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玉？”眼前的人在發呆，時星云試探地喚他，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微摩挲著，仿佛還能感覺到少年頭發帶來的柔順光滑感。

        景玉嗓子發緊，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嗯沒怎么，那個，早餐錢，我轉你微信。”

        他還沒拿到飯卡，剛才是時星云幫他刷的。

        喬嘉圣擺擺手：“不用不用，一頓早餐而已，星云很大方的。”

        誰知他話音剛落，就見時星云從口袋拿出手機。

        喬嘉圣：“”

        他定睛一看，發現是添加好友的二維碼。

        景玉發送的好友申請立刻就通過了，正要轉賬，就聽時星云淡淡說道：“不用麻煩。下次，我忘帶飯卡，你請我吃。”

        景玉手指一頓，應了聲“好”。

        一旁的喬嘉圣忙道：“我我我，還有我。”

        “我欠你錢了？”景玉正在看時星云的微信頭像，一時沒反應過來。

        喬嘉圣一愣，趕緊解釋說：“不是，你沒欠我錢。我就想跟你加個好友。”

        景玉：“哦。”

        成功加上微信后，喬嘉圣招呼都不打，一股腦兒將景玉拉進好幾個討論組。

        看著五花八門的奇葩群名，景玉沉默了。

        “咱們五班特別團結，統共就這么幾個討論組，全都加上了。不像隔壁四班，52個人，51個討論組。”說著話，喬嘉圣迅速在各個討論組輪番艾特景玉，介紹新人。

        當即就有人響應，表情包一個接一個，讓人眼花繚亂。

        手機抽風似的振起來。

        景玉握著手機，有片刻恍惚，他的微信好友很少很少，以前更是從未加過班級的討論組。

        【時星云：歡迎。】

        一連串的表情包中，夾雜著簡簡單單的兩個字。

        景玉往身側看了一眼，時星云垂著眼皮注視著屏幕，手指剛剛離開鍵盤。

        景玉心情很好，挨個打開討論組，一一回復。

        高二沒有晚自習，下午一放學，學生們成群結隊地涌出學校。

        “景玉，你家住哪兒？”喬嘉圣問。

        “文蒼——”

        剛開口，景玉就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趁著四周嘈雜，改口說：“雁南路。”

        “文什么路？”誰知還是被喬嘉圣聽到了。

        景玉：“”

        耳朵還挺靈。

        “文殊塔。”時星云淡淡出聲，“雁南東路附近。”

        “哦，你說的是雁南東路邊上的慈恩塔啊。”喬嘉圣恍然大悟，調侃景玉說，“沒想到你對這一片還挺熟。那個塔不怎么出名的。”

        景玉不置可否。

        “對了，星云家也住那附近。”說罷，喬嘉圣沖他挑了挑眉，忽然變得神神秘秘的，“現在時間還早，我給你介紹一個好地方。去嗎？”

        盡管他說得不清不楚，但景玉還是瞬間就明白了。

        他這是在喊他去網吧。

        景玉沒說話，不露痕跡地看向身旁的時星云，心想：他會去嗎？

        見他沒反應，喬嘉圣正要催問，肩膀忽然被人從后面重重地拍了一下。

        “是不是又要去網吧？”謝宸菲突然冒出來，恨鐵不成鋼地盯著喬嘉圣，“還預謀拐帶新同學？”

        “噓，你小點聲。”喬嘉圣郁悶地皺起眉頭，恨不得上去捂住她的嘴，“小心把老師召來了。”

        時星云無視旁邊的吵鬧，看向景玉。

        少年微低著頭，長長的睫羽輕眨了一下，黃昏時分明暗交疊的光影在他眼底投下淺淺的痕跡，時星云心中微動，低聲問：“打算怎么回？”

        景玉：“搭公交。”

        喬嘉圣成功從謝宸菲那里為自己爭取到兩個小時，一臉興奮地沖景玉道：“哥們，走走走，爭分奪秒！”

        景玉沒動，義正言辭地拒絕：“我不去那種地方。”

        “”喬嘉圣瞬間懵逼。

        那種地方是哪種地方，感覺怪不正經的。

        看景玉一臉正直的模樣，時星云嘴角微揚，“走吧，我們一路車。”

        “好。”景玉答應得非常爽快。

        “哎，怎、怎么走了？”看著他們相偕離去的背影，還沒徹底回過神來的喬嘉圣再度懵逼。

        謝宸菲在旁邊幸災樂禍，“乖乖回去寫作業吧你。”

        正值放學時間，公交車上人很多，景玉和時星云并肩站在過道，單手搭著頂部的橫桿，手臂貼得很近。

        窗外，璀璨的霓虹燈光似流水般從眼底滑過，景玉盯著映在窗玻璃上的兩道模糊身影，靜靜出神。

        兩道人影半個肩膀幾乎都重疊在一起，就像是一個人從身后擁抱著另一個人。

        “前方到站建設路，請下車的乘客提前……”

        坐在窗邊的女生忽然從睡夢中驚醒，一把抓起背包，唰地起身就往后門沖，“麻煩讓一下。”

        景玉迅速松開扶手，側身給她讓開路，以免她撞上自己。

        就在這時，平穩行駛的公交車突然來了個急剎。

        景玉下意識去握橫桿，卻晚了一步，方才有人瞄見空位，橫沖直撞地擠過來，導致他沒能握住橫桿，整個人失去著力點，身體不受控地朝前傾斜。

        “小心。”

        混亂中，一只修勻有力的手臂從身后攬住了景玉后腰，及時幫他穩住身形。

        猝不及防地被人圈在懷里，溫熱的氣息輕拂在頸側，帶著男性特有的荷爾蒙，景玉身體一僵，渾身的血液直往上涌，耳朵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

        這一刻，周遭所有的吵鬧仿佛都被屏蔽掉了，景玉只能聽見自己如打鼓般的心跳聲，他甚至覺得呼吸都變得有些困難。

        “建設路站到了，請您從后門下車。”

        景玉回神，連忙從時星云懷里退出來。

        他不敢看時星云，垂著眼皮，聲音有一絲緊繃，“謝謝。”

        時星云沒說話，盯著他臉頰上那顆小小的淚痣，微微蜷了下方才捏住他后腰的手指，好半天，嗓音低啞地說了句：“不客氣。”

        景玉比時星云早兩站下車，隔著車窗目送時星云離開，才懶懶地環顧四周。

        昨天剛搬過來，周圍還很陌生，他心不在焉地朝家里走，腦海里全都是時星云的身影和那個不算擁抱的擁抱，腰間似乎還殘留著他掌心的溫度。

        轉學到六中，他預想過會再見到他，偌大的校園不經意間擦肩而過，時間長了，混個臉熟，也許還會打聲招呼，卻沒想到……

        “哎，同學，那邊沒路了。”小區保安開著電動巡邏車駛過來。

        景玉回神，看著眼前高高的圍墻，停住腳步。

        保安認出了景玉，熱心地給他指路，“這邊是高層，大平層在那邊，沿著這條路左拐——要不我送你過去？”

        景玉禮貌拒絕：“不了，謝謝。”

        一進家門，景玉就看到堆在客廳角落的不少箱子已經被拆開了。

        “換鞋，洗手，來吃飯。”六十歲左右、身材瘦瘦的女人端著盤子站在餐桌前，沖著門口的景玉說，語氣稍稍有些許生硬。

        景玉照做，等他來到餐廳，桌上已經擺滿熱氣騰騰的食物，都是他愛吃的。

        “奶奶。”景玉聲音溫柔。

        “嗯。”李愛蓮含糊地應了一聲，依然是那副沒什么表情的樣子，“坐下吃飯吧。”

        景玉一個人在餐桌旁坐下來。

        “吃完記得把桌上收拾一下，碗筷放到洗碗機里。”李愛蓮并未跟他一起吃飯，將幾個空飯盒裝進灰色的保溫袋里，看樣子準備離開，“他倆的東西，我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你的東西，我沒動。”

        景玉停下筷子，抬起漂亮的桃花眼看過去，“謝謝奶奶，等下我自己整理。”

        那模樣當真是乖巧溫順，讓人忍不住心軟。

        跟小時候一模一樣。

        李愛蓮有一瞬的恍惚，但她很快清醒過來，僵硬地移開視線，換上嚴肅的神情，“換了新學校就好好學習，不要再跟同學打架，也不要學你舅舅和我那不孝子。等以后，上個好大學找份正當工作，再找個女朋友，安安穩穩地過日子。”

        景玉沒說話，垂眸盯著碗里的白米飯，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愛蓮提著保溫袋走向門口，臨出門前，又背對著景玉補了一句，“以后沒什么事，你就別去我那兒了。我這又要打麻將又要跳廣場舞的，忙得很，沒時間招呼你。”

        話音剛落，咔噠兩聲輕響，門打開又關上了。

        不像是訓人，反像是落荒而逃。

        偌大的房間，瞬間安靜下來。

        景玉默了一瞬，片刻后，像什么都沒發生過一般，繼續吃飯。

        飯后，景玉用美工刀拆開紙箱子，慢慢收拾自己的物品。

        手機響了，他從口袋里拿出手機，是視頻電話。

        景玉按下接通鍵，“小舅舅。”

        “你到家了？吃飯了沒有？”鏡頭里出現一個清秀斯文的男人，看著大概三十歲出頭的樣子。

        “吃過了。”景玉神情放松，“奶奶給我送的飯。”

        “嘖，李女士不愧是我親愛的母親大人。”陳桁感慨說，“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嘴上嫌你跟同學打架，可你轉學的事，也是她一手操辦的，得虧她在學校當了這么多年老師，對這套流程熟，不然也沒這么快辦好。就是上了年紀，越發嘮叨了，她要是說了什么不中聽的，你聽聽就算了，別往心里去。”

        景玉剛從箱子里取出一個小夜燈，是白色的兔子，長著一雙長長的兔耳朵，底部有插頭凸出來，是很多年前的舊款。

        很久以后他才知道，這個小夜燈是李女士送給他的，頂著大太陽跑遍整個市場才買到的。

        “嗯，我知道。”景玉走進臥室，將小夜燈插在床邊，聲音溫柔。

        “等等，你是在收拾東西？”陳桁皺起眉頭，心中有種不妙的感覺，“那我們的東西呢？”

        景玉平靜地說：“奶奶幫你們收拾了。”

        陳桁腦海里一瞬閃過各色少兒不宜的小玩具，當場就崩潰了，“啊，李女士為什么要這么對我，我和你舅舅都是三十好幾的人了，我們也是有隱私的——”

        他幽怨地看著景玉，“我就想問問，你到底給李女士灌了什么迷魂湯，明明你什么都沒說，李女士就知道要尊重你的隱私。而我呢，嘴皮子都快說破了，李女士就是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

        景玉淡淡開口：“隔輩親。”

        “”

        陳桁平復了下心情，換了個話題，“到新學校第一天感覺怎么樣？”

        景玉想到時星云，下意識回了句：“挺好的。”

        “挺好的？看來你心情很不錯嘛。”陳桁嗅到了八卦的氣息，隨口猜測說：“遇到你喜歡的新同學了？”

        景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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