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東方破曉的時候，從昏迷中醒來的趙曦發現自己趴在一塊沿河灘涂上，渾身濕透，看樣子似乎是被河水沖上岸的。

        她起身環顧四周，沒有看到其他人。

        趙曦閉上眼，微蹙著眉，試圖努力回憶。

        光，很刺眼的光……飛機……針管……口罩男！！

        一陣緊迫感襲來，她猛然睜開眼，惶恐地看向四周。

        在確定除了她自己沒有其他人之后，終于大舒了一口氣。

        但很快她又有了新的疑問：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

        于是，她根據剛剛的回憶和身處的環境判斷：可能是飛機遇到強烈天氣，之后就墜機了……墜機？等等，她記得自己起身上洗手間前看了一眼窗外，當時飛機正途徑太平洋，難道飛機掉在了太平洋某個海島上？

        想到這，她又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身體，并沒有發現異樣，不禁有些震驚，幾千米高空下來，竟還能毫發無損？腦子也很清醒，應該沒有腦震蕩……

        糾結了一會兒，她想，當下應該找一下飛機和其他的乘客。

        “救、救命……”

        這時她隱約聽到有人求救。

        趙曦環顧四周并沒有看到人。

        “救命……”又一聲微弱的呼救，這下，她聽到了聲音的方向，終于目光鎖定在離河岸的十多米遠的河面，那里似乎漂浮著東西。

        她上前再定睛一看，是個人。

        “等等，我馬上過來！”趙曦沖那個漂浮在河面上的人喊了一下，隨即脫下身上的外衫和鞋子，便一頭扎進河里。

        冰涼的河水讓趙曦哆嗦了一下，所幸水流并不湍急，她有點慶幸，雖然自己會游水，但沒有救人的經驗。曾經聽游泳教練說，野外救人，要觀察一下水面環境，不要冒險施救。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趙曦終于把人救上岸，當她放手，喘著粗氣看了眼此人后，頓時愣住了。剛剛救人時沒注意，現在才發現這個人的頭發比她的還長，凌亂的頭發遮住了容貌，而他身上似乎穿著件長衫……等等，長衫？

        半晌。

        眼距正常，鼻根高挺，眼裂正常，眼外側正常，外耳大小正常。“伸舌。”趙曦捏這著眼前人的下頜，輕聲命令道。舌頭大小正常，無流涎。接著，她站起身，又伸手拉眼前人站起來。身材高大，約一米八個頭，她拿自己的身高做個參照。身高差讓她不得不仰頭打量：頭圍正常，頭前、后徑長度適中。趙曦走到他身后，伸手摸了摸他的枕骨，正常，頸長正常。皮膚……白皙，趙曦為此感到有點郁悶：一個男人的膚質和膚色竟然這么好。

        是的，現在被她進行體檢的是名男子。

        “來，張嘴。”趙曦又捏著他的下頜說道，不過這次她讓他坐下來，畢竟身高太高，夠不著。

        嗯，牙位正常，沒有蛀牙。檢查完牙齒，趙曦抓了一縷長發，費勁的看，最后還是把疑惑說出來：“這是真的頭發？”

        面對趙曦的質疑，那雙大大的杏仁標準眼直直地看著她，朱唇微啟：“嗯。”

        這海島上流行留長發嗎？是和我一樣是飛機上的乘客嗎？但這打扮分明不是現代人啊，還是拍戲的演員？

        趙曦想了想，問題越來越多，腦殼痛，只能先作罷。

        最后她看了看這個人的指骨，分明且修長，并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綜上所述，她可以給這個人排除了患有唐氏綜合征。

        為什么趙曦會有這樣的猜想？

        這是因為該男子從外貌特征以及身高條件似是已經成年了，加上臉上帶著還未褪去青澀稚嫩，判斷在二十出頭或者不到二十。然而，趙曦把他從河里撈起，當他恢復神智后，一聲甜甜的“姐姐”頓時把她叫懵了。

        雖說趙曦也老大不小二十有六，但被一個成年男子甜甜的叫姐姐，心里不免有些膈應。

        很快，她就發現了異樣。男子看她眼神很不一樣，直接而純粹，這樣的眼神一般只有孩子或者智商低下的人才會有。

        所以剛剛趙曦才會給他做了體征檢查。

        發育正常，難道是后天導致的，從飛機上掉下來摔傻了？

        “你今年幾歲？”趙曦示意男子坐下，自己也跟著坐下來，決定好好談一談。

        “六歲啦。”男子歪頭伸手比了個六。

        六歲！趙曦瞳孔放大，難以置信，這人心理年齡就六歲？她又看了看男子，嘆氣搖了搖頭。

        和我“相差”二十歲，別說姐姐，叫阿姨也不為過。

        撲哧。她被自己這想法逗樂了。

        “姐姐？”這個大小孩不解地看著低頭悶笑的趙曦。

        “沒事，我們繼續吧。”趙曦收起了笑容，示意繼續。

        “你還記得自己的家人嗎？”

        “嗯，我知道的，阿爹阿娘阿公阿婆還有大哥，我通通記得呢，還有……”大小孩掰著手指認真地數著。

        “好的，等一下。”看著大小孩沒完沒了的數數架勢，趙曦出言打斷他。

        “那你記得自己的名字和家住哪里嗎？”趙曦引導道。

        “我叫，叫……”這時，大小孩啞言，似乎想不來了。

        耐心地等待了一下，趙曦似乎明白了，這人表述清楚，八成不是智力問題，她忽然想到了一個可能性。隨后，她扶正大小孩的頭，兩只手分別撩開遮蓋了他額頭的長發，果然在左額靠近天靈蓋有一處開始結痂的傷口。

        頭部創傷導致的失憶。

        趙曦看著這處傷口沉默了。

        如果是暫時性失憶，可以通過手術治療。開顱對她來說不是難事，但一般會被自己開顱的，都不是活人。

        大小孩看著發呆的趙曦，伸手輕輕握住她的手：“姐姐，你沒事吧？”

        趙曦回過神，看著這雙清澈的大眼睛，嘆了口氣。“對了，你脖子上好像帶了個東西，介意拿下來看看嗎？”她忽然想起來在救他的時候，余光瞥見了一條鏈子掛在他的脖子上。

        “嗯？”大小孩伸手摸了摸脖子，果然從懷里掏出一樣東西。

        趙曦上前一看，是塊玉佩。

        半截拇指大小白圓軟玉，中間鏤空雕刻了一支麥穗，質地細膩溫和，光潔柔美。

        “這中間是根麥穗……這玉佩誰給你的？”趙曦問。

        “……我，記不得了。”大小孩皺著眉頭想了想，搖了搖頭。

        “這樣吧，麥穗的穗同歲，歲歲平安，想來送你的人是希望這個玉佩能保佑你平安。”趙曦思忖一下，答道。

        “是嗎？”大小孩有些懵懂。

        “嗯。”其實她也不確定啊，胡謅的。她轉換一下話題，把心里的想法說了出來。

        “要不，暫時以這個玉佩起個小名吧，方便稱呼你。歲歲平安，小平還是小安？”趙曦根據玉佩的寓意，想了兩個昵稱。

        “！”大小孩突然拔高了音量。

        “歲歲？”趙曦嚇了一跳，跟著重復一遍。

        “嗯！”大小孩開心的答應道，臉頰上漾起了個小酒窩。

        “好，那就叫你歲歲。”趙曦點了點頭。

        “姐姐，那你叫什么名字呀？”歲歲睜著大眼睛問。

        “我叫趙曦，那你稱呼我小趙就行。”趙曦笑著答道。

        “小趙姐姐？”

        “不用，小趙就行。”趙曦想這么大個頭，卻甜甜地叫她姐姐，當真有些受不起。

        “好的，小趙~”清朗的音色用著稚嫩語氣，趙曦感到有點酥麻怪異，她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心想這人什么時候能夠恢復記憶啊。

        眼看日漸晌午，再這樣耗著不是個辦法，趙曦提議趕緊上路。

        “走吧，我們趕緊找人求助，早點回家！”

        在瑞豐城的五英里郊外，一處雜草叢處趴著一個人，身著白色襯衫和黑色西褲，身形略微消瘦。伏在手臂上微微歪著頭，可以隱約看到他的樣貌。高突飽滿的額頭，發際線后移到頭蓋骨，形成半個地中海下水的八字眉下一副金屬邊框的眼鏡蓋住了眼鏡。我們只能從他微微起伏的身體判斷這個人還活著。

        啪嗒——一粒豆大的雨水滴落在他的臉上，緊接著雨聲莎莎，雨勢越來越大。

        驀地，一雙微凸的單皮眼睜開了。

        中年人爬起來，感到眼前模糊，隨即摘下眼鏡揉了揉，那雙突出的眼球顯得更大了。

        “怎么可能？我不是在飛機上嗎……”中年男子一邊不可思議地睜大眼睛一邊扭頭看四周。

        不一會他的表情從難以自信到嘴角抿緊，到忍不住哈哈大笑，眼角的眼紋越來越深，“大難不死，大難不死！”

        良久，中年人才從喜悅中回過神來，而這時他才意識到自己身處一個陌生的環境。

        不遠處有青瓦露頭，中年男收起了眼鏡，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沿著泥濘路朝前方走去。他走了約兩百米后，古式的飛檐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沿著林間小路找到了那座有青瓦片的建筑物，原來是一座廢棄的神廟。

        中年人推開半掩著的破木門，走進雜草橫生的前院，他停住腳步，打量四周。

        在靠近主室前的臺階旁有口鍋在咕嚕咕嚕的煮著東西，卻沒有人看守。中年人上前看，不禁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接著露出復雜的神情。

        一方面他嫌棄的是用這個破陶罐臟煮東西，另一方面自己又感到餓了。但終究是饑餓感戰勝一切，他拿起火堆旁的臟陶碗用身上的襯衣狠狠的搓了幾下，拿起木勺正要舀一碗。。

        “嘭——”突然，他背后響起劇烈的門板撞擊在墻上的聲音。

        “快來人，有人要偷食！”一個尖銳的聲音響起。緊接著一陣急促的腳步混雜棍棒聲傳來，原本十幾平米諾大的前院一下子圍滿一大群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的人。

        中年男被這仗勢給嚇住了，手上的碗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還沒等他開口，他面前一個矮小駝背瘦削的小老頭眥著一口黃牙，沖他嚷嚷：“小子，哪里來的，竟然敢來咱們丐幫撒野？！”

        “我……”中年人剛要辯解又被他打斷了。

        “不用狡辯！兄弟們，打斷這臭小子的狗腿，讓他知道咱們可不好惹！”只見黃牙老頭揮了揮手里的木棍，周圍的乞丐便一擁而上。來不及做出反應，中年男就被一記木棍打彎了腰，緊接著更多的拳腳落在他身上，他只能本能的蜷縮身體和抱緊腦袋。乞丐們有的圍著中年□□腳相踢，有的一邊看戲一邊嗤笑起哄。

        嘈雜聲驚飛了幾只原本在院墻頭落腳的雀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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