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清舟躺在柔軟的被褥中，睡意朦朧中，五感似乎也遲鈍了很多。
  模模糊糊感覺到一個溫暖的懷抱，然后隱約聽到乒乒乓乓的聲響。
  意識陷入了黑暗。
  記憶的線卻如此清晰地呈現(xiàn)在了他的面前，宛若又回到了那個時候。
  他是實驗體019號。
  從有記憶開始，就一直待在那個遍布灰暗色調(diào)的充滿金屬的房子里。
  博士說這個編號代表著做實驗的先后順序。
  也就是說，他是第19個實驗體。
  在研究所里，每個年齡小于五歲的試驗體都有一個飼養(yǎng)員，這個名字聽起來很可笑，像是對待寵物。
  但他卻并不討厭，因為那時的他還不明白，在人類社會將人當(dāng)作物品是一件怎樣的事。
  他只知道，在他周圍的實驗體中都這么叫照顧自己的人。
  只是一個稱呼，和019號一樣，并沒有什么不妥。
  他的飼養(yǎng)員是一個中年女人，一個很奇怪的女人。
  那個女人最開始并不理他，甚至還會在他做完各種手術(shù)之后嘲笑他甚至罵他。
  當(dāng)然，他那時候只覺得，這是一個十分吵鬧的女人。
  每次都吵得他睡不著覺。
  但不知道為什么，那個女人在某一天發(fā)生了變化。
  他至今沒有找到那個令她改變的原因。
  不過，他并不去想與自己無關(guān)的事，他只知道，自己的生活似乎好過了一些。
  至少，那個女人會偷偷在他做完實驗傷痕累累之后給他上藥。
  作用并不大，但卻讓他睡得舒服了一些。
  不過，他還是覺得這是一個十分吵鬧的女人。
  因為她總會在他躺在床上昏昏欲睡的時候開始喋喋不休地講一些他聽不懂的東西。
  有時候是山水，有時候是海洋，有時候又是天空和云。
  后來聽多了就慢慢懂了一些。
  女人說的那些，都是另外一個世界的東西，是實驗室外的世界。
  女人也會講很多的故事，關(guān)于她的丈夫、兒女以及工作。
  她似乎不愿意來到這個地方，卻迫不得已過來了。
  在她的嘴里，人似乎會有很多的迫不得已。
  她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卻被什么東西束縛住了手腳。
  當(dāng)時他不明白，還細細打量了那個女人。
  她分明并沒有被綁上任何的鐐銬，為什么會說自己不自由。
  后來他理解了一點，困住女人的鐐銬是看不見的。
  不像他四肢的鐐銬那樣充斥著冰冷的金屬，卻比那些金屬更難掙脫。
  至少對于那些金屬制作的鐐銬，他能夠很容易地掙脫。
  ……
  基于這些故事形成的一系列想法。
  他對外界的所有認知逐漸產(chǎn)生了雛形，雖然都是從那個女人身上得到的。
  隨著不斷長大，他的思想在潛移默化中發(fā)生了改變。
  他開始懷疑自己的存在。
  開始向往外面的世界。
  開始變得不一樣……甚至和這里格格不入。
  而某一天，在那個再平凡不過的日子。
  女人給他擦洗身子的時候又開始說起了自己的美好過去，臨走的時候第一次對他笑了笑。
  那是他第一次看見那個表情。
  很好看，至少比平時的女人看起來更加賞心悅目。
  “若是我不在，也希望你可以體驗一下有花的春天，和有雪的冬天�！�
  “我覺得你會喜歡的。”
  “醉后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這是一句詩，至于什么是詩，我很難跟你解釋。”
  女人一口氣說了很多話。
  詩，大概是古時文學(xué)家們的靈魂存放地。
  仇清舟是在老師那里聽到了這個解釋，但這個解釋卻讓他更加迷惑了。
  他當(dāng)時確實不懂，所以出來后用那句詩做了自己的名字。
  他想，他得時時記著，總有一天會懂的。
  畢竟，博士說，他是一個智商很高的人，就是很聰明的意思。
  不過，那一天卻是自己最后一次見到那個女人。
  只是從別人的口中得知她死了，被博士開槍打死，死在離開這個實驗室的前一夜。
  好可惜，她差一點就能自由了。
  那是他第一次產(chǎn)生奇怪的感覺，一種不由理智控制的東西侵占了他的腦海。
  他不知道那個女人的名字。
  以前每次見面，他都是昏昏沉沉的狀態(tài)，以至于后來總是忘記她的樣子。
  但此刻，腦海中卻清晰地想起了。
  是一張非常平凡普通的臉，并不會讓人一眼就覺得記憶深刻。
  卻是他見過的第一張笑臉。
  “寶貝，吃點東西再睡�！�
  仇清舟睜開眼睛，印入眼簾的是阮昭影那張濃艷絕色的臉。
  “姐姐。”
  仇清舟懵懵懂懂地坐起來，記憶逐漸清醒，停留在被阮昭影帶到車里的那一刻。
  只不過，他怎么又睡著了。
  是今天有些感冒的原因嗎？怎么感覺睡了好久好久。
  “嗯，下樓吃吧�！�
  仇清舟將手伸向阮昭影，就著她的力氣站了起來，偷了一個吻后快速溜走。
  “我正好餓了，姐姐快來�！�
  阮昭影手指摩挲著被仇清舟嘴唇掃過的那一塊皮膚，寵溺的神色逐漸變質(zhì)，但考慮到仇清舟的身體，又將那些邪念壓了回去。
  “跑慢點，下樓小心摔跤。”
  阮昭影看到他又如同一只活力滿滿的小狗，語氣無奈又溫柔。
  “今天竟然有糖醋魚？姐姐你真好！”
  仇清舟澄澈的眼睛轱轆地轉(zhuǎn)動著，帶著剛剛睡醒的朦朧濕意。
  他愛吃甜食，但阮昭影卻不讓他吃太多，平日的藥膳更是帶著苦味。
  所以他今天看到糖醋魚，才如此興奮。
  阮昭影輕輕應(yīng)下仇清舟沒有絲毫誠意的夸獎。
  這小乖明明看著糖醋魚的眼睛都快瞪出來了，還不忘捧她一句，也是難為他了。
  “媛姐特意挑了刺，你嘗嘗看�！�
  阮昭影沒有拆穿他的敷衍，而是將糖醋魚的盤子往他跟前推了推。
  “好吃！”
  仇清舟迫不及待嘗了一口，使勁點點頭，嘴上不斷夸贊。
  在阮昭影看著他失笑的時候，夾了一塊伸到阮昭影嘴邊，眼神期待。
  “姐姐也快嘗嘗！”
  “真的很好吃的！”
  記憶中的過往早已落了灰，如今的歲月，才是值得他一生銘記于心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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