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唱大戲
溫臻是清楚四房五房幾個哥兒的。
跟著四嬸五嬸一起來的十三歲少年名叫孫擎,在四房中排行老二。
擎哥雖生得虎頭虎腦,圓圓滾滾的隨了他娘,但本質上就是個傻乎乎、經常受兄弟們欺負的天真小吃貨。
他親娘的暴躁脾氣一點也沒學到。
之前在孫府給孫勛發喪時,溫臻就看見五房的幾個孩子圍著擎哥,又跳又笑編打油詩嘲笑擎哥肥頭大耳隨了娘。
擎哥雖然生得人高馬大,可傻乎乎地站在一眾比他低的孩子們中間,卻是不敢動彈。
他要是敢動一下,五房幾個弟弟就會跑去告訴五嬸母他們被欺負了。五嬸母雖然不會明面上打他罵他,但會偷偷給教書先生塞錢,讓先生在課上尋著借口就打他手板一頓。
溫臻最看不慣小孩子屁大點不懂就學會了霸凌,每每遇到這種情況,就佯裝不經意地走過去,從孩子堆里將擎哥扒出來拎著衣領,扭頭就走。
美名其曰“擎哥你娘叫你。”
那段日子擎哥為了躲避其他孩子的欺負,就經常偷偷摸摸地跟在二房姊姊后面。甚至溫臻躲在小廚房里烹制美食,他也探著小腦袋趴在窗欞上直流哈喇子。
一聽溫姊姊問他有沒有嘗過酸疙瘩湯,擎哥頓時點著小腦袋:“姊姊,好喝!”
那日溫臻在祠堂上吵贏分家后,四房五房氣得食不下咽,連帶著擎哥餓著肚子也不敢說。他自然不明白家里發生了什么,只是覺得餓,又想著勛哥哥走了,溫姊姊應該在祠堂里守著,便一個人跑到祠堂。
可惜祠堂里空無一人,擎哥翻了半天沒翻到溫姊姊的身影,最后在角落里看到一碗灑了一地的顏色混雜粘稠的冷湯。
餓得小肚子直叫的擎哥也不在乎湯已經冷透了,胖乎乎的小指頭搗了搗一團軟乎乎的面疙瘩,放在嘴里嘗了嘗。
等四嬸到祠堂里一看,擎哥正趴在地上,胖腦袋對著地上的泔水湯舔得開心,聽到聲音后嘿嘿呲著牙,沖他娘憨憨地笑:“娘,好喝!”
四嬸勃然大怒,剛要沖上去把擎哥拎走,一旁的五嬸若有所思,示意下人們拿勺子將泔水湯從地上舀起來,又逼著下人們嘗。
下人們心里再十萬不愿意,也不得不硬著頭皮聽主家命令嘗了一口。哪料這一口,瞬間紛紛瞪大了眼睛——面團黏糊勁道、雞蛋香軟菜葉酥脆,火候適當的番茄榨出的酸湯無比爽口鮮美,實在是美味!
這一幕落在五嬸眼里,心里已經明白了大半:她就說二房那個怯懦的童養媳怎么突然換了個性子。
原來是偷偷學了點手藝翅膀硬了,打算自個兒賺錢不帶她們孫家了。
憑什么好事全讓她們婆媳倆占了去?
五嬸心生嫉妒,將擎哥拉過去,從少年嘴里愈發確定自己的猜測。
于是安排下人去打探溫臻與鄭氏的下落,得知兩人竟然在隔壁明州縣開食鋪開的風生水起后更是妒意叢生,二話不說拉著四嬸和擎哥一起跑來搗亂。
溫臻覺得這次四嬸和五嬸倒是有趣,也比葫蘆畫瓢學她,知道明州縣多莊稼地人,自己穿金戴銀跑來污蔑兩個相依為命的寡婦婆媳,讓人打心眼里不愿意相信,便也照著明州農家婦人的打扮,收斂了許多。
四嬸一聽擎哥跟個小傻子似的點頭附和溫臻,頓時氣得就要打孩子。
鄭氏眼疾手快地將擎哥拉倒身后,啐道:“朱淑桂你這蠢笨沒見識的,娃兒都叫你給打傻了!”
“兩位嬸嬸”,溫臻笑瞇瞇道,“你們因何而來,打的什么算盤,有什么目的,我和婆婆并不怎么在乎。只是二位毀了今早我鋪子里的生意,我和婆婆都萬萬不能忍的。”
“嬸嬸們來了有半個時辰,以開張前每三分鐘來一個客人算,這半個時辰里嬸嬸們一共趕走了約二十位客人。”
她笑得無比親和,聲音也很是親密:“咱們都是親戚,我也不好做得太絕,便給兩位嬸嬸一個折中價。按每位客人消費兩文錢,嬸嬸們共計要賠我們四十文錢。”
四嬸看著溫臻笑瞇瞇伸手要錢,破口大罵道:“你那叫‘都是親戚不好做太絕’?!你那是恨不得把我們的錢都搶走得了!”
溫臻沖著四嬸坦誠的直笑:“啊呀,誰說不是呢!”
一旁的鄭氏也興高采烈地直哼哼,順便對溫臻又刮目相看了不少——方全柔與朱淑桂這倆黑心的,絕對想不到自己來這一趟,不僅沒攪和成她們生意,反倒白白賠了銀錢進去!
這一仗,絕對能把她倆氣得嘔血!
鄭氏一高興,直接哼唱出來:“真是老天開眼,讓某些沒心肝的賠了夫人又折兵喲!”
五嬸幾乎要氣咳嗽,鬢邊的木頭簪子來回搖晃。她剛想再說些什么,溫臻就笑瞇瞇的朝著她身后的巷子里努努嘴。
“五嬸嬸,人家可都看你們大門大戶的笑話呢。”
四嬸與五嬸一回頭,便看見不少莊稼人暗戳戳地站在巷子的角落里,搓著手等待看八卦。
平日里就是下地種田養家,還不容易來了點熱鬧,誰能忍心錯過呢?
甚至還有平日里就沒什么事干、圍在一起閑聊八卦的老婦嬤嬤們坐在小板凳,吧唧吧唧磕著瓜子前排圍觀。
這些滑稽的畫面落到五嬸眼里,儼然臉都要氣歪了一半。
溫臻看在眼里,繼續添油加醋道:“五嬸嬸要是不覺得丟臉,那我干脆把你們將我與婆婆的家產糟蹋了大半的事也拿出來說一說吧。”
說著她抬高了聲音,拖長了音調喊道:“這通椋縣里的孫家,祖上可是響當當的——”
鄭氏在旁邊興高采烈地繼續唱:“賠了夫人又折兵喲!”
四嬸一看溫臻這副架勢,心里已經害怕了一半:她這次出來本就沒有與老爺商量,若是再被明州縣的人聽去孫家的笑話,只怕少不了老爺一頓打罵。
她拉了拉五嬸的袖子,低聲道:“全柔,咱們回去吧。要是被我那口子聽到孫家的閑話,又得打我了。”
見五嬸不情愿就這么離開,溫臻繼續高聲道:“祖上的孫家可是京城里待過的,但到了這一輩——”
鄭氏立刻接著高聲唱道:“賠了婦人又折兵喲!”
五嬸用水蔥般的指尖,指著溫臻與鄭氏,咬著牙道:“你們兩個潑婦,開什么面點鋪,直接去花樓里唱大戲只怕來錢更快!”
這話實在難聽,鄭氏頓時黑了臉,一個巴掌就要往五嬸臉上扇。溫臻繼續笑瞇瞇地開口:“五嬸嬸別耍嘴皮子功夫了,把四十文錢給了再走。”
五嬸柔美的眉梢瞬間豎了起來:“呸,小賤人,什么四十文錢?!光天化日搶錢呢!”
“啊”,溫臻點點頭,恍然大悟道,“不好意思,是我算錯了。”
不等兩個嬸嬸松一口氣,就聽她又笑瞇瞇道:“是四十六文錢,畢竟剛剛又過去了好一會兒功夫呢。”
“您要是再不給,這要賠的錢可得接著漲呢。”
五嬸渾身直抖:“你這小賤人——”
“四十八文錢。”
四嬸死命拉住五嬸,從袖子里掏出一個圓滾滾的小香囊扔給溫臻,拽著五嬸與擎哥就走。被拉走的擎哥還有些依依不舍,偷偷摸摸跟溫姊姊揮了揮手告別。
正在這時,鋪子后面的院子里冷不丁地突然響起一陣細弱的嬰孩哭啼聲。李三蛋地急火火跑了出來。
“老板,那小嬰兒”
鄭氏眼疾手快地捂住李三蛋的嘴巴,五嬸卻豎著耳朵突然警覺起來,似乎抓到了婆媳倆的把柄:“嬰兒?什么嬰兒?哪里來的嬰兒?!”
這要讓五嬸知道她們撿了個男嬰,指不定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于是溫臻繼續笑瞇瞇道:“五十文錢。”
四嬸立刻連拖帶拽、頭也不回的把還要繼續追究下去的五嬸拖走了。
大戲的主角都走了,看戲的路人們也紛紛惋惜著離開,鄭氏這才松了一口氣。
溫臻晃了晃四嬸扔過來的小香囊,手感倒也沉甸甸的,看來四嬸嬸是真的怕旁人聽到孫家的閑話。
她與鄭氏一同跟著李三蛋進入里屋,溫臻向鄭氏笑著贊嘆道:“婆婆反應真快,既沒有真把孫家的事說出去,也把兩個嬸嬸氣得夠嗆。”
鄭氏難得沒有得意,只是嘆了口氣,道:“人都嫁過去半輩子了,就算分了家,也掛著孫的名頭。”
她雖然恨孫家妯娌們心狠,可嫁了人后冠夫姓,到死也擺脫不了。真把孫家那些腌臜事說出去鬧得風言風語,她們婆媳倆以后在縣里也不好過。
聽了婆婆這話,溫臻也不由得輕輕嘆了口氣。
李三蛋這一上午都被老板安排照顧男嬰,那小崽子醒來后就哭鬧不停,他幾乎把能想到的方法都用了個遍,也止不住男嬰哭鬧。
一進屋便看見男嬰躺在襁褓里哭得小臉通紅,奶香的小手來回晃。
“是不是又尿了?”
鄭氏連忙把男嬰抱起來,輕輕拍著哄小崽子。
今日鋪子里的生意被孫家嬸子攪得稀爛,一整個早晨都很難再招攬到客人。即便是有,也大多是聽了八卦抱著看熱鬧心態的路人。
幾乎沒有人再去詢問溫臻辛辛苦苦準備的蒜蓉蟹黃蒸包和糯米燒麥。
溫臻心里多少有些失落,但很快她又振作下來——這才開張第二日,熟客們都還沒熟,哪里有那么快就門庭若市的。
誰家做生意沒點坎坎坷坷呢?
剛好家里也沒有奶了,她便打算趁著這個空隙停業一日,去縣里集市上買點嬰孩吃的用的生活用品。
剩下不少還未賣出去的蒸包與燒麥只得暫時放進廚房。若是等到晚上還賣不出去,便也只有扔了一條路。
她剛揣著小香囊走出鋪子,突然聽到一旁樹蔭下的角落里有人低聲喚她。
“溫姊姊!”
溫臻一回頭,看清楚來人后不由得微微睜大了鳳眸:“你怎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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