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陳跡滄桑吊瓣香
陳跡滄桑吊瓣香
一百多年前福州留學日本學子陳天聽憤國事蹈海一事,經過報紙宣傳,迅速在全國傳開。當日具體情景,早已無從考察。晚清小說大家、著名報人李伯元在《南亭筆記》中錄有其事,真實性足可信賴。
全文如下:陳天聽,福建人,卒業東京法政大學。與其同儕數十人,乘博丸返國,舟發神戶,因就其儕縱談中國大局。有閩商某者,歷舉日本窺閩之跡,述于陳前,陳則大憤,就眾討論救亡策。眾皆曰:“此國際交涉,權在政府,我輩手無斧柯,無能為也!标惵劧鴳嵣,即語于眾:“吾今業成返國,將焉所用,顧能眼瞪瞪視他族入侵吾國乎?”語罷,奮然出登甲板,已決死志。適遇朝鮮人某,又相與論日本縣韓(縣作動詞,以韓為日本之一縣)事,陳益郗歔慷慨眥裂。值日本人某,閑閑然立船首,睨視陳與朝鮮人談話,眼鼻之間,若甚揶揄者。陳因戟手前指是日本人而詈之曰:“曩者,汝國謂俄人為暴,假義聲以兵蹂我疆土,口血未干,遂志亞東大計,而以暴易暴,且又加甚。汝僬僥(僬僥,相傳之矮人國)細民,不知遠圖,徒知侵略吾無告之國,為歐美人倀,誠今日擾亂東方和平之賊也!奔磰^拳擊此日人,并蹙之以足。比日人忷懼遁去,陳即大呼曰:“吾志不能遂,愿赍恨死,望我同胞無忘敵寇,而急綢繆牖戶(《詩經·豳風·鴟鸮》:“迨天之未陰雨,徹彼桑土,綢繆牖戶。”即未雨綢繆意)。”乃躍身入海以死。同船之學生五六十人,聞變,急趨,群集資要船主停機。下小艇覓其尸,海天冥冥,杳不可得。
近代福州人蔡人奇所纂《藤山志》亦有記載:陳天聽,字不浮,倉山塔亭人,一八七二年生,自少博覽群書,以天下為己任。中日甲午戰敗,清廷割讓臺灣,天聽深感痛心,賦詩:“赤嵌水土異吾閩,況復燕云臠割新。番社租庸充旅食,義民鼙鼓動征塵。炎荒風月無名士,舊日河山感主人。此去好消離索恨,許多遺老是鄉親。”“島郡當年百戰場,忍教拱手據金湯。書生絕口談王會,大將甘心愧國殤。南渡衣冠應不少,漢家伏臘詎能忘。憑君往謁延平廟,陳跡滄桑吊瓣香。”
“清光緒三十年(一九零四年),陳天聽赴日本留學,專攻法政,光緒三十三年(一九零七年)畢業,于四月十九日乘日本“博愛丸”船回國。第二天,在船上遇到一位韓國人,通過交談,兩人對甲午戰爭以后中韓兩國備受日本欺凌的現狀極為痛心,陳天聽感到有如利錐刺心般的痛苦,回到客艙后,通宵哭泣!
“二十一日,船由神戶出發到播摩灘午餐,陳天聽與同船歸國者大談日本對中國的壓迫,在場的人無不義憤填膺,淚下如雨。到了此日未時(大約下午1點到3點間),陳天聽在甲板上默然踱步,突然他大呼一聲:“中國竟無人耶!”從輪船上一躍而下,蹈海自盡殉國。年僅三十五歲!
蔡人奇所纂《藤山志》記載陳天聽蹈海事與李伯元《南亭筆記》所記,情節大同小異。而蔡人奇和陳天聽是同鄉好友,又是兒女親家,所記自然可信。
陳天聽犧牲后,音訊最先傳到日本東京,東京留學生隨即舉行追悼大會,掀起愛國浪潮。五月份福州革命黨人在下渡十錦祠為蹈海而死的閩籍留日學生陳不。愄炻犠植桓。┡e行追悼會,借機宣傳革命。辛亥光復福建后任政務院院長之彭壽松,曾在當日追悼會上慷慨發表演說,盛況空前。彭壽松當場剪去發辮,繼之痛哭,在會上發誓要推翻清朝,隨即加入同盟會。
可知陳天聽之死,對福建革命影響之大。
陳天聽在陳家是老二,根據其六弟陳天錫(曾任孫中山秘書、國民政府考試院秘書長)回憶錄記載,光緒三十年(一九零四年)他們全家都隨父宦在湖南長沙,四月下旬一天上午,正在讀書求學的陳家老七陳仲經(曾任國民政府主席林森秘書、國民政府考選部常務次長、考選部顧問),從鳳儀園家中出來購買文具,在街上見有報童賣報,陳仲經當時并未加以注意,但報童一句“留日學子陳天聽憤國事蹈海”的一句叫賣聲,對他不亞于是晴天霹靂!陳仲經猛然間驚駭萬狀,呆呆站立在路邊。
留日學子陳天聽憤國事蹈海!陳天聽?
陳仲經以為聽錯,急忙向報童買張報紙。展開報紙一看,“留日學子陳天聽憤國事蹈海”這條新聞赫然在目!再仔細一看,是湘江報轉載上海報紙的電訊。
陳仲經顧不得再買文具,急忙轉回鳳儀園家中母親劉國士的居處,默默把報紙交給母親。
老夫人劉氏一看,先是驚駭不已,后即悲痛萬分,淚如雨下,放聲大哭。
陳仲經一面以“報紙上的這個陳天聽未必就是二兄”來寬慰母親,一面命人要六兄陳天錫趕快前來議事。
老夫人劉國士見多識廣,忍痛泣道:“世上陳天聽有人同名,不足為奇,可在留學日本的學生中還有另外一個陳天聽,那是斷無可能!
陳仲經知道母親言之有理,悲戚無言。
陳天錫急速前來,看罷報紙,亦是驚詫哀傷不已。
但陳天錫暗自尤存僥幸之想,他懷疑、希望這個壯烈蹈海的陳天聽不是自己的二兄陳天聽。
陳天聽在長沙有一摯友名鄭韶華,善測字,與陳天錫也要好。第二天,陳天錫心懷不安,來到鄭韶華住處,請他就陳天聽之死,測字判其事真偽。
鄭韶華也不推辭,也不謙虛,叫陳天錫隨意在紙上寫上一字。
陳天錫見畫案上放置有一本古文,問:“可否寫兩字?”
鄭韶華說可以,陳天錫即書“古文”二字于紙上。
鄭韶華一見大驚,大聲叫道:“壞!古文二字,合起來豈不不是‘故’么?”
陳天錫聞言膽戰心驚,不知所措。未幾日,事證所測。
目睹百日維新和戊戌政變后,幾千年神圣的皇權權威,在人們的心底里開始動搖。盡管封建皇權這個神壇還有人在維護、祭祀,但它早已被愚昧的香火蒙上了厚厚的灰燼,開始腐爛、老朽,最終難免倒塌。
數年后,辛亥革命一舉推翻滿清統治。
民國建立后,陳天聽被追認為烈士,民國政府在他家門前,樹一“不浮烈士”石碑祭祀。這塊石碑文革后尚在,惜現已不知去向。
許多感人的歷史,無奈地被歲月掩埋。
尤其是有關民國年間的歷史,被掩埋、掩蓋的特別多。別說什么上下五千年,就是幾十年前許多歷史,能真正了解真相的又有多少?現在史學界流行一句話叫“那段歷史還沒解密”,歷史事實成為人為機密,真讓人哭笑不得。
現在,中國有大量的人對于國家近代歷史不知道,也不感興趣,這與人為的隱瞞歷史真相有直接關系。歷史事實成為禁區,想研究、了解國家歷史真相,卻成為危險的事情。
這難道還不滑稽、荒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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