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幸村每年四月十五日都會舉行杏節。這一天，每家都拿杏子做傳統的美食：杏粿。杏粿是將杏果肉切丁，加糖在鍋中炒熟后放涼，再用被杏汁染色后的熟糯米粉面皮包裹，最后拿特制的杏子形狀的凹槽木雕印出掌心大小的糯米粿。

        看著從梁阿婆嫻熟的動作中“變”出的一個個黃澄澄的杏粿，趙曦與歲歲兩人眼里都冒著星光。

        “邦邦—”這時門口傳來敲門聲，三人回頭看向來人，是陳明。

        陳明點頭示意，笑著朝院內三人走來，“阿婆，你們在忙什么？”

        “哎陳明，在包杏粿哪。”梁阿婆回答，手里的動作沒有停。

        “這么早？不是明天才過節嗎？”

        “老身早些準備好，明日女兒和女婿要過來一起過節。”

        陳明恍悟，隨后想起了過來的緣由：“對了，蔡瑩瑩的下葬安排在十五日的清晨卯正，村長吩咐，你們得空的話可以過去。”

        “那不就是明天嗎？”趙曦問。

        “對。”

        得到陳明的肯定回復，趙曦感覺怪怪的，下葬和節日不沖突嗎？她把內心的疑問說出來。

        “這鄙人也不懂，請來的風水先生說日子和時辰可行。”

        “好吧。”趙曦便不再多言，這些她也不懂。

        “陳明，一會兒可以麻煩你幫老身送一些杏粿到蔡家嗎？”

        “行呀。”

        “晚些，我去給吳家嫂子也送一些。”

        “吳家嫂子？”趙曦一時沒聽明白。

        “就是吳剛的祖母。”

        “阿婆，您真的有心了。”陳明由衷感慨。

        “哎，兩家的長輩都不容易，蔡榮就守著個女兒過活，他妻子死后也沒再找一個；吳家嫂子獨自拉扯孫子，早年有些嘴碎的說她是災星，克死自己的丈夫和兒子兒媳，過得并不順意。”

        “這吳剛又做出這番事情，只怕她是更難的了。”

        其他人不由沉默。

        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專找苦命人。

        廣和縣，祈福客棧，二樓雅間。

        一身著石青色交領右衽、十五六歲的少年人撐著下巴靠坐在窗柩上，他表情淡漠打量著街上的人群。他身后立著一位小廝，小廝頭微垂，卻不時抬眼瞄了幾眼少年后便收回目光，站姿有些局促。

        小廝順禮對這位少年是有些畏懼的，畢竟當初他可是掐住了自己的脖子，險些見了閻王爺！后來王妃問這位自稱章浩的小哥要哪個做近身小廝，四五個人里偏偏挑中自己！

        順禮當時只覺眼前一黑，踉蹌了一下，恍惚間見到章浩小哥的邪魅一笑，心里終究被烙下不可磨滅的印記，每每見到章浩都不自覺心里發毛。

        順禮聽府里的老人說，這來歷不明的小哥這么受王妃的待見，就是因為他的長相。

        小哥的長相確實頗為俊秀，但重點是他的相貌竟和兩年前病逝的世子樣貌有八分相似！

        身體發膚受之于父母，除了之前他對自己的所為讓順禮心有芥蒂之外，章浩小哥這格格不入的短發讓他更加介懷了。

        “他們回來了。”章浩利落地跳下窗戶，伸了個懶腰。

        “啊？”發呆的順禮被他嚇了一跳。

        章浩瞥了他一眼，走到八仙桌前倒了杯水潤了潤嗓子。

        果不然，門外傳來了陣陣腳步聲。

        吱呀——一聲推門聲后，全王妃帶著侍女走了進來，看到章浩，露出溫婉的笑顏：“阿浩，歇息一會兒，咱們兩刻鐘后啟程。”

        “好！“章浩笑著應下，模樣像個陽光的鄰家男孩。

        ”夫人，那我們要去往哪里？”

        “平江。”

        十五日清晨卯時天還未亮，有幸村北面山頭上一行人身著白衣舉著火把，此時，蔡瑩瑩的下葬儀式正在舉行。參加葬禮的有孫村長李紳士，梁婆一家與趙曦歲歲，陳明陳慧娘，以及蔡家的幾個鄰里。

        新立的墓碑前擺著幾樣祭品，蔡榮跪坐在墓碑前沉默地燒著紙錢，眾人依次上前祭奠。趙曦拿著一支鮮花輕輕地放在祭壇上，目光溫柔地看著墓碑，心里輕輕說了聲“安息吧丫頭”，然后退開給后面的人行方便。

        東方迎來了破曉，藏青的天色漸漸褪為青白，那是帶來新生的晨曦。

        日入之際，有幸村各家各戶都相繼來到祠堂參與夜晚的篝火晚會。祠堂外的空地已經擺好了一大簇篝火用的柴堆，角落幾張大號方形木臺上擺著吃食甜點。

        酉正，趙曦歲歲與梁阿婆一家子吃過晚飯后來到祠堂，柴堆前已經坐下了一圈人了，他們幾人也選了個位置坐下。

        梁阿婆的女兒陳娘子年三十五，與夫婿生育了三個孩子，最小的是個八個月大個男孩。趙曦挨著陳娘子身邊坐下，一邊逗弄著這個軟萌的小娃娃。

        娃娃依偎在媽媽懷里，好奇的看著眼前這個只會沖他瞪眼的陌生阿姨。

        夜幕降臨，篝火被熊熊燃起，慶祝活動也開始了。

        在村長發表了簡短的講話后，每家依照抽簽順序開始才藝表演。

        第一位竟是陳明。

        趙曦驚訝，興致多了幾分，陳明會表演什么呢？

        陳明一身勁裝，步伐沉穩走到眾人面前，抱拳沖左右各行一禮后，扎起馬步，開始他的演示。

        趙曦未穿越前學了一年的散打，每周兩到三節課，以強身為目的。

        陳明的揮拳過程中，她除了看懂有直、擺、勾拳和掃腿等基本招式外，其他的也不懂了。

        最后，陳明收起動作向眾人抱拳行了一禮，大家拍掌叫好。

        后面的表演里有的幾家合作演起了小品，有的唱起了歌謠。

        李家兄妹一個彈起古琴，一個朗誦古詩。趙曦看到李婉婉給好幾個節目彈琴作伴奏，沒有什么小姐架子。

        “趙姐姐，趙郎君！”

        突然趙曦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她轉身一看來人，是黃小珍。

        “小珍。”趙曦笑著看著她，心里暗嘆：這丫頭咋咋呼呼的。

        “怎么樣，趙姐姐，要不要上去露兩手？”

        “啊，我不用了。阿婆和陳姐姐在表演了哦。”趙曦揚了揚下巴，示意小珍看向正在唱山歌的梁家母女。

        “好吧。”黃小珍嘟起了小嘴。

        “那你呢？要表演什么呀？”

        “我呀，先保密，一會兒你就知道啦。”說完，調皮地眨了眨眼。

        “哦……”趙曦期待地點點頭。

        待梁氏和陳娘子結束演唱并行禮致意后，坐在趙曦身邊的黃小珍忽然起身，聲音嘹亮地開唱一句歌詞——她話音剛落，別處有人接著她的詞繼續唱了下去。這時，原本圍坐在一起的村民們都相繼站起來，開始一邊相互牽著手邁著舞步，一邊唱著歌，慢慢的繞著篝火圍成一個移動的圓圈。

        “趙姐姐，快跟上，還有趙郎君！”黃小珍一只手與鄰座的人牽住，另一只手拉起趙曦，“哦哦”趙曦慌亂拉起歲歲，又蹣跚學步地跟著黃小珍的動作跳起拉手舞。

        喲嘿喲嘿……

        過了好一會兒，趙曦漸漸掌握了手拉舞的節奏，終于能隨著人群的動作擺動身姿，她看向身側的歲歲，不料他比她跳得還熟練。

        他像注意到她的目光，轉頭看向她，笑著問：“怎么了？”

        “嘿，你跳得真好。”

        聽到趙曦的夸獎，他眼睛彎成了月牙，嘴角的梨渦更深了。

        篝火堆那跳動的橘紅色焰火總能柔和人的臉龐，讓眼眸成為泛著光澤的黑曜石。

        回過神，她輕笑一聲，呼出一口濁氣，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在手拉舞上，這些天緊繃的神經是該好好放松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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