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活過二十六章
感知到時韻無事,姒鶯才放下心來。
“蕭岐,你恨我可以,但宋大哥是無辜的,你對他下狠手,不會覺得良心難安嗎?這些年我對著你的臉,總會覺得痛苦。有時候我也想死,但可能你說得對,我就是軟弱,沒有你興許我改不了這樣的命運。所以我不敢死,我騙自己要知道真相,要殺了你,你說怎么會有我這么矛盾的人?”姒鶯抑制不住淚流滿面,漸漸沾上哭腔。
“我知道,以你的做法,定是囚閉了他,對嗎?你告訴我!”姒鶯一念之間,想象到宋瀾遠和她一樣受盡折磨,心頓時如墜冰窟。
她跑了過去,不顧形象地抓住平郡王的手臂,“這么多年了,求求你,你放過他吧,也放過我,好不好?”
姒鶯從蹲著的動作變成了跪下來,卑微地開口。
記憶總是愛看先來后到,從很久以前,她就主觀地將宋瀾遠放在了重要的位置,而后再遇到平郡王,只剩交易與排斥,哪來幾分真心。
平郡王心思如此活絡,怎么在感情上碰壁,還想不開呢。
他蹲下去,與姒鶯平視:“姒鶯,這些年……你當真看不到一絲情意嗎?明明他都離開這么久了,也不曾找過你。我這么愛你,一直陪著你,為什么你還是心心念念那個男人?”
姒鶯的臉上似乎閃過一抹茫然,她偶爾也會看不清二人之間是真情還是假意。她挑食,他便耐心給她準備食物;她愛美,他便花錢買來許多衣裙;她喜新,他便時不時給她收集新鮮之物。
除了自由,他能給的統統給了她。
剎那間,連時間都靜止了。
平郡王對姒鶯是愛嗎?
其實不盡然。
“打著愛的旗號,卻做著傷害對方身心的事,你覺得這是她想要的嗎?”時韻忽然出聲,“她對一幅畫上心,于是你毀了畫卻拿贗品敷衍她;她想看一看山水,你把她困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她想尋回故人,你卻把人當作阻礙清理。這樣有意思嗎?”
時韻逼問:“平郡王,你捫心自問一下,這是愛嗎?還是只是一種求而不得的執著。真正的愛是平等,是相互尊重,是你情我愿,是希望對方一世喜樂順遂。”
“而你的不是,你這是畸形又變質的感情。”她的話語擲地有聲,帶著毋庸置疑的堅定。
“你胡說!”平郡王反駁,沉暗的面色蕩出波痕,他竭力握住姒鶯的手:“鶯兒你別聽她的,我怎么可能不喜歡你?我對你這么好。”
室內僅剩的幾人似乎都沉浸在這氛圍當中,只有宋臨羨冷眼看著這畫面,幽幽道:“考慮好了嗎?”
人家還停在愛恨情仇的頻道,而宋臨羨只關心正事,憑一己之力生硬地將偏離的話題扯回來。
時韻聽了都搖了搖頭。
“還是那句話。”平郡王陰惻惻一笑,“做夢吧!”
這一笑,讓時韻生出一絲忐忑。
平郡王雪白的里衣上透出斑斑血色,一雙眼里并沒有懼意,而是挺直了身板護在姒鶯身前,他不懼死,卻擔心宋臨羨轉而對姒鶯下手。
“你以為進來還能安然逃出去了嗎?”平郡王忽而低低笑了起來,他攥住姒鶯的手,似是極為興奮。
時韻臉色瞬變。
地圖上紅點密集地從密室通道涌進,與此同時,不知因何,一陣爆裂聲驟然突破天際,于石室內回蕩。書柜之后,通道展開一條縫隙,火石滋滋作響,火舌如同猛烈的浪潮,自內奔涌而來。
時韻猝然想起原著一筆帶過的細節,如夢閣縱火一事鬧得沸沸揚揚,主角團只當做傳聞來看,在討論之際,宋臨羨卻表示:誰知道呢。
——原來縱火是在這日觸發的。
前方火封,后路人阻,他們二人無處可退。
時韻匆忙走到宋臨羨身邊,自然而然地將匕首歸鞘,提醒道:“我們得趕緊走。”
他們并不知道兩人是從井口隱蔽的通道進來,趁人包圍之前溜出去還有機會活下來。否則若是被發現謀殺當朝郡王,誰都吃不了兜著走。
時韻的力度并不大,宋臨羨稍動,就掙開了。
越拖延死的越快。
真是急死他了!
時韻察覺到紅點的距離之近,替他捏了一把汗。同時也忽然想通,一直沒有出現卻在這種情況下趕來支援的人……
時韻忽地想起了在云水間那天晚上的一干人。
“不說?”宋臨羨的扇尖滴血,他緩慢走近平郡王。
抬手,扇落。
宋臨羨的語氣毫無起伏:“那便殺了吧。”
平郡王摟住姒鶯,當地滾了一圈,擋過攻擊。冷風破開平郡王的皮肉,狹長的血線飛濺至姒鶯的臉上,滾燙的熱意流過頰側,她檀口微張,驚呼出聲。
“別怕。”平郡王安撫她。
而宋臨羨的扇收勢晚,瞬息之間,割過平郡王的頸脈。
折扇利落收回他的掌中。
同一時刻,姒鶯的手上落下一灘血,她顫抖著身子,手脫離了刀柄,雙手在衣裳上蹭了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竟是她擔心宋臨羨失手,于是撿刀給了平郡王致命一擊。
這補刀技術太生猛了。
時韻震驚。
平郡王雙手松開,不可思議地看向了她,末了,卻只是笑了笑,近似囈語地開口:“別怕……我說過的,我愿意……”
姒鶯看不到,但臉上和手掌的濕熱都告訴她,這是真實的。
平郡王伸手想觸摸近在咫尺的女子,不甘心地將手抬高,至半空,仍是無力的垂下。
“姒鶯,跟我們一起走吧?”時韻急切地問。
烈火之中,姒鶯搖了搖頭:“只有我留下,你們的嫌疑才可以洗脫。”
何況她腳上還連著銬鏈,如何跑得掉?
作為目擊者,宋臨羨本應連姒鶯也滅口,但如今這樣,她沒被宋臨羨波及已是不幸中的大幸。
時韻知道別無他法,也只能祈禱姒鶯留下不會有事。于是不再多言,只道:“保重。”
時韻已經無暇去看平郡王如何,快步走出去。
在他們離開之際,姒鶯將平郡王身前插著的刀拽出來,雙眼一閉,毫不猶豫地在自己手臂上刮過一道刀痕。
姒鶯環住了平郡王的身子,方才染過二人獻血的刀刃被她扔到了一邊,兩人的衣衫上一白一紅,如同朱紅底墨洇染于紙頁之上。
恍惚間,姒鶯憶起他的原話。
如果是你想讓我死,我愿意的。
長年的眼疾加重,姒鶯的眼尾酸澀疼痛起來。
洶涌的火勢突破未曾封閉的書柜,蔓延到桌案,將上面的畫作盡數燃成灰燼。
從首要通道闖進一群人,鷹鉤鼻大人提劍上前,尖銳的嗓音傳得很遠:“保護王爺!”
可石室內尸體橫陳,火煙彌漫,哪里見得賊人身影?
辛斥看了眼,著急趕至平郡王身邊,出手一探,鼻端已無氣息,當即沉下臉色下令:“賊人應當還沒跑遠,給我搜!其余人留下善后!”
時韻和宋臨羨躲在了石洞后,等人群邁進室內,他們才穿過另一側窄道,直抵井口下方。
正猶豫著誰先上去,身側的人突然抬手握住細繩下端,另一只手圈過她的腰,卻并未攬住她的腰身,而是抓住了腰側的系帶。
出于對承重的擔憂,時韻覺得自己還沒爬到一半保不準就會掉下去,她趕忙喊道:“你穩一點!”
時韻感受到腰帶的力道加重,不亞于皮帶瞬間收緊的程度,她轉念又想,自己很有可能沒掉下去就先被活活勒死。
她恨鐵不成鋼地看了眼宋臨羨,不由分說地抱住他,男子的腰勁瘦,腰封細滑,她不由得蹭了一下才緊緊攬住。
“我準備好了。”
頗有一種上船起航的感覺。
話音一落,便再聽不到其他聲音,所有的感知都被灌進來的風打亂,臉龐沁入涼意,時韻閉上了眼。
宋臨羨縱身一躍,踏過光滑巖壁,騰空而起,借助外力,瞬間越至井口。
懸在空中的時間很短,可時韻卻未反應過來。
“公……子?”一個陌生的聲音擾亂了時韻的思緒。
她沒完全睜開眼,辨認著聲音來源。
見她沒有動作的意思,頭頂傳來一道不太愉悅的嗓音:“姜姑娘,還不松手?”
時韻一怔,耳朵貼著男子寬闊的胸膛,能聽見他胸腔發出細微的震動。她先是抬頭,瞥見宋臨羨清冷的面容,又悻悻垂下眸來,她腰間的手不知何時已經撤離。
時韻瞬間收回了手。
聞風這才繼續道:“一切如公子預料,辛斥被假的女鬼絆著,來遲了。”
意料之中的結果。
宋臨羨并不停留:“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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