也不太安全，有這份警惕性倒也是人之常情。

“……”

抬手招呼服務員結賬，藤井樹語氣平靜地對黑田良子道：“錢不重要，既然良子阿姨想早點回酒店，那我就先送阿姨回去吧。”

現在都七點鐘了，原定計劃是和黑田良子一起吃個晚餐來著。誰想到出了“桃乃木映子”這檔子事。

估計黑田良子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害怕待會再次遇到好閨蜜桃乃木映子，所以急匆匆想回酒店這個安全屋。

這樣也好，早點送她回去，自己也能早點去吃晚餐。

想到這里，藤井樹掏出錢包想要買單，但是卻被眼疾手快的黑田良子搶了先。

“讓阿姨付吧，小樹。”她邊說邊從手提包里掏出了鈔票。

“待會還要麻煩小樹送阿姨去酒店呢。”

一想到可以背著好閨蜜桃乃木映子和藤井樹偷偷約會，一股難以言喻，比小鋼珠中頭獎還要刺激的感覺瞬間涌上了黑田良子心頭。

前來結賬的服務生正是剛才那位年輕人，見黑田良子這位留著短發的漂亮阿姨，明明剛剛才被對面的少年當孫子訓斥，現在卻要搶著替對方買單。又聽到漂亮阿姨還求著少年送她去酒店，一個荒誕至極的念頭不禁從心里冒了出來。

「該不會酒店的房錢，也是這位阿姨出吧？」

然而現實遠比預想還要荒誕，那位少年猶豫了幾秒后，收起了自己錢包。

漂亮阿姨掏錢結完賬，一個勁兒拉著少年的手道謝，臉上的歡喜表情根本不似作偽。

“謝謝你，小樹！”

「啊？！」

「她居然還在謝謝他！」

……

……

東京，臺東區。

生意談崩了以后，桃乃木映子就帶著小助理離開文京區，回到了位于臺東區淺草商業圈的公司。

桃乃木映子所就職的公司名為“SKIN”，直譯過來就是“皮膚”或者“皮膚健康”，是一家在業界小有名氣的上市公司，主要經營化妝品業務。

因為前段時間大火了一款護膚品，董事會賺的盆滿缽滿，所以加大了對新產品研制的投資。

現在好幾種化妝品、護膚品都研發完畢，自然需要她們這些市場營銷部的主管們，一個一個去找明星洽談代言合同。

上面董事會大佬輕飄飄一句話，下面部門的職員們一個個跑斷腿。

……

“叮——”

坐電梯和小助理來到公司三樓的市場營銷部，然后越過忙碌的公共辦公區。

“噠噠噠。”

高跟鞋輕輕敲擊著地板，桃乃木映子斜挎著手提包，走進了自己的獨立辦公室。

很不幸，她就是接到代言任務的主管之一。

不過……

不同于其他人被迫接下這個吃力不討好的任務，桃乃木映子則是主動請纓。

無他，她單純想要多做出些業績，然后多拿一份獎金。

“嘩——”

把手提包放到辦公桌，桃乃木映子坐到辦公位前，摘下細框眼鏡，拿眼鏡布仔細擦了擦。

短暫的新年假期過后，她又被打回現實，繼續開啟每天加班到深夜，只為多掙一點錢，早日還清那五千萬円的生活。

時至今天，在千葉縣當老師的黑田良子靠著兩個多月以來的自律生活，攢下了一百萬円用來還款。

可桃乃木映子這個化妝品公司課長明顯比她要更加拼命，卡里足足攢了五百萬円之多！

不過，這五百萬円里面，薪水只占了一小部分，更多的是年終獎金。

因為最近幾個月不要命似的加班工作，讓桃乃木映子拿到了全額的年終獎金，即月工資×12個月，稅后能到手四百多萬。

正因如此，為了豐厚的年終獎金，桃乃木映子才主動接下了找明星接代言這個其他主管避之不及的任務。

「五千萬円啊……」

如果下一年自己不吃不喝，拿到全額年終獎金，最多可以攢下一千萬円。

這樣的話，最快也需要五年的時間才可以還清債務。

一想到五年內自己都要重復這樣繁重疲憊的工作，無力感充斥全身，桃乃木映子擦眼鏡的纖手微微顫抖了一下。

這一刻，她總算明白，為什么經濟泡沫時代會有那么多人選擇臥軌了。

可是……

只要想到自己那兩個漂亮又優秀的女兒，桃乃木映子的身體仿佛再次被注入了動力，重新戴好眼鏡，雙手放在電腦鍵盤，開始給幾家娛樂事務所寫合作郵件。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如果她倒下，那么滔天的債務和繁重的工作，就要全部落到她兩個女兒頭上了。

事實上，桃乃木映子也清楚，她的大女兒清水凜已經舍棄了自己作為學生的假期，正式開始工作為她分擔債務。

小女兒清水愛衣因為統一考試的緣故，暫時可以幸免于難。等到考試結束，說不定也要被藤井樹趕去打工還債。

為了不讓自己最疼愛的小女兒在餐廳里端盤子端到手抽筋，桃乃木映子打起精神，雙手在電腦鍵盤上快速打字。

“啪嗒啪嗒——”

SA經紀人事務所、田中娛樂株式會社、KB娛樂事務所、松本娛樂事務所等等，只要公司內有名氣大，適合廣告代言的年輕女藝人，桃乃木映子全部發去了一份合作郵件。

盡管她明白這些郵件最終會石沉大海，運氣好會回她一封拒絕通知，可桃乃木映子依然堅持不懈地撰寫了稿子。

……

“篤篤篤。”

“桃乃木課長……”

辦公室外傳來一陣敲門聲，桃乃木映子停下手中的動作，循聲望了過去。

“進來吧。”

“咔——”辦公室門打開，剛剛陪著她去談合同的年輕小助理走進來，面色恭敬地道：“桃乃木課長，水野部長喊您過去一趟。”

“她有說是什么事嗎？”

“好像……”二十多歲的女實習生猶猶豫豫地回答道：“是代言合同的事。”

“嗯，我馬上就過去。”收拾了下電腦桌，桃乃木映子剛坐到辦公位沒多久便又要離開。

“野原，你回去后把前幾次被拒絕的郵件完善一下，晚上發給我。”

“好的，桃乃木課長。”

吩咐完助理野原，她邁開A字半身裙下修長的大腿，高跟鞋輕踩地板，離開了自己的辦公室。

……

來到四樓的部長辦公室，桃乃木映子抬起手，敲響了辦公室的門。

“篤篤篤。”

沒過多久，辦公室內傳來一道略顯老態的女人聲音。

“是桃乃木吧，進來……”

“咔——”

推開門走進寬敞的部長辦公室，實木辦公桌后面，坐著一位六十多歲，同樣帶著眼鏡，看上去就很精明的女人。

在日本的職場當中，六十歲算中年期，七十歲還奮斗在第一線當社畜的大有人在。

“水野部長。”見到辦公桌后面坐著的女人，桃乃木映子微微躬身打了個招呼。

“桃乃木課長啊，今天叫你來不是別的事。”

水野部長語氣和藹，擰開保溫杯喝了一口濃茶潤潤嗓子，接著說道：“……董事會那邊又再催新產品上市了。”

“上一件護膚品為公司帶來了不少收益，大家都在等著新產品青出于藍呢。”

她話里有話，意思就是督促桃乃木映子不要給公司拖后腿，畢竟董事會的那群大佬還在坐等分錢呢。

“水野部長，我……”桃乃木映子冷艷的俏臉不禁露出一抹為難。

請求公司追加預算的話還沒出口，便早已被水野部長提前預料到。

“桃乃木課長，不是董事會不想追加代言費，你是公司十幾年的老員工，一路從神奈川的分部調到東京的總公司，公司的難處你應該也明白。”

上一秒還在說“前一件產品大賣”，下一秒水野部長便苦口婆心地談起“公司不容易”，就好像賺的錢全部落到他們這些普通員工手里似的。

“正因為任務困難重重，所以公司才把它交到了我們市場營銷部的手里。”

水野部長宛如眾多職場上司的縮影，習慣性畫餅道：“你是幾位課長中能力最強的，這一點我全部看在眼里。”

“全靠水野部長栽培。”在公司摸爬滾打了十幾年，桃乃木映子早已心如死水，臉色平靜地彎腰附和道。

日本職場采用的是年功序列制，即按照年齡、工齡等因素來決定職位和薪水。

簡單說就是論資排輩，和個人能力無關，在公司待的越久，薪水便越高，職位同樣也是水漲船高。

桃乃木映子這個“課長”，就是入職以后，在公司待了十幾年換來的。即便她期間為公司做了諸多貢獻，也依然卡在“課長”這個位置。

正是因為上升無門，桃乃木映子才會拉著黑田良子鋌而走險謀求經濟上的利益。

不出意外的話，她還需要再熬個十幾年的資歷，才能坐到水野部長現在的位置。

但是現在，意外偏偏出現了……

“桃乃木課長，我們市場營銷部副部長的職位空了有好幾年。”

“聽說社長有意提拔一位課長，擔任副部長之位。”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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